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副景象，周尹眼前瞬间起了一股雾气，激动地命人打开门冲了进去，将沈惜瑭微抬起来抱在怀中唤道：“沈大人？”
沈惜瑭浑身疼痛难耐，轻轻一动就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模糊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微眯着眼睛盯了半天却始终分辨不清那人是谁，只感觉到一股暖流进入口中，他下意识吞咽起来，暖流伴着一股血腥味进入胃里，嗓子干疼的同时胃里也暖暖的。
周尹把白粥喂完，一边给他身上破皮溃烂的地方上药一边说道：“沈大人，我已经打点好关系了，你稍后寻着这图纸上的路线出宫即可，路上小心身后有人跟随。”
“谢谢公公。”，沈惜瑭将地图收好，刚出声道谢才发现自己嗓子泛疼，只能勉强冒出几个音节，可是他不明白周尹为何要如此帮助自己，此事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他更怕这又是一道周子木所设下的陷阱。
周尹看出了他的顾虑，解释道：“你母亲可是叫沈静姝，我随先帝去杭州游玩时曾有过几面之缘，他的孩子定不会是穷凶极恶之徒，更何况你还替我报了宿世之仇。宫中皇位争夺之战本就不该把你卷进来，你出去后就走远一些，别再回来了。”
“……”，大仇未报，沈惜瑭不可能如此善罢甘休，只是他不愿让公公为自己担忧，也就没有再说话，道过谢后便起身走了。
这牢房在宫中的偏僻之处，躲过外面森严的守卫便容易得多了，沈惜瑭坐上接应的马车出宫，简单处理了一下开裂流血的伤口，不让血液掉落叫人发现踪迹，微微掀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后面果然有人远远跟着，他当即叫车夫拐入一条小巷中，纵身一跃隐身与喧闹的集市中，见跟踪之人仍旧以为他还在马车上，才换条路摸到了城郊的一处破庙中。
周黎羽见日落西山，适时道：“可惜你的一片痴心了，沈惜瑭现在似乎已经不在宫中。”
周子木迅速起身，完全不顾天子的仪态尊严，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跑到狱中，见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后，大发雷霆，双目充血，对狱卒大声呵斥道：“给我找，今日找不回来你们就提头来见！”
狱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迅速散开来在各处寻找着沈惜瑭的踪迹。等人都离开后，周子木才在空旷的牢中蹲下身来，身影孤单，是周黎羽不曾见过的脆弱模样，他开口道：“皇上莫急，臣或许知道他在何处。”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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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门破损不堪，沈惜瑭强忍着剧痛叩了三下门，不多时，大门便敞开来，扬起一片尘埃，沈惜瑭掩面咳嗽，胸腔都似要震碎了。开门之人躲在门后瞥见来者是沈惜瑭，立即将他拉了进来紧紧拥住，满脸惊喜道：“阿瑭，你终于回来了。”
沈惜瑭在他背上轻拍着以示安抚，感到肩部有些湿润，便松开苏若光，捧着脸拭去泪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哭什么？”
苏若光揉了揉眼睛，稍显委屈，“我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以为你……”
若不是有贵人相助，恐怕他的确无法回来。也不知宫中现在是何种情况，周子木知道是公公放走了他之后会如何降罪，他本不想牵连无辜之人的，可眼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再找机会道谢了。
“你爹娘的后事可曾办妥了？”
“嗯。”，说到这，苏若光眸光逐渐暗淡下去，可他不愿在沈惜瑭面前表现出来，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悲伤，“你交代的事我也全部照做了。”
沈惜瑭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摇着尾巴乞求夸奖的小狗，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
苏若光欣喜地笑笑，转而又放下了嘴角，“可如此杀人罪孽是否过于深重……”
杀人这件事是从小伴随着他长大的，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可对于苏若光这种率真之人来说的确难以接受，只是如今身逢乱世，他不得不去面对。
“过来，我同你说。”，沈惜瑭拉着苏若光进到里屋，见洛浦唤自己后，轻点了一下头，让他去门外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及时通报，遂与苏若光在破败的神像之后席地而坐，“若光，我当你是交心之人才与你说这些，而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要保护的人了。”
苏若光盯着他坚定地点了下头。
“我母亲是杭州乐府中顶尖的乐妓，被强行许配给当地知府高俅，那时高俅家中已有妻女，独想要一个儿子，所以不久之后便有了我。我因……身体构造与旁人不同而被视为怪胎，高俅对我与母亲动辄打骂，母亲为保我性命，只身涉险，将我托付给她昔日的好友，并嘱咐我去京城找到皇上告发高俅的罪状。”，情动之处，沈惜瑭一度哽咽，差点讲不下去，被苏若光喂了几口水之后才继续道：“我随桑姨到京城之后，一面在倚翠楼中弹琴，一面偷偷念书，后中状元入宫，才发现一切都与我想得不同，这世上没人能倚靠得住。”
“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回忆起那段过往，沈惜瑭意外地发现，好像并未有想象中那般痛苦，或许因为诉说之人是苏若光，又或许因为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所以我常说你生命中能有父母的陪伴已然足够幸运了，但他们无法护你一辈子，而我叫你雇佣杀手所解决之人都是你的仇人，有何可惋惜的？”，沈惜瑭顿了顿，皱眉道：“罢了，你若是实在无法接受，那便由我来为你铺路。”
“阿瑭…”，苏若光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满脸心疼，慌张得语无伦次：“阿瑭…我会勇敢的，我不会再这样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沈惜瑭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对了，你之前是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的，可有人协助？”
苏若光皱眉回忆起来，“那日我回家发现村子里着火了，便直接冲进火场里寻找爹娘，被烧断的房梁砸晕了，醒来之后就躺在后山坡上了。”
“你是说有人把你从火场中救了出来？”
苏若光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地黑影，面露惋惜，“应该是的，不过我并未见到他的模样，望之后能亲自与他道谢吧。”
“不好，快走！”，沈惜瑭即刻惊觉起来，一定是周黎羽的人救了他，这样便能时刻找到他们的行踪了，他拉起苏若光的手就要跑，忽闻外面一阵杂音。
周子木极具压迫感的嗓音骤然响起，“把他找出来。”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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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们先走，我去拖延时间。”，洛浦冲着门内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到了院子里，见到周子木也毫无恐惧之感，有的只是保护主人的勇气与坚定，“这小庙虽然破烂，但也是有天神守护的，您贵为天子，若是犯冲了就不好了。”
沈惜瑭听见洛浦的声音后忙要出去阻拦他，手刚碰上木门，眼前便闪过一道刺眼的寒光，紧接着一道血雨飙到门上，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猩红。
又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窒息感占据了全身，沈惜瑭呆愣住，浑身肌肉僵硬，不知该干什么，只有泪水从眼角无声的滑落。
洛浦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尽管鲜血仍从指缝中不断涌出，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透过门缝望向沈惜瑭，“快走。”
可沈惜瑭又如何能这样决绝的离开，他脑子里很乱，不断想着万一自己出去洛浦就还有机会活着呢，他不想自己因为此刻的决定而抱憾终身。冲动之下，沈惜瑭即将破门而出，苏若光一把将他抱住，有力的双臂紧紧箍着，“阿瑭，你忘记先前跟我说过的话了吗？”
沈惜瑭哽咽，“可是他……”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出去交换洛浦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已。”，面对不知所措的沈惜瑭，苏若光只能逼迫自己担当起来，“不要让洛浦白白牺牲。”
沈惜瑭用衣袖擦了擦迷蒙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走。”
周黎羽收起沾满鲜血的佩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周子木道：“皇上，此人阻拦朝廷抓捕重犯，杀死不为过吧？”
周子木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人，对他有点印象，像是沈惜瑭府里的小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就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随他去了。
这庙虽小，却结构繁复，杂物繁多，苏若光绕到偏房背上洛浦的母亲，牵着沈惜瑭从后门悄悄离开了。后门出来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地形复杂，是沈惜瑭提前看好的躲避之地，常人很容易在里面迷路，不过眼下对于负伤的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报！后门发现有人的踪迹。”
“追。”，周子木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愤怒，只是很想见到他，他为何要一直躲着自己呢。
走了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沈惜瑭背部一阵剧痛，伤口裂开，血肉与衣服粘连，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疼痛。
苏若光背着一位病弱老人，见沈惜瑭走路踉跄了也无法搭手，看到他脸上满是细汗心疼不已，“阿瑭，要不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再赶路。”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们追上来了，沈惜瑭自知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树林，只好让他们先行离开，“前面有个山洞，我去躲一下，你们先走。”
“不，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在沈惜瑭的事情上，他总是格外倔强，明明算不上好脾气，却有非常多的耐心在某些坚持上。
沈惜瑭自然也知道他的脾性，明白这样僵持着没有任何意义，只好妥协，“那就一起去避一避吧。”
树林阴翳，野草疯长，按理来说应当是极其隐蔽的，可绿叶上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却异常亮眼，他竟不知沈雁离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周子木回头瞥了一眼周黎羽，循着血迹追了上去，没走几部便望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背部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周子木顿住脚步，下令道：“罢了，他受伤了跑不远，你们两人留在这里继续搜寻，其余人随我回去。”
听到他们离开的声音，沈惜瑭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与苏若光将老人安顿好后递了把小刀给他，“外面还有两人，我们一人解决一个，你能行吗？”
苏若光接过刀点头道：“嗯，今后你叫我做的事我都会毫不犹豫。”
“小心些。”，说罢，沈惜瑭便走到山洞口，指了指近处的人，示意苏若光从树后摸过去杀掉他。
苏若光照他的意思悄悄藏在树后，待那人背过身去时立即箍住他，将尖刀刺入了颈部动脉。鲜血喷溅的声音吸引了另一个人的注意，他看到杀人之后呆愣住的苏若光立即跑了过来，沈惜瑭找准时机趁其不备时踹了一脚，夺过苏若光手中的刀往其胸膛用力插了下去。
见地上的两人都不再动弹了，沈惜瑭才松了口气，冲苏若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双唇愈发苍白，“干得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