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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日之崖 盛星斗 3704 2024-05-24 00:00:00

 

 

第50章 第二次(上)

他说谎了。

他对纪随安说了谎,他并不是在外面随便走了走,他循着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了很远很远,从清晨一直走到日暮,繁华渐渐淡去,他凭着一双脚,几乎走出这个城市之外。

他也对他自己说了谎,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路,这本来就是一场不该有的意外,他得离开。他心里如此确切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下定了决心,可每往前走一步,他的心里都有一个声音蛊惑他回去——回去吧,回去就能见到纪随安,再去看他几眼……

夕阳落下的时候,他站在渐昏的暮色中,停下了脚步。

心底的渴望强烈得要将他吞噬,他的每根骨头都因为这渴求而剧烈疼痛,他无法抵抗,于是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找借口——回去,至少把钥匙亲手还给纪随安,然后他就走。

作好决定之后,他转过身朝来时的路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门外再次有动静的时候,魏暮将攥了一晚上的钥匙放在了床头柜上。旁边那身灰色的睡衣早已叠得整整齐齐,他的眼中闪过挣扎,这身衣服他穿过了,纪随安应该不会再要了,与其扔掉,他是不是可以带走?犹豫片刻后,他将那身睡衣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纪随安昨晚给他的那个手机仍旧握在手中,黑色的机身,低调的颜色和款式,是纪随安偏好的模样,魏暮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摩挲了下,仿佛还能感受到纪随安曾经握着它的温度。

既然已经决定放纵一次自己的私心,五十步与一百步便没了区别,他将手机也放进包里,贴着那身灰色的睡衣。

这天早晨和昨天相比也没什么不一样,他跟着纪随安下楼,看着纪随安上车、启动,再一次认认真真地和纪随安说“再见”,然后看着黑车远去。

从小区出来后,他又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这次纪随安没再回来。

魏暮终于决定离开。

他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样毫无目的的旅程对他而言也并非第一次。

在周明川入狱之后,德海破产倒闭,魏暮随之也离开了那个滨海的繁华都市。他没带什么行李,独身去了火车站,看了会儿站外广场上的大屏,随便选了个路程最远的火车,二十多个小时才到终点站。

那是一个慢车,他买的又是最便宜的硬座,车厢里人来人往,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口音,他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头靠着厢壁,却睡了他几年以来最香甜的一觉,有时也会被嘈杂的人声吵醒,但他困得实在睁不开眼,只清醒片刻便又沉沉地睡过去。

硬座并不舒服,长时间地坐着令人双腿胀痛,但他在睡梦中听着人声笑语,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那轻松的感觉像是一块霉斑,迅速地蔓延至他全身,在最后成了不知道再该去做什么的空虚。

但他并不想死,他总是想活下去的。

他小时候曾经喂过一只流浪狗。那条狗也就三四个月大,不知怎么与母狗失散了,每天躲在河边的苇荡中找垃圾吃,魏暮发现它后,就几乎每天都去喂它。那是一只纯黑色的小狗,有着软和的毛发与温润的黑眼睛,魏暮于是给它取名叫“小黑”。那或许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但他们并没能在一起玩很久。

有一天傍晚魏暮再去找它的时候,发现它恹恹地卧在芦苇根处,听到动静也不抬头,地上四处都是它便出的血。魏暮吓坏了,蹲下身动作小心地摸它的脑袋,却只感受到那只往常活泼的小奶狗粗重的喘息,魏暮喊它“小黑”,它微微地抬起头来,黑色眼睛湿润润的,像是乞求般用鼻子轻轻地蹭了蹭魏暮的手。

它无法再站起来,魏暮抱着它一边哭一边在街上跑,想找一个能给它看病的地方,但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路边有乘凉的人,可能是见着一个小孩子抱着一条狗在街上哭有些稀奇,凑过来看,然后很可惜地告诉他,这狗活不了了。他控制不住地大哭,乞求他们救救小黑,路边的人摇摇头,说,只能靠它自己,能熬过去就活,熬不过去就死。

怀里的小狗却是那么乖,从头到尾没有哼一声,只是一动不动地卧在他小小的怀抱里。魏暮看着它那双温润的黑色眼睛睁开,又缓缓闭上,在魏暮晃它的时候又睁开,然后再闭上,最后永远成了这一个姿势。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长久地留在了魏暮的记忆中,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死亡,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想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那辆火车的终点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名字的城市,叫做柳山。山里的小城市贫穷而落后,他却没什么不满意的,他只是想找一个离周明川远远的、离梁燕和魏逸生活过的地方远远的、离纪随安也遥远的地方。

在周明川身边的三年里他赚了他曾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捐出去了大部分,剩下的那些也足够他安然地在那小城市里度日。他租了个带院的小房子,努力正常地生活,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费了那么多的精力,那些花却总是活不长久,一日比一日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那小院也总是鲜嫩一阵,然后便又是光秃秃的。

他不去想将来,冥冥中却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

直到他的身体出现不舒服的反应,腹部隐隐疼了连续好几天,他像每一个惜命的人一样,连忙去了柳山最大的一家医院,挂了最好的号。

医生皱着眉头看片子,像是有些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在他热切的目光中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是胃癌,但现在病灶不太明显,需要再做个更详细的检查才能确认。

在医生怪异的视线中,魏暮终是没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说,谢谢医生,然后脚步轻松地离开医院,没再理会身后的呼喊,也没去做那什么进一步的检查。

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那些枯死大半的花草全部拔了干净,然后退了房子,在红得灼烈的夕阳中,他锁上院门,在路边打了个车,目的地定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深山。

第二天清晨,当他站在山顶,沁凉的风吹过他的身体,遥远的天际有一抹绯红的黎明,他仰起脸,觉得很高兴。他在心里想,他和梁燕是不一样的,他没有想要放弃,只是命运如此,他也没办法,他已经尽过所有的努力去活着,但这世上总有办不到的事,他不过是顺其自然,因此无须再为这条性命感到愧疚。

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

 

 

第51章 第二次(下)

纪随安回家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坐在路边的魏暮,一路上隐隐躁郁的心就这样静了下来。

他将车速放缓,在黄昏的余晖中打量着前方的人,魏暮抱着包坐得很板正,只是神情有些怔忪,像是在出神。

纪随安看着他,那些心底的躁郁散去后,渐渐变成了含苦的涩意。魏暮,他在心里将这两个字过了一遍,停了片刻,又轻声地念了两个字,暮暮。曾经叫过无数次的叠字,平常的、亲昵的、恼怒的,浸入每日生活的两个字,在漫长的五年里已经变得无比生疏,也十分地不合时宜。

转眼间车已经开到归园前面,坐在长椅上的人像是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就在站起来的短暂片刻里,车已经远远开走,纪随安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站起来后又在原地停了几秒,才在傍晚的天色中转身走过来。

夏日的风暖柔柔地吹进车窗,纪随安忽然生起一股冲动,有点想将车停下让魏暮上来,而不是永远独自走着跟在他的车后面,然而,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他最终还是没这样做。车径自开进地下车库,将这天最后的阳光也隔在了外面。

纪随安意识到了他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心软,就如他本就不该让魏暮上车,但在停车之后却仍是感到了一丝难以说清的愧疚。他没立即上楼,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后觉得闲得刻意,于是用手机简单处理了两封邮件,看到魏暮从车库口出现,他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敲定了一个并不算紧急的行程,直到魏暮走到车前又等了几分钟后才若无其事地挂断电话,打开车门出来。

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话说,乘电梯上楼的时候,安静密闭的空间里,纪随安忍不住去看魏暮的发顶,柔软的黑发下面接着清瘦的凸起的脊骨,他又想起了那两道长而深的疤痕。就在这时,魏暮突然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乍然相接,都愣了一下,下一秒又都仓促地移开了眼。

纪随安的喉结紧了紧,他看着电梯门,不动声色地清了下嗓子:“晚上想吃什么?”

魏暮似乎没料到他这样问,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张着嘴有点愣愣地看着纪随安,纪随安的视线重新投过去,看他这个模样,觉得有点和以前一样的乖和傻。

纪随安突然就有些想笑,电梯门在这时候打开,他撇过脸率先走出去,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等着的人,脸上不明显的笑意便又淡了下去。

傅思危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便笑起来,说:“回来了?”

纪随安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原本该在国外巡回演出的小提琴家,却提前一周出现在了他家门口,显然是比他正常地回自己家更该有此一问。

“哎我这不是提早结束了吗,一回国就赶紧来看你了。”傅思危笑嘻嘻地挤在他旁边,一边看他开门,一边迫不及待地举起手里的袋子向他展示,“你猜我这次在国外给你找到了什么,你绝对喜欢。”

房门打开,玄关处柔和的灯光映出来,纪随安回头去看魏暮,发现他仍旧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

傅思危像是现在才发现还有个人,问纪随安:“随安,这是你的朋友吗?”

他笑着跟魏暮打招呼:“你好,我叫傅思危。”

魏暮看着眼前的人,他长得很好看,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头发上仿佛都浸着光,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弯起眼,是很恣意温暖的快乐,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看不出一丝阴霾存在的痕迹,与他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他也笑了笑,说:“你好。”

他没介绍自己的名字,而是看向纪随安,轻声道:“你今天有朋友来,我就不进去了。”

纪随安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盯着魏暮的视线像是结了冰,魏暮却像是没看见,在那两人的注视下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走进了楼梯间。

作者感言

盛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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