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孔戴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
“你讨厌赛狄人吗？”
“讨厌。”青年回答得异常干脆。
“你的理由是？”
“大家讨厌他们的理由都一样，明明我们才是西宜奇最初的殖民者，那群赛狄人只会满嘴谎话地编造历史。”孔戴的语气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们长得太丑了，长得像黑白胖头鱼。”
抱歉，我觉得会走路的虎鲸比大虫子可爱多了。
“最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孔戴说，“赛狄人是军团阵营的。”
我想起来了，西宜奇女王是议会派的。“好的，我理解了。”
“但他们现在是我们的贸易盟友，也有很多移居到此处的赛狄居民，他们遵守西宜奇的法律。现在局势并不乐观，发生这种事无疑就是在激化矛盾。”青年冷峻的脸上显出一丝犹豫，“殿下，您放走那群垃圾崽实在是太仁慈了。”
亲王笑了笑，重新坐回了摩托车后座。他现在又对西宜奇局势有了更新的了解。“孔戴，出发吧。我们现在去第七十二救助所。”
……
……
第七十二救助所位于这座城市的市郊。
当亲王到达时，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第七十二救助所”的标牌在灯光下闪烁。亲王推开大门，他立刻闻到了一股酸涩而苦闷的气味。
接待大厅内的灯光晦暗，一个工作人员都不在。他抬起脚步走入了走廊，孔戴紧张地跟在他的后面。
循着气味，他们一路走进了救助所的二楼。这时在二楼已经聚齐了一群人。穿着象征治疗的黄色衣袍工作人员正站成两排。在他们的前方，排有一队身穿灰黑色相间制服的卫兵。空气中飘荡着悲伤的气息。
露西所长正站在中央，神态哀伤地致词：
“今天，我们将向他们道别。愿女王的慈爱气息伴随他们直到最后一刻。”
工作人员身后的孩子们纷纷失声哭泣，更多的工作人员低下头扭动着触角，捂住自己的脸。他诧异地发现，这些工作人员当中竟然还有一个胖胖的虎鲸人。他看起来也一样悲伤难抑，发出了高频的嘶鸣声。
一个穿着灰黑色制服的西宜奇人走了出来，当他的目光扫视众人的时候，现场的气味变得更加低沉。
（那是基因肃正督导。）孔戴低声对亲王说。
这称呼听起来是什么鬼哦。小真在内心腹诽。
那位基因肃正督导手中拿着一块数据板，他用着一种极为辛辣的气味宣布道：“44123，44124，44302……”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就响起一个抑制不住的哭声。
（这是在干什么？）亲王低声问身旁的孔戴。
（基因肃正。）
你这和没说一样。
“以上二十六名，出列。”
一些西宜奇病人从工作人员身后走了出来，报出的数字应对着他们的病号服上的编号。他们的肢体上无一例外有着大大小小深红丑陋的斑块，眼睛中泛着诡异的鲜红，他们之中大多是幼虫，但也有成年的成虫，一阵阵绝望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开。
“根据检查，这些人员已经呈现出红眼症状。我们将按照条例进行基因肃正。”
孩子们失声痛哭。工作人员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甚至有人抱住了其中一个幼虫。“再等等，也许就有新药来了，也许他们还有救。”
“闭嘴！”基因肃正督导冷淡地说，“别再自欺欺人了。出现红眼症状后意味着什么，你们这些医护人员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们，他们有很多还是孩子啊。”
“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才要及时结束他们的痛苦！”督导加重了语气，“如果任凭症状继续恶化，到时候只会波及更多人。是你们工作不力，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看在伟大女王的份上，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露西所长哀求道，“亲王殿下说今晚会过来视察，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亲王殿下？”督导勃然大怒，“你是想让这些无药可救的污秽之人出现在亲王的面前吗？何等的恶毒！！”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也许亲王殿下他会愿意……”
“太可怕了！！”督导吼道，“这些基因变异的肮脏虫子本来就不应该出现世上。因为女王陛下的慈悲，她爱着所有子民，西宜奇才会有诸多救助所来收留这些本该清理的变异。但现在你们还想变本加厉地浪费国家的资源？”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他们还都是孩子，也许还能得到救助。”
督导的气味更加亢奋，他的节肢激动地抖动着，“仁慈的女王和亲王拨出的资源已经够多了，但你们和这些已经基因变异的畸形虫却依然不怀感恩，还想着索取更多。”他伸出手吼道，“现在，立刻执行肃正！”
这句声音一出，穿着灰黑制服戴着面罩头盔的卫兵们冲了出来，带着手套的爪子制住了刚刚站出来的病人们。
哭声在房间里蔓延。
“为了女王！为了完美不朽的基因！”
卫兵们同时举起一根注射针，向着这些犹在挣扎的病人们的脖颈刺去。
“都给我住手！！”亲王喝道。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他。
“殿下！殿下！！”露西所长惊讶兴奋地喊道，“【屏蔽描述恒星光线的描写50字】，您来了，您终于来了！”
“殿下？”基因肃正督导的气味晃动了一下，在一瞬的迟疑后，他确认了他的身份。
房间内所有人都俯身跪了下来。
……
……
亲王能够感到那位基因肃正督导的不满，他的清理职责直接被叫停了。
在几秒间对众人的意识探查以及结合亲王残留的过去记忆，小真获知了眼前这种状况的来龙去脉。
这是在西宜奇人间偷偷蔓延的一种怪病，或者亦不能称它为疾病，它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基因突变，西宜奇人称呼这种现象为“深红异变”。
在露西所长的办公室内，正放置着一个全息病理模型，在那之上一团诡异的红色细胞正在扩散。这种异变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传染源，随机出现，随机爆发，而且只在西宜奇人身上发作。当这种疾病进入到一定阶段后，病人就会狂乱中全身溃烂发疯而死。西宜奇的医学专家们对这种疾病束手无策，星际专家们也无法从中窥探出原因，一切都只能解释为突如其来的异变。
好消息是，目前为止，有一种药物可以有效缓解这种深红异变。
那就是由赛狄人研发的一种生物酶，根据临床医药反馈，赛狄人提供的这种药物可以有效缓解西宜奇人深红异变的症状。于是，这种药物便成了两个一向势如水火的异星种族之间重要的贸易产品。赛狄人为此获利颇丰。
可是，随着深红异变病情的蔓延，西宜奇星人对药物的需求远远超过了赛狄人现有的药物产量。
根据情报，这种生物酶需要的材料极为稀少，制作周期更是非常漫长，赛狄人每年提供的药物是有限的。而西宜奇的大量病人却等不了那么久。
一方面病人在晚期还会发疯发狂全身溃烂在痛苦中死去，一方面药物又奇缺，女王陛下不得不下令缩减全星球的救助所，并对某些已经进入一定症状的病人执行安乐死（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基因肃正）。而第七十二救助所恰巧就就是这项政策下的牺牲品。眼下基因肃正督导确认了救助所里有二十多名即将迈入重症的患者，并准备终结他们的性命。
“殿下。”督导说，“进入红眼症状后，需要的药物剂量是普通轻症患者的十倍。现在本来赛狄人能提供的药物就是有限的，更多的资源应当用在那些可能还有救的轻症患者身上。我认为基因肃正是必要的。”
“殿下！”露西所长说，“我看到了新闻，您后天将会面赛狄外交大使。这是不是意味有希望扩大药物进口配额？”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亲王说。
“对不起。”露西所长低下头，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此刻外面依然漂浮着此起彼伏的哭声，“但是，如果能有更多药的话，这里的孩子就能多活几天了。”
“国家大事岂容你议论！”督导冷喝道。
“刚才你说的二十六位病人的肃正处理先延后两天。”亲王说。
“殿下？”露西所长惊喜地喊道。
“……遵命。”督导想说什么，但还是接受了亲王的命令。
亲王坐在了露西所长的办公桌前，他望着眼前的病理模型，心中暗叹，刘星泉啊刘星泉，你要是再不出现，我马上就要影响到一个星球的外交政策了。
第366章 虎鲸人
一天之前, 他还是一个智人游客，开着船唱着歌与小伙伴们一起快乐冒险。短短一天之后，他莫名背上了7亿信用债务, 他重要的两位朋友消失不见，他被卷入一宗谋杀案, 他现在成了位高权重的亲王, 他有一个感情破裂的女王, 他时时可能被再度暗杀，他后天要会面外交大使畅谈星际大事。
现在, 他还不得不去看一个重病患者的末日。
……
……
那个西宜奇人在黑暗的房间内嘶吼。
“殿下。”孔戴担忧地说。
亲王没有在意，他向前跨了一步。房间里的病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的身体像是一中半融化的腐烂肉块，他血红的眼睛麻木地向四处张望, 他的气味是一中完全失去理性的混沌绝望，以一中无序的嘶吼向四周扩散。这个变异者, 已经不能称之为智慧生物，只是苟延残喘的一堆正在腐烂的有机物。
“……”亲王沉默地望着他。
这便是西宜奇人深红变异的末途。
一个疯狂的怪物。
“殿下, 您靠得太近了，请后退。”肃正督导说。
督导的气味尚未散去，那位末期变异者的眼睛突然死死地盯住了亲王。他呼出了嘶嘶的声响, 脓液顺着他变形的口器滴答滴落。亲王从他的眼睛中辨别出了几分理性的残留, 一个含糊的意识涌了进来, （救救我……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