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谢染的那名暗探是经过谢臻严密筛选的，不仅武艺高强，脑子也相当机敏，如若遇上了土匪等歹徒，自可以一敌十。为了以防万一，谢臻更是给他留了不少信号弹，见了信号四周的暗探都会前去相助，确保谢染在遇到大批的恶徒时亦不会出事。
事情果然与谢臻所想的一样，谢染这一路的游历都没有遇上危险，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谢臻不知道在如此周全的安排下还能有什么事能让探子没能及时传回消息，眉头紧锁。
“可是宣州与忻州关系虽好，也没到如此帮助废太子的地步吧。目前宣州说是愿意为忻州提供做军械的原材料，但也是要用金银来换的，不然废太子就无需让周流的小妾运送银两了。宣州、安州这几州都留了一手，若是废太子夺权失败，大不了声称对造反一事不知情，也不至于落得个伤筋动骨的凄惨下场。”
京城书信驻点的首领拧着眉，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亦认为宣州州牧跟宋珣之间的纽带并未到达如此密切的程度，”谢臻点点头，以示认同，“那几个州牧胆子都没那么大，提供点材料也就罢了，鼎力相助应是不可能的。他们畏惧我，不敢对我的妹妹不利。”
“莫不是宣州被宋珣抓住了什么把柄，此举是为邀功？”站在谢臻身前的探子开口道。
“情况不明，我也琢磨不透，只能确定定是有外部势力插了手。”谢臻面色沉沉，郁色在他周身环绕，“只能希冀派过去的探子能带回来些好消息了。”
驻点首领认真点头，连声保证若有信息传回定会立刻传消息至九千岁府。
“嗯。”谢臻轻轻颔首，带着沉重的心情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啪嗒，啪嗒。
马蹄与地面的清脆碰撞声环绕在车厢中，钻进谢臻的耳朵里，令满心思忖的九千岁感到心烦意乱。
在漪澜阁中了药，强行赶走了顾峥，妹妹又出事了……一桩桩从未发生过的坏事在这段时间接连不断地冒头，叫谢臻这个向来不信神佛的人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这段时间走霉运了，才落得这么多件倒霉事。
谢染是谢臻的软肋，作为谢臻仅存的亲属中唯一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谢臻一直试图将她周全保护起来。但与沉静温婉的谢渠不同，谢染是个活泼好动的，一夜之间几乎家族灭亡的惨烈血案也没能在她的心头留下太久的阴霾，经过几年的洗礼，谢染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开朗乐观，每天都能将谢臻逗乐。
每次与谢染聊天时，谢染身上携带着的豁达闲适总能让谢臻短暂地忘却身上背负的重担。想到这里，谢臻昳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后来谢染爱上了看讲侠士登界游方的话本，扯着谢臻和谢渠的手，说自己也想当一名云游四方的侠女。虽然很想保护妹妹的安全，但面对谢染由衷的请求，谢臻完全不能狠心拒绝，在派人教会了谢染一些基础的防身术后，就放追求自由的妹妹出去浪迹天涯了。
谢染也很懂事，知道哥哥和堂姐会担心自己，隔三差五地就回到京城，陪在二人身边。
这次是谢染第三次离开家出门游历了，身边跟着的依旧是成功保证了谢染前两次嬉游的安全的那名暗探。有了前几次的经历，此次远游本应是更安全才对，谢臻实在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事。
更何况，除了前不久被施了腐刑的裴将离，应是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世了。世人大多对他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对小染不利呢？
有没有可能只是出了什么意外，小染还好好的，只是探子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没能及时传信回来？
马车颤颤巍巍地停在了谢府门口。谢臻走神思忖着谢染的事，拧着眉蹀躞进了府门。
第44章 “只求主人别再对属下这般冷漠。”
回到了最熟悉的住处，谢臻整个人放松下来，任凭自己沉浸在思绪中，于是也自然没能发现半倚在自己卧房门前的阴影里的伟岸身影。谢臻垂头思忖着，余光里穿着黑衣的顾峥与屋檐投射下来的阴影完美融合在一起，绘出一幅黑茫茫的画卷。
下朝后顾峥又换回了平素常穿的黑色劲装，从院墙处翻了进来，伫立在谢臻的卧室门口，就像一只摇着毛茸茸尾巴的大狗，耐心等待着归家的主人。
按照他的预测，本应是能恰好赶在谢臻之前到达，可这会儿他已在门前等了许久，顾峥暗自猜测许是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谢臻忧心忡忡地回了府，眉头紧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主人这般模样落进顾峥的眼里，俨然是将他的猜测落了实。
顾峥顿时熄了原来恳请主人别再对自己一副冷漠作态的心思，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往谢臻过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换作平时，谢臻肯定能发觉在黑暗中隐藏着的顾峥，可方才他满腔心思全部用到记挂谢染身上去了，加上对所处的环境十分放心，还真没瞧见顾峥。眼前的空地上突兀地冒出一个人影，令谢臻吓了一跳，眯着眼睛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半秒，谢臻便回过神来，辨清了眼前那个熟悉人影的身份。
顾峥还戴着那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将原本如画的眉眼遮了个一干二净，加上昏沉沉暮色的掩盖，脸部细节虚化在暗色里。但他的身形暴露了身份，谢臻与顾峥共处了这么多年，又与其有过肌肤相亲，一看到来人的身形轮廓就知道面前的是谁。
谢臻正心烦呢，蓦然看到这个不想见到的人，心底不由又生出些许烦躁。
他敛着眉，鸦羽似睫毛下那对漂亮的眼睛沉积着浅淡的怒火，锋利的视线顺着顾峥的肌肉上下扫视着，锋利得仿佛在一下下剃着顾峥的皮肉。
“你过来做什么？”谢臻在自己与顾峥间留出了一臂距离，半抬着尖尖的下巴与顾峥对视，如潺潺流水般动听的嗓音里蕴藏着足以被精准捕捉的明显愠怒。
谢臻真想不明白顾峥怎么还有脸来府上找他，今天那一巴掌还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态度吗？
他凝视着顾峥的脸，模样是变了，可那对明亮的眼睛依然与那殢云尤雨的一夜相同，谢臻现在一看到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再给顾峥来一拳，给他凑个对。
顾峥知道自己早上做的事挺混蛋的，登门拜访本欲道歉。他知道谢臻现在看他肯定是极其不爽，可听出主人语气里压抑着的怒意，顾峥的心里还是浮起淡淡的伤心。
“主人，今日之事是我做错了……”顾峥打算先向主人请罪，然后问问主人遇上什么事了，怎的一片愁容，可话刚开口就被残忍地打断了。
“我不想跟你聊这个。”谢臻摆了摆手，拧着眉，示意顾峥别再惹自己心烦了，“还有，你怎么进来的？”
顾峥看出了主人对自己的嫌弃，急忙忙地开口解释，暗探营首领冷静慎重的形象断然无存。
听着顾峥的讲述，谢臻没忍住乐了，唇边溢出一丝轻笑：“你翻墙进来遇到了巡逻的人，然后撕下面具自验身份？”
“也是，我当初顾及着咱俩多年的情分，只是告诉下面的人你要离开很长时间，话也没说死。是我疏忽了，被你这条觊觎不可能拥有之物的狗钻了空子。待会儿我就通知下去，让探子们看到你就立刻赶走。”
主人的讥讽声声入骨，刺得顾峥的心千疮百孔地疼：“主人，别这样……”
谢臻弯了弯嘴角，昳丽妖异的面容漂亮得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我都不要你了，被我赶走的狗在喊谁主人呢？”
顾峥知道这回肯定在谢臻面前讨不到好，他上午太过分了，谢臻又遇着了事，见到自己主人的心情定是不太美妙。可顾峥着实没料到今日主人说话这般毒辣，直戳他痛处，他眼神受伤地低着头，原先璨璨的眸子显得有些黯淡。
谢臻瞧见了顾峥伤神的表情，面冷心更冷的九千岁觉得这就是狗子妄图得到主人后应得的惩罚，无视了顾峥面上露出的难过。胸口的软肉违背了他的理智，无声地震颤了两下，谢臻却丝毫未能察觉，将陌生的情绪压制了个彻底。
“小染出了事，我心里很烦真的不想与你多说，所以顾峥你能不能识相点赶紧走？”谢臻满心满眼都挂念着极有可能出了事的妹妹，实在无心与顾峥掰扯了，不耐地扶着额，语气冷漠地逼顾峥赶快滚。
“小染怎么了？”虽猜到可能是有了什么变故，顾峥也完全没料到竟是与主人的胞妹有关。他震惊地一挑眉，神色认真地望向谢臻。
谢染比主人小几岁，与他年岁相仿。二人虽不算是贴心密友，关系也称得上是尚佳。得知这个消息，他心头都泛起了担心，主人作为她的兄长心里定是更不好受。顾峥看着谢臻语气急促，试图为大病初愈的主人分分忧：“缺人手吗？我可以去查。”
明明已经被自己讽刺成那样了，居然还吵着要帮忙，谢臻心底浮起了莫名的情绪，眼神怪异地瞧着顾峥：“仅仅是在我府内暂住的暗探就有近百人，我何必要你这条被赶出家门的狗帮我做事？”
“我是营里查案最快最细的，这几年我在各个州都停留过，对整个乾国都相当熟悉，一定能为查明小染出事原因做出贡献的。”顾峥对着谢臻拱手，神色诚恳地看向谢臻。
“我也很担心小染。”顾峥还在为自己加码。
顾峥说的还真没问题，小染是在祁州失去的消息，前不久顾峥就在祁州、宣州那一片停留了一段时间，是所有暗探中在祁州待得最久的。目前顾峥仍不清楚具体情况，可谢臻细细思忖，发现顾峥的确是去祁州寻妹妹的最佳人选。
在谢染的安危前，谢臻无心再去管如今自己与顾峥之间怪异的关系。他用认真的眼神凝睇着顾峥，神色冷肃：“可以，要是寻到了小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回我身边不可能。”谢臻冷冰冰地补充道。
顾峥低垂下头，将原本比谢臻高的身子放低，嗓音低低切切：“只求主人别再对属下这般冷漠。”
主人主动提出要给他好处，顾峥没忍住，还是说出来原先他来谢府就想与谢臻说的话。
语毕，男人就站直身体，冲谢臻轻轻颔首，飞身往京城驻点而去，隐没到了幽暗的夜色里。
第45章 挑灯夜战
次日一早下朝后，谢臻就去了诏狱。
此次谢染失去消息的事来得突然，谢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可能跟宋珣有关，特地去诏狱逛了一圈，查看宋珣同伙裴将离的情况。然而裴将离还好端端地被关在牢房里，据看管的侍卫所说最近也没有可疑人士过来试图营救他。
没有异象就是最大的异象。随着秋后问斩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宋珣本应是愈来愈沉不住气才对，怎么可能不派人过来劫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