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相识多久了？”
“六年了！”
“六年了吗？”古洛枫喃喃自语。
“这六年，穆青觉的是长还是短。”
“穆青觉得，这六年无论长短，可人生还几有六年可共相识呢？”
“是啊，我与你竟是认识了六年，与你还能再有几个六年。”古洛枫呢喃自语，转身离开。
一处已经荒废了的院落，砖瓦早已倒塌，此处看去，当年应该是个富贵人家。却不知为何一把火烧光了所有。
院中的一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身穿黑色斗篷，帽子遮住大半张脸。
“等久了吧？”
他听闻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站起身，猛然回头，摘掉头上的帽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看着来人。
“是你？”来人看到他，惊讶的张了张嘴，向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
他向前走了一步，冷冷的看着他道:
“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他盯着他不语，默认了他说的话。
“颜厥现在不应该在拓拔城吗？怎么会在八道？”
颜厥走到他的面前，面露欣喜之色，看着他道:
“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特地过来看看你，还好，还好，你还活着。”
古洛枫看着颜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伸手扶额，遮住大半张脸，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看着颜厥，轻声叹息。
“你在找个理由让我信你。”
“你不信？”颜厥看着古洛枫的双眸，如同清澈却看不见底的湖水，像是云雾轻笼的深渊，叫人看不清。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
“你叫我如何相信？”古洛枫看着颜厥轻叹一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你说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亦或是，从头至尾都在骗我，从你那时追出来开始，便将我计划其中，为何你如此恨他？”
古洛枫说着，又向前一步看着颜厥道:
“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得到，拓拔领主，我帮你坐上，江湖香料第一世家，我帮你得到，你还想要什么？那残缺不全的秘方吗？”
古洛枫向前一步，直逼着颜厥一步步后退。
“你说你要，我便会给你，放手吧颜厥！放了他好吗？你们已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放了他好不好？【同下面一起说】我求你，求你放了他！”
“够了，不要在说了！不要在说了！”
颜厥像是疯了一般，对着古洛枫大吼。他的声音由低到高，渐渐地咆哮起来，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他心中积压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古洛枫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叫我放了他？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在帮他？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和我作对？为什么？”
说到最后，几近奔溃，面露痛苦的看着古洛枫。
“因为他善良。”
古洛枫这句话，像是激怒了他般，他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愤怒地盯着古洛枫，他的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忽然不怒反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越笑声音越大，到最后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他冷笑一声看着古洛枫。
“呵！他善良？他善良？那么我呢？在你眼里，他就是善良，那我便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吗？”
古洛枫看着颜厥，紧握的拳头，放松下了，闭上眼睛，虚气平心的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看向他。
“他，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呵呵！呵呵！”颜厥嘀嘀的笑着，笑的浑身都在颤抖。
“从未想过吗？他怎么会从未想过要杀了我，呵呵！”
古洛枫睁开双眸，再次看向颜厥，轻声叹息。
“他在哪？”
颜厥冷笑道:
“我怎么会知道！”
古洛枫听闻此言，有些微恼的看着颜厥，眼神冷漠之至，走向前。
“别让我找到他！”
话音一落，抬脚与颜厥擦肩而过，颜厥闭上了眼睛，心落入谷底般的寒凉。
“洛枫，你不能对我公平一些吗？”
古洛枫听到身后颜厥那几近哀求的语气，终是有些不忍，转过身，看着颜厥道:
“公平？你要我如何公平？莫非颜厥忘了你说过的话？:如果……我能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你还愿意吗？
”
第38章 偕老白头·下
颜厥睁开双眸，看着古洛枫。
“只要你开心，要我怎样都好！只要……在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
古洛枫走到颜厥面前。
“我要你放弃拓拔领主之位，与我一起归隐山林，从此不在过问世事。”
颜厥沉默。
古洛枫忽然一笑，看着颜厥道:
“我给过你机会，你终是没有选择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古洛枫转身背对着颜厥，最终还是失望了。
“我明知你不会选择我，我明知让你放弃来之不易的位置不可能，可我还是想再试一试，终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可知我为何会选择绿竹，不是他愿意放弃一切陪我一起云游，而是因为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你那么自私。”
古洛枫将头上的发钗取下，一头乌发，顿时散落在身后，他转过身看着颜厥，忽然一笑，便将发钗刺入心脏的位置。
颜厥见此，连忙跑过去扶住古洛枫，鲜血染红了衣襟。古洛枫将手摊开，将手中的发钗伸到颜厥面前，看着他微微一笑，道:
“这是楚门的骨钗，如今沾了我的心头血，若有一日你想通了，愿放下所有随我而去，便可拿着这骨钗去楚门找我。而我，现在会带着小竹离开，以后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颜厥看着古洛枫手里的血钗，松开扶着古洛枫身体的手，摇头后退。
他嘀嘀的笑着，笑的肩膀抖动，笑的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他是楚门的人，难怪，无论怎么查都无法查到他的身份。
“古洛枫，你说我擅长揣度人心，擅长工于心计，那么你呢？你怕我害他，便用你自己来威胁我，你可知，我岂会害他，我岂会不知他对你而言的重要，如你所言，我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会害他。”
边说边摇头，看着古洛枫，怅然若失。
“我与你相识六年，却终究比不过你与他相识短短数月。”
古洛枫轻声叹息，看着颜厥。
“我与你相识六年，与他也相识六年，只是在那个六年里，我不曾记得他。”
“洛枫，他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将他放在绯衣楼，底下的人来报，说是早已被人带走了。”
颜厥转过身，不在看他，已是心灰意冷。
“洛枫，从今以后，我颜厥绝不会再踏出拓拔半步，若你不信，我颜厥再此立誓，若有违背，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颜厥苦笑，有些哀伤。
“我想要的，至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
说完，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古洛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握紧手中那只带血的发钗，心口处隐隐作痛，是啊，揣度人心，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道他的心思，却还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来威胁他，伤害他。
这一生，他风花雪月，不是没有伤害过谁，不是没有负过谁，而是，伤的最深的便只有他一人，能够记住的也只有他一人。拓拔城郊，那抹紫色的背影，在难民中，丝毫不嫌弃他们又脏，又臭，还给予他们吃食与钱财。因此才会记忆深刻。
他也曾善良，即便知道，助他坐上领主之位是在利用自己，也不曾计较。因为知道，只有他，才最适合那个位置。
古洛枫刚走进绯衣楼，迎面便上来几位长相清秀的小倌招呼着，那细柳腰肢，肌肤细滑，手臂犹如藤蔓，紧紧的挂在他的身上。
古洛枫丝毫不动，随后又走来一位女子，女子长相貌美，一身红衣，朝他盈盈行了一礼，不似其他人那般端着谄媚的笑，而是恭恭敬敬的微笑。
“公子，你是来找人的吧！”
古洛枫看向她，抬起手腕，折扇抵住她的下颚，眼角微眯，嘴角上挑。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丝毫不慌张，不紧不慢的回道:
“玉姬！”
“很好！”古洛枫放开她，刚才的慢不经心好似是她的错觉。
“他在哪？”
玉姬低下眉眼，缓缓开口道:
“随我来！”
跟着玉姬，穿过热闹的大堂，走过后院，一片清静的地方，有几处屋舍。
玉姬停下脚步，向古洛枫盈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古洛枫看着眼前的屋舍，走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
句雍看到古洛枫，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有些激动的看着他。
古洛枫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绿竹，“他怎么了？”
句雍摇了摇头。古洛枫快步走了过去，搭上脉搏，随后轻呼一口气，道:
“中了幻梦香。”
“可会有事？”
“不知他会在幻境中看到什么。需等我进入他的幻境才能知晓。”
“我去外面守着，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古洛枫将食指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口，鲜血溢出，将血滴入绿竹的眉间，以额抵额，十指相扣，古洛枫闭上眼睛，渐渐地进入了绿竹的幻境中。
在他的幻境中，古洛枫来到了拓拔百石王府，看到了热闹的厅堂，满院挂着大红喜稠，屋檐皆挂着红色灯笼。
听到一声司仪高声呼喝。
“一拜天地——”
古洛枫到处寻找绿竹的身影，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他，怅然若失的模样，他走近他的身边，唤着他的名字，却怎么也不见他回头。
“小竹，小竹！”
忽然明白，这是他的幻境，自己是强行闯入的人，他自然是看不到自己，也听不到他说话。
古洛枫这才注意，厅堂上是何人在成亲。
原来是他和颜厥。
这便是小竹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情吗？
婚礼进行一半，便看到绿竹转身离开了现场。
他一路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想上前抱着他，告诉他，此时，他就在他的身边。
绿竹忽然停下脚步。嘀嘀的唤着一个名字。
“古洛枫！”
“恩，我在！”古洛枫在他身后，回应着他，而他却怎么也听不到。
古洛枫醒来，在绿竹的唇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