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映雪紧张地抓紧了连衣裙衣摆:“那我...”
“我不想给你希望。”沈珩说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映雪,我不喜欢你。而你喜欢我,也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已。”
岑映雪一瞬间红了眼眶。
“不是的。”
可看着沈珩眼中不带一丝暧昧的目光,她终于垂下了眼泪,带着鼻音,小心翼翼地问:“他家里有钱吗?”
“家中从商,家境优渥。”
“比我家呢?”
“略有不足。”
“那养你足够吗?”
听着女孩天真的担忧,沈珩轻声笑了。
“遇见他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可他从来都没有用‘养’这个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看待这个世界,是平等的,不会俯视,也不会仰视,所以平和,所以温柔。”
岑映雪知道自己问的问题有点愚蠢,可她就是不甘心。
“阿珩哥哥,是因为我家里有钱,所以错了吗?”
她咬着下唇,愈发胡言乱语。
沈珩轻叹了口气。
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在岑映雪身旁的单侧沙发上,身体前倾,双手指尖微叩,眼神浸满了坦荡与认真。
“你觉得我的表现新鲜,因为不曾流露出对财富的贪婪与渴求,是吗?”
“我...”
“不是的。我也渴求成功,也喜欢钱财。也曾对殷实家底的富家子弟避之不及,也曾有过落魄而不敢直视他人璀璨耀眼的时候。”
岑映雪抹了一把泪,听得很认真。
“欲望本身没有错,而你不该将是否将欲望外放当做择偶标准。喜欢,是一件多因素考量的复杂事件,但决定因素也很简单。”
“什么?”
沈珩笑了笑。
“当你拿掉一个人最耀眼的皇冠,直视他的剩余所有。如果还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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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映雪跟在沈珩身后,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
沈珩替她按下电梯键,电梯门开时,正遇上抱着一摞文件的梁瑄。
他们三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眼神如同错综乱流,扰乱了平静的一池水。
“我去取复印资料,你们要去几层?”
梁瑄先朝着两人笑了笑,接着微侧了侧身,留了足够的空间给岑大小姐和她身后的三个保镖。
岑映雪本来不想和别人挤一台电梯,可见沈珩哥哥毫不介意地走了上去,她也只好一同进去了。
沈珩站在梁瑄身后,看着左手捧材料,右手掐着腰贴墙站着的梁瑄,沉默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吃饭了吗?”
梁瑄没料到沈珩会主动说起私人吃饭话题,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急,今晚八点是截止线,我发了邮件再去吃。”
沈珩看着梁瑄有些苍白的脸,视线落在他腹间衬衫的褶皱上。
在他们进来之前,梁瑄恐怕又疼得抓着衬衫不放了吧。
以前做设计的时候就因为过于废寝忘食而犯过一次急性肠胃炎,没想到他转了行以后,还是这样的习惯。
或许是跟岑映雪说了太多梁瑄以前的事,沈珩虽然依旧心有芥蒂,可话语却缓和了不少,除了例行公事交代,在话尾多添了一句低沉的叮嘱。
“别忘了吃饭。”
“...好。”
三楼到了。
梁瑄抱着资料下了电梯。
剩余几人一路无话,直到楼下大门口。
沈珩交代了几句安全上路之类的叮嘱,然后便看着手表,去赴下一场会议。
看着沈珩高大宽阔的背影,岑映雪躲在保镖二号的背上,抹了一把眼泪,抽噎地哭了起来。
“小姐,需要我把那个人找出来给你报仇吗?”
保镖二号声音依旧呆直。
“不用了。”岑映雪声音微哑,语气消沉,“我刚刚见到他了。”
保镖一号二号互相对视一眼,不理解地看着她。
岑映雪失落地垂了眼:“阿珩哥哥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可他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眼,眼神就跟落日红酒似的,温柔得要冒出泡来。”
说完,她又重重叹了口气。
“最重要的是,作为老牌设计公司的职员,看见我一身私家设计的大牌衣服,他连一点羡慕的眼神都没流露出来。你说,这不就是甩了阿珩哥哥的大混蛋吗?”
保镖一二号点了点头,终于理解了自家小姐的逻辑。
“因为他没第一眼就迷上小姐,所以...”
“不许拆穿我!还有,不许去找人家的麻烦!!我们是土豪,不是土匪!!!”
“是,小姐,该去起航设计拍平面杂志了。”
“从明天起,我要签到思源,做平面模特,其他的公司都不接了,我不给阿珩哥哥添加任何潜在的商务竞争威胁。”
岑映雪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回望了一眼高耸的写字楼,重新戴上了墨镜,踩着斜阳余晖,消失在了这繁华的街头。
第8章
沈珩开完会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他摘下隐隐发烫的蓝牙耳机,从坐得热乎的软皮椅上起身,站在窗前。
首都的夜晚,从来不缺灯光的映衬,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得如同白昼。
他抿了口手里凉透了的茶,带着手表的右手撑开揉着太阳穴,神情难掩疲累。
思源的账比预想中还要混乱,确实棘手。
不管是人员管理,财物管理,还是品牌经营,都十分不善。
他群发了邮件,要求各部门负责人完善各部的管理条例,再将往年的案例材料按照品牌分类,便于查缺补漏。
电脑发出一声悦耳的泉水叮咚,沈珩略微挑眉,双手撑着桌子打开邮件,发现是梁瑄发来的部门报告。
他随手拉了几页。
内容殷实,条理清晰,三十多页的报告,可不是一下午就能整理出来的。
沈珩坐回了电脑前,花了半个小时,将报告从头看到尾,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发展规划与改进方法与他几乎不谋而合,除了几处遗漏,其他的堪称完美。
沈珩用手指轻碰唇侧,视线凝在梁瑄飘逸的电子签名处,几分钟后,从衣架上拎起双排扣纯黑羊绒大衣披在肩上,坐电梯从十二层到了十层。
整个办公区几乎都黑了,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沈珩顺着其中一盏,慢慢走到转角一间办公室,顺着门缝光亮处,隐约看见戴着耳机打电话的梁瑄。
他桌面上摆满了材料,一摞一摞极为有序,上面用长短一致的彩色贴纸标注着类别。
梁瑄清冷的声线略有些哑,可话语依旧温和,全方位地介绍着品牌设计理念,又列出了往年的品牌满意度加以辅证。
沈珩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会议结束后,办公室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重过一声,直至连咳嗽声也嘶哑不堪。
沈珩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夹着咳嗽声的‘请进’,他推开门,发现梁瑄满头的碎汗,脸色苍白得厉害,右手支着身体,正艰难地坐直。
见是沈珩进来,他有一瞬的呆滞,立刻飞快地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藏着红血丝的眼睛。
“沈总...咳...有事吗?”梁瑄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转身拿出沈珩上午给他的文件,哑声道歉,“对不起,今天工作效率不够高。明天下午两点前,我一定改完。”
沈珩接过文件,轻轻搁在了桌面上,上前半步,盯着梁瑄黏在脸侧的碎发,眉心又皱得深了些。
“不是流感,不会传染。我只是话说多了,嗓子有些不舒服。”梁瑄倒退半步,似乎不想与他有太深的接触,移开了视线,抓着窗台边沿,斜倚墙壁。
“那戴口罩做什么?”
沈珩的声音低沉,不知为何,染上了些愠怒。
梁瑄没有力气去探究沈珩的怒意从何而来,只是抱着双臂压在身前,睫毛微微颤了颤,忍着眩晕,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沈珩看着梁瑄这副送客的冷淡模样,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口的怒气与担忧,转身大步走到办公室门口。
就在梁瑄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离开时,沈珩却顿了脚步,转身,侧了脸,露出侧面深邃的五官轮廓。
“有时间的话,跟我出来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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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在黑夜中飞驰,沈珩开车,梁瑄坐在副驾驶上。
梁瑄没问沈珩要去见什么客户,却把电脑设备带了个齐全。他在副驾驶座位上拉开屏幕,刚要开机,身旁却伸来一只大手,将屏幕又扣了回去。
“你会晕车。”
四个字,不加带任何感情,只是客观的陈述事实。
梁瑄抿了抿苍白的唇,攥着电脑的手微紧。
知道自己不能再给沈珩添麻烦,于是顺从地将电脑放在膝盖上。
车里萦绕着淡淡的香水味,并不刺鼻,更像是极淡的沉水木,让人心情松弛,宛若置身自然。
两人圈禁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距离被拉得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分别多年,早已不是从前的亲密关系,又被冠上了上下属的名头,关系自然疏远许多。这是七年来,他们二人公事以外的第一次相处,多少显得有些无措和僵硬。
许久没人说话,最后沈珩目视前方,波澜不惊地开了口。
“睡一会儿,十分钟就到。”
“...好。”
车内很安静,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各自心结深重,宛若平静海面下暗藏的无尽汹涌波涛。
沈珩的车开得很平稳,梁瑄苍白的脸被飞驰的霓虹灯映得一明一暗,他清秀的眉峰微微蹙着,右手从大衣两襟中间伸了进去,用尖削的指节轻轻推揉。
白天还有工作分散注意力,一到夜晚,胃疼显得格外难捱。
中午吃了员工餐,只咬了几口清淡软烂的蔬菜罢了,下午就吐了两三次。胃里早就空空如也,胃酸腐蚀着胃壁,像是被辣椒水灼伤伤口的刺痛。
梁瑄用力揉了揉,心中难眠烦闷。
不知道这次的肠胃炎要多久才能好,这痛实在是让他有些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