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沈云昭放下孤月，便可潇洒快活，而阿月出身南馆，也不会是认死理的人。两相情好，快活一时是一时，到时一票银子，便可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会落得伤心。
可越接触阿月，越发现，阿月根本不会逢场作戏，虚情假意那一套。纯净的像山中的清泉一般，真难想象他在南馆那几年是怎么熬的。有赖于他的撮合，那个死心眼的小厮，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沈云昭，明显爱沈云昭爱到了深处不能自拔了。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也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
如此想来，若阿月遭到抛弃，伤心欲绝，自己这个“红娘”岂不成了罪人！
“唉……”
华南星愧疚难当的叹了口气。
“怎么这般伤感？”
凤非言刚走进灵枢馆就听见了华南星长长的叹气声。
“你，你怎么来了。”
想到这个家伙这次出行一路上明里暗里对自己的照顾。华南星不自觉的就脸上发烫。
“怎么，不想我来？”
凤非言露出一丝邪笑，故意逗弄一般靠近华南星。在后者窘的不行，就要发作的一瞬间，轻巧的错开了身子，一个旋身，坐在了华南星旁边的藤椅上。笑的有些欠揍。
华南星有些错觉，这些年江湖中人对凤非言面瘫的印象是否真的正确。这个人，明明是会笑的。
而且……笑的，还那么好看。
第52章 视若上宾
“你准备怎么和庄主交代？”
“啊？”
“还在装糊涂？你欺骗庄主老太夫人的事。”
“这个……这个病情本来就是变化莫测的嘛，太夫人她吉人天相，所以……”
凤非言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儿听着华南星胡诌。
最后华南星自己也编不下去了，颓然的坐在藤椅上，眉头微蹙，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般，拿起方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倒。被凤非言一把夺下。
“怎么最近染上了嗜酒的毛病！”
“怎么！许你跟着沈云昭花天酒地的，我喝点酒就不行啦！我偏要喝，拿来。”
凤非言闻言，略一挑眉。
“花天酒地？何时有过！”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在玉池门赏花大会的时候，也有不少姑娘给你暗送秋波呢！”
“……我没看见。”
“呸，还装，那个穿黄衣服的姑娘不是还往你怀里塞了条亲绣的丝帕呢嘛！别不好意思，拿出来给我瞧瞧！”
凤非言眸色一暗，微微勾起唇角，身子向华南星靠近。仿佛一头危险的野兽，危险，却……带着魅惑。
“这么想看，自己来拿。”
华南星之前咋呼的多欢，现在就有多怂。
“那那是人家送你的，我拿什么，再把你心上人的东西弄脏了就……唔……”
华南星看着凤非言贴上的俊脸，嘴唇微凉的触感，提醒他这不是梦。凤非言那家伙真的亲他呢。
华南星盯着凤非言的脸，此刻的样子有些对眼儿，颇有些滑稽。
“闭眼。”
凤非言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华南星却像受到蛊惑一般，依言闭上了眼睛。
……
“你，你你无耻！”
占到便宜的凤非言，知道华南星的脾气，此刻任他发飙，但笑不语。
……
夜深人静的烟云山庄，湖中的灯火光亮映在水中，被晚风吹散的不成样子。
沈云昭在前面慢慢的走着，阿月在身后无言的跟随。两个人都若有所思。
突然沈云昭停下脚步，没有准备的阿月一头撞在沈云昭的背后，停了下来。
“对不起……”
沈云昭回过身来看着阿月，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阿月，你想离开这里吗？”
阿月心里一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之感袭上心头。
“不，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我只是想知道我忘记了什么，才，才会……”
“所以，你听了白露的话，躲开了角龙卫，自己离开了山庄？”
“……嗯。”
阿月懊恼的点了点头。
“阿月，你我其实心知肚明，我们在一起，不会长久。我一直在从你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我有愧于你，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帮你解毒。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阿月突然觉得嘴里有种苦涩之感。
“……我明白。”
“你所中的毒是出自千颜花花径的忘情绝念散，和来自花叶的飞花毁颜丹，都出自嘉荣教。窦沅用汲雪草解了飞花毁颜丹的毒，可是忘情绝念散的毒，只有下毒之人清楚剂量，才能解。所以你的记忆，可能无法恢复了。”
“我明白。那带走我的人，也许知道我的来历。”
“我们从极北之地回来时遭到的刺杀，与这次带走你的不知是否是同一伙人。所以你出去会很危险。这次他们用你引锦儿前去，事后锦儿却记不起那段记忆。虽然你们毫发无伤的回来，但是事情也许并不简单。”
“所以，这段时间，还请你还留在山庄中，我会以上宾之礼相待。”
阿月的耳朵嗡嗡作响，好像听不清后面沈云昭的话。
他只知道，他和沈云昭结束了，这一天还是来了。在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
也许，他永远也做不好这个准备吧。
“好。”
阿月平静的回答道。
纵是心里在滴血，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太过狼狈。
沈云昭看了看他的眼睛，那双和孤月无比相似的眼睛，此刻露出寒潭一般的神情。那样绝望冰冷的眼神，在十年前的那个山坡上，他曾见过。
那时的孤月，就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逼他离开他们相处三年的茅屋……他对孤月最后的记忆，也是这样一双寒潭一般的双眼。
真的，好想走上前，替他驱散眼中的寒气。克制住拥阿月入怀的冲动，沈云昭转身，消失在了山庄的夜色之中。
第53章 原来如此
回到湖心小筑的沈云昭，没有点灯。锦儿见沈云昭回来，在身后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嘴唇，退了下去。
沈云昭坐在黑暗一片的房间里。他不想点灯，不想看清屋子里的一切。尤其，不想看见自己此刻是独自一人。现在的感觉，就好像阿月最初来烟云山庄的日子。每到夜幕降临，他与阿月缱绻缠绵，总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除了眼睛，所有的感官，都感知着他的存在。
夜晚受不住时，那样销魂入骨的低吟……晨起时，羞涩低头的模样……平日里，柔顺知心的话语……
那口芋泥酥，真的很好吃……只是此刻却好像还堵在喉咙里，无论之后喝了多少茶，都还是觉得堵得慌……
不自觉的伸出手去，轻轻喊道：
“月儿……”
屋里没有半点回应。
沈云昭自嘲的笑了。
「你还真是贪心……孤月已经回来了，此生已经无憾，你还在渴求什么？」
……
阿月坐在床榻之上，右手紧紧攥着心口处的衣服。心痛吗？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似乎好受一些。缓了好一会，阿月突然意识到，此刻，他可以大口的呼吸。
方才一路他是怎样回来的，此时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沈云昭表明他们的关系结束那一刻，他就本能的收住了呼吸，他害怕，害怕稍一放松，就会让沈云昭发觉他的痛苦。
大口大口喘息着，他不知道哪里痛，可是就是觉得痛，很痛。阿月尽量聚拢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靠在了床榻前，几乎坐了整整一夜。
快天亮时，阿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是本就十分不安的人，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时，便又突然醒来。
天亮了啊……他该做些什么呢，阿月站在院中有些不知所措。不似以往一般有所期盼了，沈云昭不会来了。
忽然院门被从外面打开，进来了一溜侍女，拿着洗漱的物品，和早晨的餐食。这场景，似曾相识。哦，是那日他第一次与沈云昭在湖心小筑过夜……可是如今，这是何意？
领头的侍女，上前见礼。
“公子，奴婢钟儿。是庄主派奴婢等人伺候公子的。”
阿月怔愣了片刻，想起来昨日沈云昭似乎说过，以后以上宾之礼待他……
他与沈云昭以往的关系，庄中人尽皆知。如今这般阵仗，换做旁人，也许觉得是自己的地位有所提升，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可是于他而言，却觉得无地自容。
“钟儿姑娘，不必多礼。”
几名侍女准备上前伺候阿月洗漱，都被他一一拒绝。
“多谢，我自己可以。以后这些都不必劳烦。这望舒馆房间很多，姑娘们自便吧。”
几名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杵在当地。还是钟儿这个大丫鬟，机敏懂事。吩咐道：
“没听见公子的话吗？把东西放下，随我去房间整理吧。”
阿月洗漱之后，安静的用着早饭。虽然桌上的早餐样式精美，可阿月此时却味同嚼蜡。但他还是一板一眼的吃着。
「云昭，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好好过完在庄中最后的时光。」
刚放下碗筷，就见华南星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阿月，你还有心情吃饭？”
阿月见到华南星，心里倒是一暖，在这烟云山庄中，也只有华南星和锦儿会真的关心他吧。
“南星，你来了。”
阿月此时没有戴面纱，他想，他以后都不需要戴了吧。一夜过去，阿月看起来很是憔悴。却还是对华南星挤出了一个笑容。
看的华南星心里不是滋味儿。
“别笑了，笑的也不好看。”
阿月低下头还是笑着。笑着笑着，却流下了一行泪。
“阿月，你个没出息的，他沈云昭这样对你挥之即来挥之则去，你就只会通通答应？”
“不然又能如何。”
“你！唉，你怎么也要闹上一闹，实在不行，就讹他一笔，反正他有的是金银财宝。你这样赔了身子又赔了心，亏不亏呀。”
“……我不想要那些。”
华南星一时气愤，胡言乱语了一通，他其实也明白，那些都非阿月所求。他所求的，应该一辈子也得不到了。
华南星看着阿月这样伤心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阿月，沈云昭有没有说，为何让你离开？”
阿月摇了摇头。
“我要暂时在山庄里待一阵子，等云昭查明刺杀和这次的事，就该离开了。”
“你个傻子……他肯放你这个替身走，自然因为正主回来了。”
阿月拿着茶杯的手，一下子没有握稳，热水撒了出来，烫在手上，却没有知觉一般，望着前方楞楞的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