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的黑白毛衣没领口没那么高,露出了疤痕的一角。
陆夏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按照猫咪这样难伺候的性子,受伤的时候应该也发了顿大脾气,说不定生气了很长时间,还掉了眼泪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江珩掉眼泪。
陆夏时想了想,这个词和江珩的名字放在一起,有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
过了会儿,江珩又打开了保卫萝卜。
他简直尽职尽力到过分的地步,那一关陆夏时都看他玩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没通过。
每次他都要生闷气很久,像跟手机犟性子似的,过会儿自己又把自己哄好了,重新开局继续守护萝卜。
“珩哥。”陆夏时小声问,“你不觉得无聊吗?”
江珩随便抬了眼:“什么无聊?物理课?是挺无聊的。”
“不是,我是说你玩的这个萝卜。”
“……”
江珩沉默了会儿,按灭手机塞进裤兜,硬邦邦地开口:“是有点无聊,我也没多想玩,就打发时间而已。”
赵又春在黑板上画了个很复杂的电路图,陆夏时随便扫了一眼,就大概有了解题思路,江珩也随便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
于是两人又不谋而合地对上了视线。
江珩先打了哈欠,眼皮缓缓塌陷,他把外套放到桌上,慢悠悠地将脸埋进去。
“珩哥。”
“……”江珩没抬头,声音闷闷地从衣服里传出,“你记不记得,我第一天跟你说的约法三章?”
“什么三张?”陆夏时连这个成语都没记住,内容更是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
江珩彻底无语,叹了口气把脸埋更深。
“珩哥。”陆夏时凑到他手臂边上,“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江珩,这个珩字是什么意思?”
“自己查字典。”
“我查字典找不到……而且我打字也找不到你名字里的那个珩字。”陆夏时认真思索后,“一定是这个字太复杂了,普通人都不认识。”
“我真的好想知道你脑子是什么构造。”
江珩坐直身子,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上次我就他妈想骂了,珩是后鼻音,你少打个字母能找到个屁啊?!”
他骂完又意识到,这个傻狍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前后鼻音。
气死人。
“……哦。”陆夏时尴尬地挠挠鼻子,朝江珩笑了笑,“所以是什么拼音呢?珩哥教我一次,我肯定不会忘记。”
江珩翻了半天抽屉,没找到草稿本,只好一把抓过陆夏时的物理课本,随手翻开第一页。
他拿起水笔很潦草地落下拼音,又大方地赠送了个“珩”字。
“下次再打错我名字,我就拉黑你。”
“会记住的。”
陆夏时收回自己的课本,有点暗戳戳的高兴。
江珩不学习,字写得倒确实不错,虽然潦草了点,好在能看懂,并且每一处笔锋和连带都恰到好处,有种独特的潇洒。
陆夏时盯着那个“珩”字看了很久,才关上物理书。
本来只是一本普通的教材,但在这一刻就多了点不同的意味。
得找个书壳包起来,还得是防水的。
哦不。
这本书直接带回寝室放进书架,以免哪天不小心弄丢。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都匆匆忙忙往外跑,生怕赶不上去晚了食堂,抢不到饭吃。
陆夏时拎起书包,站在门边等江珩。
直到猫咪慢悠悠地穿上外套,又抱着草莓盒子揉了会儿眼睛,才从座位上起身。
他又睡红了。
脸颊和脖子都微微泛着颜色,和手里的草莓饭盒很像,他身材颀长,挑食的习惯让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发达的肌肉,只是一层薄肌,在用力时会露出线条。
“走吧珩哥,赶不上吃饭了。”
江珩皱着眉头,表情不是很高兴。
“怎么了?”陆夏时无奈道,“又不开心了吗?”
“没。”江珩一想到要去挤那个混杂着信息素味道的食堂,心情就跟狗啃屎似的。
他站了会儿,越想越气。
“不去食堂了。”
“?”
“去陈叔那里吃。”
第25章 小陆日记25:今天要少疼猫咪一点点
陈叔虽然每次都念叨江珩,劝着他回去学校不要总往他的破网吧里钻,但江珩要是真去了,他也舍不得把人赶出来。
一人一碗面条下肚,两人慢悠悠地荡回学校。
两边的玉米田今年丰收,耕田里放着许多箩筐和小车,装着新鲜的玉米棒子。
江珩走在前面,陆夏时跟在他身后,还顺手帮他提着外套。
他嘴角叼着根棒棒糖棍,哼着英雄联盟主题曲。
“珩哥。”陆夏时唤了声。
江珩没停下,步履悠然地继续踩在路上的小石子上,他随意地踢了颗鹅卵石:“又要干嘛?”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啊。”江珩感觉自己迟早要被他磨得没脾气,“我什么时候不让你问问题了?”
“你开学第一天说,让我不要瞎打听。”
“……”江珩哽噎了下,眼神恶狠狠地,“那我还说让你别打扰我睡觉,你怎么不记得?”
陆夏时没反驳,就只是笑,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旁边麦田里的一支穗子。
“问,快点。”
江珩又自顾自地踹那颗鹅卵石。
陆夏时犹豫了很久,轻声说:“你穿这么多是为了遮脖子上的疤,对吗?”
身前的人动作突然一顿,像是触电般下意识地攥紧毛衣领口,那颗鹅卵石被他用力过猛踹进了田野间的渠道里。
江珩慢慢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盯着陆夏时。
陆夏时心头一紧。
完了,又踩到猫咪的雷区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珩哥很好看,没必要被这些东西……束缚。”他说完,反复思考束缚这个词用得是否合理。
江珩闷了很久,只冷冰冰说了句:“不要你管。”
“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珩哥。”陆夏时很轻声地说,他抱着怀里那件江珩的外套,上面还有细微的花香信息素。
“不是吗?”
江珩没转身,沉默地垂着脑袋,最近他都会主动地把头发扎起来,用那根陆夏时送给他的皮筋。
“是。”江珩说完,陆夏时松了口气。
又听面前的人继续补了句。
“但其实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江珩声音冷得和晌午的暖阳对比强烈,他长叹气,“没必要对我有那么大的好奇心,相安无事地相处完这一年,然后分道扬镳,不好吗?”
话音刚落,江珩骤然感觉手上一重。
陆夏时把衣服塞进了他手里,抿紧嘴唇盯着他,手指用力地攥着书包带,青筋都尽数暴起。
“珩哥,你说话真的很让人伤心。”
他淡淡地说完,琥珀色的瞳孔里居然有些悲伤。
江珩嘴微张着,半晌也没挤出句话来。
陆夏时说完就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独自走出了那条弯弯曲曲的城中村小路。
.
江珩是第一次见陆夏时生气。
并不是情绪不高的那种,是很认真地在生气,虽然反映到行为上有些幼稚。
比如会故意不和他说话,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快憋死了,还比如故意不给江珩带早餐,却又忍不住地在他抽屉里放小蛋糕或者酸奶。
江珩有些无奈。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沦落到要哄人的地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天刚说完,当场就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
这两天看着陆夏时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内心居然也会莫名有点该死的愧疚感。
一下课,陆夏时又带着水杯一言不发地出了教室门。
江珩仰头闭眼。
妈的,好想打人。
周围的无辜群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身后这俩人的战火蔓延到他们身上。
气氛凝滞了半分钟,江珩起身了,他慢悠悠地走到喻池桌边,给了他的同桌一个高冷的眼神,那人立马识趣地带着水杯起身给校霸腾了个位置。
喻池受宠若惊,谨慎道:“那个……江哥,有什么事吩咐小的?”
江珩抿着嘴角,良久,别扭地开口:“你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吗?”
喻池:“?”
他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似乎上个月陆夏时也这样问过他。
“那个……是小时?”喻池问完,江珩脸色更差了。
看来确实是。
喻池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惊涛骇浪。
没想到小洋人看起来乐观积极,背地里是个有手段的啊!连校霸都能被他拿下?
喻池在内心默默地给陆夏时加上了个小绿茶的标签。
“如果是小时的话,我觉得很好哄,只要说点软话他一会儿就消气了。”
“……”江珩别扭地红了耳朵,“有没有别的方法?不用说话的那种。”
喻池:“……”
舍近求远,真有你的。
“也不是没有。”喻池想了想,“马上就是运动会了,小时报了很多项目,我们班有组队去给运动员加油,你要是参加他应该会挺高兴的。”
江珩沉吟片刻:“要做些什么?”
“啊?”喻池模糊不清道,“这一块儿是舒绵她们在负责,我也不太清楚,往年我们班都是敷衍了事,大概就是站在旁边喊两声加油,送送水什么的。”
“只用这样?”江珩不确定地问。
“嗯啊,这东西本来就是走个形式,真比起赛来也没人的注意力会在这上面。”
“哦。”
那还可以,江珩想。
“你去吗?”
“可以。”
“那我帮你把名字报给舒绵,具体的你等她和你说。”
“嗯。”江珩站起身,“谢谢。”
他手刚揣进衣兜里,准备走开,喻池突然低声问了句:“江哥,你跟小时……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江珩虽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眼神还是下意识地躲闪。
陆夏时刚好从教室外进来,两人眼神在半空中交汇片刻,又猝然分开。
他把水杯放在自己桌上,然后不露声色地把衣兜里买的棒棒糖放到江珩抽屉里,以为自己没被发现,没想到抽屉间的空隙清晰地展示了他完整的动作。
江珩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什么小学生行为。
阴郁的心情似乎突然好了不少,像是一阵绵密的雨抚平了燥热。
“朋友关系。”江珩收回眼神,很轻声地说,“嗯,是朋友。”
喻池连忙点头。
好的哥,您说是朋友就是朋友。
.
陆夏时几天没理江珩,没见江珩有任何反应,他自己倒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