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如果感觉不好，咱们就不去。”脏脏再一次攥住了哥哥的手，“我去准备，哥，你好好休息就行。”
确实是好好休息了，除了休息，小混混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吃完饭他们下楼溜了一圈，消消食，也不能总是在家里闷着，只是身边像是跟着一个谨小慎微的保镖，小混混弯腰系鞋带都不行了。从超市回来小混混开始看书，两个小时分给了语文，两个小时分给了英语，而弟弟一直在卧室里打电话，同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等到他们真正出发时已经过了下午4点，小混混补了一觉，神采奕奕，看上去比之前的精气神还好。
他们打车去往医院，小混混看着太阳缓缓西落，还是没找到要当爸爸的感觉。现在这个孩子都稳定了，稳定了是多稳定？有多大？它现在有手有脚了吗？新手父母需要面临的风险都有什么？
手再一次摸向肚子，好奇怪啊，这就要当小爸爸了。
旁边那个人比他更紧张，而且连他的肚子都不敢碰，原本小混混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医院，没想到出租车停在了一所非常有名的大医院正门口。
“真是这里？”小混混下了车，看着医院的大名直恍惚。
“嗯。”脏脏将哥哥的衣领拢了拢，“冷么？”
“不冷啊，我每天都要热死了……”小混混左顾右盼，“那咱们现在是……自己进去，还是等着？”
“等一下，那个医生说她会派人出来接。”脏脏拉着哥哥到了马路牙上，发了个信息，两个人偷偷地勾着手指，外人眼里他们可能只是两个大学生，可实际上他们已经有了一个血缘关系的链接。
大概10分钟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风风火火地出来了，她左右看看，一眼将来人锁定，径直走到了两人面前，念出了脏脏的大名。
“是你吗？“女医生问。
“是我。”脏脏用身体挡住哥哥，直截了当地问，“你身上有没有针孔摄像头？为了安全起见，我必须先给你录像。”
录像？小混混从弟弟肩头探出头看过去，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女人，身材高挑，但是能看出上了年龄了，并不是年轻小姑娘。
“当然可以。”女医生摊开双手，“原本我是想让助手来接你们，后来一想还是自己来吧，请你放心，今天的一切我都会保密。”
“那你现在对着我的镜头说一次。”脏脏举起手机拍摄，“先说你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再说如果这件事泄露你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女医生无奈一笑，但也点头表示理解。她照着眼前人的要求重复了一次，顺便还说出了自己的职位。小混混一听，心脏跟着收紧，原来这是妇产科的专科医生啊，是专家。
“现在咱们可以进去了。”女医生暂时只和脏脏说话，不去打扰他身后那个，“你们别紧张。”
脏脏点点头，回身看了一眼哥哥：“哥，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或者不想去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不……不用。”小混混摇摇头，医院对面是一片高档小区，万家灯火，他心里也有一盏灯，尽管灯火很微弱，“我要查。”
听到他这样答复，女医生倒是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除却排除胎儿的畸形，身体检查也是对你自己的负责，毕竟……你这种情况很少见，不一定能够生下来。”
小混混愣住了，不明所以地跟着往前走。可是走着走着又把自己给走明白了，医生的意思是如果自己身体状况不允许，这个孩子就要拿掉。毕竟，自己不是女人。
医院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时候门诊已经结束，急诊楼和住院楼亮着灯。女医生带着他们进了大楼，来到了专门的科室，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3个。
“你们放心，我不会做没有医德的事。”女医生关上了门，“这一路感觉你们太紧张了，放松，放松。”
确实很紧张，两个人因为不同原因而呼吸急促，脏脏先是环视四周，仿佛要用视线检查出周围有没有可疑物品，小混混则双拳攥紧出汗，看着做彩超的单人床发呆。
“先坐下，不用太害怕。”女医生给他们指了一下椅子，开始进行消毒，“胎儿多少周了，你们有概念吗？”
两个人也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种问题，脏脏摇摇头，又说：“中医说，已经稳定了。”
“衣服掀起来，我看看。”女医生用很认真的口吻，“别怕，这里只有我，也不用害羞，我处理过差不多的状况。”
“为什么……”小混混双手不动随即落下汗水，他好奇又担心，小心翼翼又不敢相信，“为什么您不觉得奇怪？您不觉得我是一个……怪物吗？”
“哥，你不是。”没等医生回答，脏脏已经先开了口，“你不是。”
“可是，我确实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啊。”小混混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我……”
“确实，你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时女医生打断了他的话。
脏脏回过头去，带着几丝不解和恼怒。
“你是双性人，确实不是男人或者女人，但是你不是怪物，你只是和他们不太一样。”女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波动，反而透露出了她的专业度，不是单纯的哄人开心却让人不得不信服，“我不觉得你奇怪，更不会把你当成怪物。”
“为什么？”小混混终于走到了这个话题的正面，他重新审视自身，重新正视双性人这个身份。
“因为……”女医生轻轻地说，这才有了情绪上的改变，“实不相瞒，我的儿媳就是你这种状况，所以昨天我在看到那条求助之后就灵敏地察觉到了异样，说不定还有人和儿媳同样遇到了困难。”
脏脏和小混混同时立定不动，一起消化着这句话。刚才医生说什么？儿媳？
“是的，我没有骗你们。”女医生将他们的表情完全看透，动作幅度很小地坐下了，“我的儿媳和你一样，他是一个双性人。所以保护你的隐私就是保护他，保护你们这一类人。如果胎儿检查完毕后一切正常，我会给你们提供后续帮助，毕竟生孩子可不是治病那么简单，是一关一关闯过去，你们需要专业的帮助。”
小混混攥着的拳头都麻了，指甲硌在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子。“您……您真的能帮我？”
“别紧张，别害怕，让自己放松一些。”女医生这才展露笑容，悬空拍了拍旁边的彩超床，“如果顺利的话，不一会儿你们就能见到它了。”
“见到谁？”脏脏将哥哥扶过去，外套兜里还放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好了NT的细节和难点。
“肚子里的胎儿。”女医生看向小混混的肚子，笑了笑，“你们可真是年轻的小爸爸们啊。”
小爸爸，这个词汇让小混混感到陌生，可是又有一阵奇异的能量流过心头。平躺之后弟弟帮他掀起衣服，露出了平坦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主观意识作用，他还真觉得自己的肚子圆了一些。
“大概能推测是几月份同房怀孕的吗？”女医生忽然问。
她问的很专业，然而被问的两个人却很懵，连脏脏都懵。
“没事，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别紧张。”女医生也能猜到他们的无助，这样年轻的小情侣她见过很多，非备孕而产生的意外怀孕大多都是一问三不知，“我要在你肚子上涂抹耦合剂，可能有点凉，别害怕啊。”
脏脏什么都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看着。耦合剂涂在哥哥的小腹上，他忽然一阵头重脚轻，血液加速流动，冲得他太阳穴突突乱跳。
“下面探头要放在你肚子上了，不会有其他感觉的。”女医生又说。
“嗯。”小混混自己抓着衣服下摆，眼神往下转眼，亲眼看着那个探头在自己小腹左右转移，像是在找东西。耦合剂有点凉，可是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思考着双性人的概念和意义，承受着探头时不时往下压压的重量。
缓缓移动，压力也跟着移动，小混混完全不敢呼吸了，直到女医生提醒他不用憋气。
脏脏的太阳穴已经没有知觉，刚才还突突的呢，现在全身麻痹。哥哥躺着看不到，可是自己已经完全看清楚了，B超仪的显示屏清晰无比，随着探头的变动，画面也跟着变动。但无论怎么动里面的中心都是一样的，小小的胎儿弯曲着身体，像是躺在几个泡泡上面。
它完全有了自己的身型，不是一个受精卵，可以称得上是胎儿了。
它就在哥哥的肚子里，皮肤之下，血肉之内，这是他们的孩子。
小混混还是不敢出声，任凭医生为自己做检查，什么问题都不敢问。女医生也没说话，好像一直在截屏，但是表情很放松，没有皱眉头。
最怕医生皱眉头，她不皱，小混混安心许多，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随着女医生一声“好了”，小混混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脏脏赶忙从旁边的纸巾盒抽出纸来，把哥哥肚子上的耦合剂擦干净。
“医生，我……没什么问题吧？”小混混将衣服拽好才转过头，视线刚好落在显示仪上。一团略微模糊的黑白影像定格，看起来像……弯弯的花生米。
脏脏也等着医生宣判，NT就是颈后透明带扫描，通过厚度评估胎儿是否异常。可是他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我哥没什么问题吧？”他往前走了两步。
“没事。”女医生擦了擦汗，如释重负，摘掉口罩后是一张笑脸，“大人和孩子都很好，而且宝宝很乖啊，NT一次就过了。”
小混混同样如释重负，拍了拍肚子作为鼓励，他再次仔细看向那团黑白，轻声肯定：“是很乖……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这是太幸运了。”女医生将NT结果打印出来，说出了和老中医同样的话，“这是抽中基因彩票了啊，我从医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不超过5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