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瘦,是那种羸弱的瘦。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就跟没有骨头似的鬼魂一样,风一吹便要折断腰。
若不是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睛,炯炯发亮的盯着萧越,真以为他是个将死之人。
片刻后,他开口了: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萧越却不着急,他四下望着一众被毒药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男男女女都有,脸上不禁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江湖传言,天机阁的阁主天生一种怪病,只能靠采阴补阳来续命。
今日一见,果然病怏怏的,虚弱不堪,跟传闻一样。
但,他要想达到补阳的效果,采的必须是纯阴才行。
若是,他的同修者不检点,或者不满足病秧子的功夫,背地里偷偷与其他男人有染。
他非但达不到补阳的功效,反而会耗损自己本来就不多的阳气。
看他鲜红异常的唇色,便知道,此人被蒙蔽已久。
萧越忽然起了坏心思,他望着阁主面具后的眼睛,问:
“阁主不想知道,是中了什么毒吗?”
天机阁阁主咬了下唇,冷冷道:“说来听听。”
他当然想知道,这种缺德到骨子里的毒,究竟是何来头?
能在短短五日便悄无声息的将天机阁内部放倒一大半,传染者不死不痛,却奇痒无比。
而且,痒的极为刁钻和诡异,从里面往外痒。感觉是在这里,挠过去后,却又跑到另一处。
即便他拥有全天下最好的毒师,也是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萧越踱步至大殿里的人跟前,故弄玄虚道:
“你们中的毒叫鬼见愁。其实呢,我划开美女的手腕,不过是种了一个小小的蛊虫。这个蛊虫嗜血,特别喜欢长相貌美女子的鲜血。但,它不会传染,也不是鬼见愁。”
“啊?”殿堂里的其他人听完一头雾水,很快就喧嚷起来:
“不会传染,我们怎么也中毒了?你休想糊弄我们!”
“就是!明明一看就知道是同样的毒,你今天不给我们解毒,别想活命!”
阁主抬起枯瘦的手,喧哗声瞬间消失,殿堂一片死寂。
他瞥了眼憋着坏水的萧越,催促道:“捡重点的说。”
萧越不紧不慢道:“蛊虫进入女子体内,吃饱喝足会拉便便。你们不过是中了它便便的毒呐。”
孟煦听到这里,都觉得他在胡编乱造。即便蛊虫有排泄物,化为气体,飘在空中,将这群人都传染了吧?
那厅堂里那些没有被传染的人呢,又是作何解释?
他忍不住捣捣萧越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
“见好就收吧。别忘了,咱们来的目的。”
萧越若无其事的抚了抚他的后背,继续跟其他人说道:
“你们可知,这便便是如何到达你们体内,如何将你们传染的?”
众人不解,半信半疑的问:“是什么缘故?”
萧越暧昧的看了阁主和被他中蛊的红衣盲女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肌肤之亲,唇舌相吻才能传染。”
“……。”
孟煦只觉得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看了阁主一眼,只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绷得很直,令衣服更显得空荡了。
而大殿里的其他人也噤若寒蝉,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萧越心满意足的瞅着阁主快要喷出火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
“我真是同情你啊……。”
他也回视着萧越,眼神意味不明,语气平淡的问:
“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越无比真诚的点点头:
“千真万确。这是,我在为你解毒前,送的一份大礼。不知道阁主可否满意?”
天机阁阁主凝视着他神色自若的脸,忽而冷冷的笑了:
“挺好!”
说罢,他身上浮生起一股森寒的杀气,缓缓走向红衣盲女,慑得所有人都跪伏在地。
萧越见情形不妙,他悄悄将还一脸懵的孟煦拉到身后,用袖子去捂他的眼:
“阿煦,不要看,会很惨的。”
孟煦心里好奇,将他的袖子拨开,瞪着眼睛望过去看究竟。
萧越无奈,只得尽可能的将他朝后推:“想看也行,咱们离远点,别溅上血……。”
“啊?”
话音未落,就听得孟煦低低叫了一声,再回头,发现他紧紧抓住萧越的肩膀,震惊不已。
萧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嗔怪道:“都说了,不让你看的,做噩梦可不能怪我。”
孟煦此时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他呆呆的看着天机阁阁主,双手轻轻弹了弹沾满血滴的丝线。霎时血珠纷飞,溅灭好几盏白烛。
先前红衣盲女站立的位置,已然是躺着一滩红色的血肉。四肢头颅脱离,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人形。
其他人都跪在地上,头磕的砰砰响,连连求饶着:
“阁主饶命啊!是她逼我的!”
天机阁阁主一言不发,手捏细丝沉默良久,突然转身看向萧越,眼神阴冷:
“这位公子,你说,我是该给他们个全尸呢,还是让天机丝搅了?”
第47章 另有隐情
“你开心就好啊,我无所谓。”
在萧越的心里,这些人背叛主子行苟且龌龊之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哎,积点德吧。”
孟煦于心不忍,使劲扒拉他一下,不满的嘟囔道。
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十恶不赦的人,要杀就给一刀痛快。将人用丝线活活勒成四分五裂的尸块,太残忍了。
萧越不赞同:“反正快要死了,积个车轱辘德!”
“你……。”
孟煦无奈,正觉得无言以对时,突然脑袋灵光一现,脆生生的怼回去了:
“下辈子呗。多积点德,下辈子咱俩还能遇上。”
萧越笑嘻嘻的说:“那敢情好,我自此以后,便多行善积德。争取下辈子,咱俩再能遇上,找你讨要那五万两!”
孟煦这次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了。要债都能要到下辈子,也算孽缘一桩了。
萧越望了眼正沉浸在发泄怒火之中的天机阁阁主,歪头悄悄说道:
“知道为何不让你一个人来见天机阁阁主了吧?瞅瞅,这人就是个魔鬼。”
孟煦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自己得罪阁主,被他用看不见的丝线绞成七零八落尸块的场景,后怕的缩缩脖子。
内心对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实则稳重靠谱的男人,又多了一份好感和钦佩。
“你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萧越得了夸赞,洋洋得意:“那当然!哥美貌与智慧并存,天下能有我这般见识的,寥寥无几。”
孟煦撇撇嘴:“说你胖,你倒还喘上了。”
萧越哈哈一笑:“逗你的。五年前我就和他娘打过交道,问解蛊毒的事情。为此,还差点搭上性命呢。”
孟煦:“五年前?那时候的阁主不是他吗?”
萧越示意他看向天机阁阁主:“瞅瞅骨架,应该比咱们小三四岁,那时候他还是个没长开的毛孩子呢。”
趁着天机阁阁主忙着清理门户,萧越便简单的给孟煦聊起他所知道的故事。
原来,此人叫天幽,刚接管天机阁才两年。
年龄小,再加上身体羸弱,便有很多人私下里不服气,觉得这个病秧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于是,没少筹谋计策将他赶下台。
但,天幽也不是个软柿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手段却也狠辣阴毒。
在过去两年的明争暗斗中,每次身陷绝境,他总能在最后时刻,出其不意的杀出一条血路。
尤其是最近,天机阁与皇室来往密切。眼瞅着,他有皇室撑腰,坐稳了天机阁阁主的位置。
那些人肯定不甘心,便将主意打到最隐蔽的采阴补阳这件事上来了。
“那他就没有防备吗?”
萧越神情茫然,显然也有些不大理解:
“按说这么谨慎的人,应该能想到这一点才对。怎么会被几个女人给算计了呢?”
或许,这些女人不一般。
他当时一眼便看出来,那个红衣盲女并非寻常。
她明明早就识破了调虎离山之计,却仍然对萧越穷追不舍,自然是贪恋他身上的某种东西。
至于什么嘛,萧越心里很清楚,并非是他作为男人的肉体。
这里他没有给孟煦说,仅仅用“此女荒淫无度,逮住阳气旺的男人就往上扑”给一笔带过了。
天幽又用同样血腥的方式处置了几名女子后,明显看出来身体发虚,萧越觉得差不多了,便大声劝解道:
“阁主,省着点气力吧。咱们谈解毒的事情如何?”
天幽回身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将门外候着的白佐使叫了进来。
这时,萧越才看清太监嗓音和行径的白佐使长什么样子。
不,与其说是看清他的长相,不如说是看清了一张人皮面具的长相。
他微微一愣神,很快就镇定下来。
白佐使从腰间抽出一把佩刀,看样子是想杀猪般挨个宰了他们。被萧越制止了:
“且慢。这里面也并非全是不轨之心的人,要是不问青红皂白全砍了,那天机阁损失可就大了。”
他说的没错。
刚才所绞杀的红衣盲女,可是母亲耗费多年心血才培养出来最优秀的觅影寻踪者。
还有剩下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忠心耿耿,这两年陪着他从阎罗殿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的人?
现如今,他们竟然背叛自己,不杀难以消除心头大恨。
但,转念一想,萧越说的没错。全杀了,身边更没人了。
天幽掏出一片帕子,将丝线擦拭干净后,收回腕间。
他抬抬眼皮,死寂沉沉的打量了一番吓得都感觉不到鬼见愁毒痒的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先关进风涯洞。”
白佐使得令,指挥手下将僵硬不会动弹的人拎起来,一个个朝外赶走了。
厅堂安静下来,但血腥味还在。
天幽似乎是很疲惫,他一步一步登上高殿,躺在了药熏环绕的软榻上,有气无力的对萧越说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了吗?”
“我……。”
孟煦刚要上前一步,被萧越拦住,他眼神示意他:你等着,我来。
孟煦信任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掌给他比划了下,意思是:梅花印记。
萧越了然于心,迈步朝着软榻上的天幽走近几丈。
他攥了攥拳头,朗声道:“我想问问阁主,如若一个女子手心出现梅花印记,是什么意思?”
天幽嗤了一声鼻,出人预料的说:“你是想问不久前,水渊山庄被侮辱致死的林家小姐的事情吧?”
萧越和孟煦均愣住了,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