裴汀抹掉了,又渗了一点,再抹掉......
钟乐皆一巴掌盖在裴汀背上,“裴汀你有病吧,再玩当然伤口感染。”
“会毁容么?”裴汀担心的还是这个,但紧接着他又语出惊人,完全不给钟乐皆开口的机会,“要不,我和路野表白吧?反正他那天都偷亲我了。”
别人的表白还有个等着对方同意的过程,还要不停揣摩对方的心思,到底喜不喜欢我?
裴汀压根不会有这个顾虑,他特殊到表白之前先得到了对方小心翼翼的亲吻。
钟乐皆拿着碘伏的手明显抖了抖,她僵硬地扭着脖子,麻木地看向裴汀:“你刚才在说什么。”
“你耳朵很好,不要怀疑自己。”裴汀鼓励她。
钟乐皆:“......”
“等会儿。”钟乐皆很小心地给裴汀上药水,终于违和的发现了哪里不对,“路野是和你一块回来的吧?他住你这?人呢?”
裴汀嘴角的笑变得不那么真诚,还是回答了钟乐皆的问题,“所以说表白嘛,圈住他,感觉他要跑了。”
*
路野回来看到的就是裴汀贴着草莓创可贴盘着腿对着茶几上只剩零星几朵花瓣的玫瑰花发呆的画面。
厨房里有温热的粥香传出来,钟乐皆穿着围裙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她看向路野的眼神很怪,像是有话想说最后却欲言又止。
钟乐皆给裴汀揉了消炎的药油,路野走进时闻到了他身上苦涩的味道,拧着眉蹲在裴汀面前,神色担忧“怎么回事。”
路野很久没有这么糟糕的情绪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有痛快过,这样临近崩溃的情绪从看到裴汀额头上明显的肿包时达到了顶峰。
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他听见钟乐皆说:“晕倒了,又没吃饭吧,这还好是撞在柜子上,要撞在尖锐的东西上怎么办?”
钟乐皆说的很平静,语气中没有任何责怪路野的意思,她看出来路野心情不好,何况这一切并不是路野的错,没有哪个经纪人需要住到艺人家里照顾人的。
她平铺直叙地坦白,只是觉得这些话裴汀应该说不出口,他这个假弟弟从来不说自己过的不好,比她还要早学会了接受世界的不公平。
路野说想要回家,家里有人在等他。
可他来晚了,等他的那个人受了伤,照顾他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终于想问问自己是不是该像命运妥协了,他终于摸到了裴汀额上的伤,碰到的那一瞬便放了手。
路野把头垂的很低,垂着眼皮眨了几次眼,开口时只是嘴唇在动,灵魂仿佛抽离了□□。
“我给你找个助理吧。”说出话的那一刻路野觉得喘不过气,心痛原来指的是一种生理感受。
心口刺痛,身体在顷刻间失去了力气。
裴汀无措地转头看向钟乐皆,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修长瘦削的脖颈脆弱的好似折枝的玫瑰。
锅里熬着粥,氤氲的散发着热气,周遭的温度却越来越低。
钟乐皆受不了了,她摘了围裙想要马上离开这里。
“我照顾不了你了。”
“我先走了。”
前一句话出自路野的口,后一句来自钟乐皆。
裴汀倏地笑了,伤口的疼被隔绝在外,他转过头,看着路野的发顶,捏了捏他的耳垂,没有语调的声音,不知道在问谁。
“你们都要走啊?谁先,还是一起?”
路野猛地抬起头,他咬紧牙关,面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痛苦神情。
钟乐皆在此时轻声说:“我先走吧,路野不是住这吗?能去哪啊,你们俩好好聊,别吵架。”
然后关门声响起,房间里连煮粥的“噗噗”声都听不见了。
这应该是两人认识这么久时间来最长的一次沉默,裴汀无意识地捏着路野的耳垂,看着它一点一点变红,心却在一点点变冷。
良久,裴汀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好像在问路野:“你要走?”
“我没有。”路野立马回答。
“那你就是不要我了。”裴汀笑着问了下一句话。
他表情堪称平静,一点一滴多余的情绪都没有,那个十几分钟前在钟乐皆面前炫耀着要和路野表白的人仿佛不是他。
他好像一点都不难过,面前的场景和记忆里的很多时候重叠,他大概又要背着仅有的壳走了。
他和爸爸坟前说的话不算数,生日许的愿望也是假的,一周前的日出和日落只是虚无缥缈的一场梦。
梦醒了,裴汀别无选择的要往前走。
“我……”路野的姿势从蹲着变成半跪,他垂下一只腿,用一个简单的动作让自己变得深情,“答应你的话依然算话,我这辈子只给你一个人当经纪人。”
“家里有事,不算要紧,但是要处理一段时间。”路野皱着眉,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艰难,“我只是暂时照顾不了你,我会回来的。”
“还有吗?”裴汀问。
“什么?”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裴汀问他。
“我……”路野不是欲言又止,他只是无话可说,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想在狡辩,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路野耳垂上的手拿走了,触感骤然消失,感官的不适应连接到了心口,胸腔很空,心脏像是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跳动的每一刻都像个被等待展览的笑话。
“我不想要别人介入我的生活。”裴汀说:“你要走可以,也说了会回来我相信。那这样就够了,不要给我强加一个新的人,闯进我的生活,然后带走你。”
“我不会走。”路野说。
“不要给我承诺。”裴汀回他。
路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好像在失控,本能占据着大脑,说出的每句话做出的每个动作都不加思索。
他抓着裴汀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说的每句话都让裴汀暴露在空气里的身体温度又低了几分。
“你有工作,不能没有人照顾。”
“我不说经纪人,是因为你本来就应该再配个助理。以前是我贪心,什么事都想一个人替你办,是我让你适应只有我,现在又让你适应没有我。”
“后天还要去拍广告,你不能一个人去。”
路野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坚决,他是个不合格的经纪人,他在命令裴汀,命令他的艺人。
他说不可以,你只能失去我;他说不可以,你必须要接受新的生活。
“路野你是不是混蛋?”裴汀很平静地问,他的手被路野覆着,没有力道的搭在路野脸上。
“我是。”路野望着裴汀的眼睛说。
那双永远爱笑的眼睛里有着浅色又深情的瞳孔,路野沉迷在其中很多次,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深陷在沼泽里永远都不出来的决绝。
承诺多假啊,裴汀不信,路野也不信。
但他好像做不了什么让裴汀觉得他不是个骗子的事了,他开口的每一句话,哪怕那句“我是”都带着深切的狡辩。
我是混蛋,路野想,你能不能相信一个是骗子的混蛋。
裴汀收回了贴在路野脸上的手,他侧开身,从路野身边站了起来。
“站起来,我拉不动你。”裴汀冷声说。
路野站起来,比裴汀高一截的身高和坚实的胸膛像是一堵墙,把裴汀堵在一个安全又温柔的壳里。
于是裴汀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对他很好,抛开这一天,这个人几乎没有做过任何让他失望的事。
这样的想法让裴汀觉得很累,他太想把几乎变成肯定了,只是他做不到。
“我困了。”裴汀只好说。
“先吃点饭再睡吧。”路野顺着他的话说。
裴汀说不要,他懒得粉饰太平,“路野,你管不了我的,既然这样就别勉强自己了。”
裴汀打断了路野想开口的话,“也不用说别的,我只是想睡个觉。”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路野:“你陪我。”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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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汀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热水冲在他的脸上,打湿了额前的几缕碎发。
水滴掉下来落在锁骨,流进身体的时候,像是灵魂在哭。
出来时,路野正在浴室门口等他,他背靠着墙,见裴汀出来微微偏过头看他。
路野脸上的表情很冷淡,裴汀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很快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他没有心地善良到这种时候还要顾及一个要离开他的人的感受。
裴汀走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了一半的位置,他闭着眼,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过来。”
而后室内响起了不轻不响的脚步声,路野走到床的另一侧,看见床上闭着眼抿着唇努力装作平淡的人。
他难以怀疑了初衷,他不明白事情到最后为什么会这样发展。
路野想,如果一开始知道会有让裴汀这么难受的一天,他还会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来到他身边。
裴汀在此时睁开了眼,疲惫地望着天花板。
他觉得有些可笑,只是洗了个澡,那些让他觉得烦躁的事就这么被压了下来。
他脑子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想。
裴汀转过头看向路野,脸色平静的像是千年都掀不起波澜的死湖,“我困了,陪我睡觉。”
路野于是躺了进来,他们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情况下睡在一张床上过,而这会儿两人的距离,怕是中间还能躺下两个人。
“你躺过来一点。”裴汀又说。冷淡的声音消失,裴汀恢复了以往对路野流露的柔软的腔调。
路野觉得他好像在玩独自一人的跷跷板,无论他如何用尽全力,他仍然在规则又无可避免的情况下不停往下掉。
路野往裴汀那边移了移,移到二分之一个人的距离的时候,裴汀从另一边滚了过来。
裴汀侧过身,手搭着路野的身体熟练地抱着了他。
裴汀应该是委屈的,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委屈。他从小就是这样,难过了就想把自己藏起来,洗把脸睡一觉,醒来后什么都忘了,又或者醒来后什么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