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意识到时,天边已经不见太阳,只剩橘红的晚霞了。
李乐童皱眉,问常公公,“怎么不叫我?”
常公公愕然,皇上什么时候说要叫他,“皇上恕罪,老奴……”
李乐童制止了他,放下朱笔快步离开御书房。
本就去了云妃和静妃的寝宫,还没有早些去陪他,李乐童已经能预想到,褚寒有多生气了。但出乎意料的,他进了长乐宫,发现宫中一切如常,美翠美香两个大宫女跪在地上向他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李乐童皱起眉,“皇后在哪儿?”
越是安静,越是不正常。
美翠:“皇后在内殿。”
李乐童让他们都候在外面,自己进去了。
进了内殿,果真不正常了
,具体表现为,内殿一个凳子也没了。
他抿了下唇,叫褚寒,“皇后。”
褚寒半靠在床上看话本,看也不看他。
李乐童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他轻叹口气,走向褚寒,“皇后。”
褚寒用力攥着话本,总算忍不下去看他了,十分凶,若是有獠牙,他的獠牙此刻恐怕都露出来了,“谁是你皇后?你皇后就叫皇后吗?”
李乐童愣了下,这是褚寒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表情跟他说话,以往,他看向他时,总是笑盈盈的,眼里满是欢喜和爱慕。
他知道褚寒有多生气了,也就没有去斥责褚寒的语气。
“不要生气了。”李乐童说。
不说还好,一说,褚寒可要气死了,摔了书,从床上坐起来,跺脚,“你除了这个还会说什么?”
原本,这应该是很气愤,但仍然很娇俏的动作的,但褚寒太高大了,力气也大,他愤怒之中摔的书,可想而知,书摔在花几上,花几都被砸的晃了两晃,那个跺脚的动作,更是声音大的惊人,好似要把地给踩烂了。
常公公吓得不顾皇上命令就要冲进来,他以为皇上遇刺了!
李乐童头也不回,“退下。”
常公公刚看清一点内殿里的情况,忙缩着肩膀退下了。
天爷,皇后真的不会怒极了,打了皇上吗?
那事情可就大了啊!
“皇……褚寒。”李乐童第一次叫了褚寒的名字,其实无论叫什么,在李乐童心里,褚寒都是他的皇后,他的皇后,他便该敬重有加。
褚寒的气焰消了些,灰色的眼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执拗又难过地看着李乐童。
他用这个眼神看李乐童,李乐童就觉得不管是气,还是委屈,总归都是他不好。
他让褚寒伤心了。
他明知会这样,还是去做了。
褚寒瞪着李乐童,继续挑刺,“褚寒是谁?不认识。”
李乐童猜测着他的用意,几息后,他极生疏,不太自然地叫了声,“冬雪。”
生于寒冬,大雪之夜。
青国皇帝,便敷衍地为他取名寒,字冬雪。
这个字,很少有人叫褚寒,应该说几乎没有,所以当李乐童用这个字叫褚寒的时候,褚寒呆了很久,连委屈都忘了。
这个字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适,但等他回过了神,意识到李乐童叫了他的字,褚寒又觉得高兴起来。
夫君第一次唤他的字。
可一想到这个第一次,是怎么来的,褚寒就委屈的再次握紧了拳,不肯轻易原谅李乐童。
他扭过脸,阴阳怪气,“我不说,你什么时候才会叫我的字?见着静妃的时候,一口一个爱妃吧?”
这就是无中生有了。
李乐童无奈地皱眉,“不得胡说,朕只是去她们的宫中坐坐,并未做什么。”
褚寒嗤笑了声,抱起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可还要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坐坐?那可巧了,皇上请回吧,臣的宫中,没有凳子,不能让皇上坐坐。”
说着请回,脸上却写满了,“你敢回,我哭给你看!”
李乐童:“……”
原来在这里等着了。
李乐童本就不擅与人沟通这些,此时见褚寒气得跟长了刺的小狼,更觉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褚寒看他一句话都不说,委屈死了,凶巴巴的表情也维持不住了,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李乐童,你混蛋。”
他哭得太过伤心,李乐童眉心紧皱,只觉无措,连他直呼帝王大名都不觉得有什么。
“朕……”
褚寒两三步走上前,抬手就要打李乐童,可最终还是舍不得,只抵在李乐童胸前,他哽咽道:“你今天中午,陪我散步的时候,听着我说我们像普通人家的夫夫一样,真好,看着我笑的那么开心,你告诉我,你心里想的什么?你在想,我一会儿要去找云妃和静妃,所以先哄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迟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算了,不去了。”
“你说啊!”
他俊美的脸上流满了眼泪,高大健壮的身躯站在李乐童身前,能把李乐童整个笼罩住,可他又哭得那么梨花带雨,身子微颤,小鸟依人。
李乐童心口沉甸甸的,有一股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弥漫在他胸腔里,让他很不是滋味,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朕没有……”
刚开了个头,他又无声了,褚寒说得对,他那时,的确有这么想过。
不管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他不能否认,他就是这么想过。
褚寒哭得更厉害,攥住李乐童的衣服,“你如果真的爱我,你现在就应该抱着我哄我,而不是像这样,连个解释都不给我。”
褚寒的话就像点醒了李乐童,几乎褚寒刚落下尾音,李乐童就抬手抱住了他,动作很不熟练,姿势也很别扭,但他抱的没有迟疑,李乐童甚至有些慌乱,“朕,不是有意的。”
他不会。
他不会哄人。
在褚寒之前,他还很抗拒与人身体接触。
褚寒是真的闹气脾气了,就算李乐童抱住了他,他也委屈的厉害,轻轻挣扎着,“你放开,我说了,你才抱,有什么用?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的,真心爱你……可你呢,你是吗?”
李乐童抱紧了些,总是冷漠的脸上变得无措,理智告诉他,他们永远不可能过什么平常人家的日子,他是皇帝,褚寒也是青国的皇子,隔在他们中间的,有国|仇,有世|仇。
而且……他给不了褚寒他想要的情|爱。
他的身体……
不是常人。
可他说不出口,今日中午陪着褚寒散步时,他想的是,只是去坐坐,褚寒生气了,他哄哄就好了,以前就是这样,褚寒再气,再委屈,他也不会真的气他,只要他哄一下他,赏赐他些东西,就好了。所以他尽管想着要早些过来,可还是批阅奏折,忘了时间。
说好听是忘了时间,说难听,便是他心里,还是对褚寒不上心。
是他的错。
是他不够重视褚寒。
所以他哄不好褚寒了。
“别哭了,梓童,朕向你赔罪。”李乐童轻声道。他不习惯唤冬雪那个字,就叫了梓童。
显然这个叫法,更得褚寒欢心。
褚寒回抱住了李乐童,压抑着哭声,让听着的人,也十分难受,“你以为……我那么好哄,是为什么啊?还不是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李乐童安抚地摸了摸褚寒的长卷发,等他哭声低了,才作解释,“后宫女子,多在深宫中蹉跎一生,她们平日里什么事也没有,很是无趣,朕以往去她们宫中,也只是看她们抚琴和写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今日去看她们,也是因为许久未去了,朕怕下人们看菜下碟,怠慢了她们。”
褚寒渐渐停了哭声,李乐童胸前里沉甸甸的郁气也散了些,轻松了很多,继续道:“朕日理万机,每日处理朝堂上的事已用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皇宫就算被朕控制在手里,但也有不能顾及的地方,人心难测,下人也是人,朕总不能把他们全杀了,所以隔段时间,会去她们宫中坐坐。”
李乐童原本不该解释的这么详细的,但他见了褚寒的眼泪,不知不觉就全说了出来。怕褚寒不理解,还说的特别细。
“只是坐坐,就能让她们的日子过的好些,朕觉得,顺手的事情。”
李乐童松开了褚寒,去看他还有没有哭,见没哭了,他浅浅地勾起个笑,“今日之事,是朕处理的不够好,没有下次,可能原谅朕?”
褚寒早就在李乐童温柔的声音中生不起气了,撇了撇嘴,脸上还有泪痕,嗓音黏糊,“不想原谅。”
李乐童笑了,知道褚寒不气了,他抬手擦掉褚寒脸上的泪,“嗯,梓童可以继续气朕,朕想办法哄梓童开心。”
褚寒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张开手重新抱住李乐童,弯着腰,把脸埋在李乐童的肩上,“我不气啦,夫君。”
终于又叫夫君了。
李乐童拍了拍他的脊背。
褚寒软乎乎的撒娇,“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嘛,你早点跟我说明白了,我就能理解你了,我还能帮你啊,你不是怕她们被下人欺负吗,我以后隔几天就亲自去她们宫里看看,不就好了吗?我也是皇后啊。”
李乐童提醒他,“你是男子,总去她们寝宫,容易遭人诟病。”
褚寒也想起来了,失落地哦了声,“我忘了,夫君。”
但是说实话,他还是不喜欢夫君去找她们,就算有原因,也不喜欢。
谁会喜欢呢?
夫君是好心,可那两个妃子,不是省心的,她们一心想要怀上龙嗣,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万一她们勾引夫君,万一她们用肮脏的手段?
褚寒软下来的眼神锋利起来,杀气四溢。
李乐童似乎感觉到了,摸了下褚寒的头,“不要生气了,日后,朕若要去看她们,便提前跟你说,可好?”
褚寒的杀气瞬间消失了,笑得开心,“真的吗?”
李乐童:“嗯。”
褚寒舔舔干涩的嘴唇,不知足了,又道:“那我可以跟着去吗?”
李乐童还真想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跟一两次。”
左右他去看她们,也不是真的要她们侍寝,皇后想跟,就跟着吧,只要不次次去就行,否则会留下善妒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