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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金枝 三月蜜糖 3676 2024-05-26 00:00:00

可惜,她匆匆出了门,拭了拭泪,又吩咐婢女将轮椅备好,回头就见儿子下了床,单脚撑地,陈怀柔跟他打趣道,“你知道鸡鸭鹅夜里怎么睡觉吗?”

宁永贞蹙眉,陈怀柔忽然模仿宁永贞的动作,抱着胳膊单脚立着,睫毛一垂,煞有其事道,“就像你这样,一只脚立着,一只脚悬空,两眼一闭,睡到天明。”

“没想到你这么见多识广,连鸡鸭鹅睡觉都知道。”宁永贞挪到轮椅处,看了眼,笑道,“轮椅的纹路都是我喜欢的卷云纹。”

陈怀柔扫了眼,站到他身后,从新砌的斜坡将他推下。

她看着轮椅,想着这以后就是宁永贞的腿,以后他都得仰着头跟自己说话,想想那场景,陈怀柔便觉得一阵心酸。

他们去的地方一片芦苇荡,深秋时节,正是芦苇开花的时候,远远眺望,仿佛碧绿水面浮起雪白的绒毛,迎着光晕,变幻出深浅不一的色彩。

微风将细碎的芦苇花吹成漫天飞舞的雪,窸窸窣窣的苇杆摇晃出层层波浪,叫人观之心旷神怡。

“可真够荒僻的。”宁永贞逡巡四周,竟不见半个人影,不由扭头仰视着陈怀柔,“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在京城远比你久,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去处。”

陈怀柔把他推到岸边木堤上,任由高过人的芦苇将他们遮掩藏匿。

“哭吧。”

“什么?”宁永贞一愣,随即手指慢慢收起,抠着扶手发出涩涩响声。

陈怀柔踢了脚轮椅,面上收敛了笑意,又重复一遍,“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

“神经病。”宁永贞咬着牙,冷凝的抬起眉眼与她对视。

“宁永贞,就哭这一回,痛痛快快哭完,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她特意找了这个地方,冷僻无人,便是喊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被人听见。

宁永贞窝在宁府的时候,里外都有婢女小厮伺候,他那样桀骜的心性,无论如何也不会敞开了哭,若是不能将负面情绪释放出去,他便永远想不明白,剩下的日子到底该怎么活。

“那我走远些,你随意。”陈怀柔转身,还未提步,手腕就被他一抓拽住。

宁永贞低着头,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颤着声音道,“你别走。”

陈怀柔往后退了两步,正过身子对着他,她低头,宁永贞慢慢仰起脸来,在陈怀柔注视他的时候,宁永贞伸长手臂,将她圈了起来。

他的头贴着她的腰,紧紧地,陈怀柔甚至能感受到濡湿的衣裳,熨帖的黏在身上。

“为什么是我..”宁永贞哑着嗓音,自言自语似的,陈怀柔一动不动,宁永贞的声音带着难以描述的压抑与绝望,“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他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这句话,胸腔里的悲鸣像是呜咽的河水,打到芦苇丛中,又胡乱流淌着涌向前方,气息渐渐弱了下来。

陈怀柔的手摸着他的头,拍了拍,眼角温热,她仰起脸将那股水雾逼了回去。

马车行至闹市,嘈杂的声响惊得陈怀柔一抖,醒来时,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她坐直身子,见对面宁永贞阖着眼皮,似乎睡着了。

许是方才发泄的过火,一路上宁永贞都没有睁眼。

她盯着宁永贞的脸,越看越不对劲,皙白如玉的面颊,渐渐涌起米粒大小的红斑,从额头沿着鼻梁又漫过了下颌,在顷刻间便布满了宁永贞裸/露的皮肤。

她猛地站起来,躬身上前一把扯开他的领子,素白的皮肤上,爬满了星星点点的红斑,宁永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喷出来都像被火炙烤过似的,陈怀柔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因为担心而变得尖锐。

“宁永贞,你不会对芦苇过敏吧?!”

宁永贞挑起眼皮,看着陈怀柔恼羞成怒却又发作不得,他咳了声,哑着嗓音回道,“死不了,过几日便能自行退去。”

“你爱死不死!”陈怀柔气急,一把将毯子掷到脚下,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她焦灼不安,尤其是面对宁永贞那张无欲无求,想要寻死似的脸,怒火从胸口直冲天灵盖,只觉得费尽心思讨他高兴,折腾了一天,人家却还是无动于衷。

简直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她猛地跺了一脚,抱着胳膊打量宁永贞,真的,要气出眼泪来了。

“前面是药铺,帮我买些蛇痢草,能好的快些。”他睁开眼睛,本来如死灰般无神的眼睛,染上一层油亮的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重新活了。

“药铺旁边是蜜煎局,我想吃蜜煎藕。”

陈怀柔的怒气慢慢散净,知他想开,便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凶神恶煞道,“指使人的感觉,爽不爽!”

“是有点爽。”宁永贞支着下颌,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粉扑扑的脸,“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欺负陈怀柔。”

“所以你得惜命,好好活着。”帘子一撩,人影轻快的跳下车去,宁永贞收起面上的笑,是,是要好好活下去,不就是一条断腿吗。

江元白从书肆出来,抬头便看见对面药铺一抹耀眼的绯红,她站在柜前背对着自己,身边没有婢女,药铺小厮恭敬的把药交给她。

江元白握着书册,将身子挺直些,心里头暗道,她出门便会看见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要问问她掌心的伤好了吗,出门的时候他正好带了一瓶极好的金疮药,御赐之物,他特意翻出来带在身上。

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

如此想着,陈怀柔已经出了药铺大门,江元白上前一步,备好的话没来得及说出,便见陈怀柔脚步一转,径直去了旁边的蜜煎局。

好似迎面兜下凉水,他抿了抿唇,视线一瞟,门口停驻的马车吹开一角。

车内的人穿着墨绿色锦服,玉面金冠,气度超凡,似乎感觉到有人窥视,宁永贞侧脸往外望去,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于无声间好似最激烈的厮杀,江元白的手兀的一紧,书册被捏皱,他扭头,看见陈怀柔拎着两份蜜煎,躬身进了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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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马车驶动,陈怀柔晃了晃,宁永贞握住她的手,眼睛看见那细如葱白的指尖,不由心跳加速,“怎么买了两份?”

陈怀柔在对面坐下,取出一份蜜煎藕打开,迎面而来的藕香带着酸甜,淡雅不腻,她捏起一片,递给宁永贞,“陈睢也爱吃,这家蜜煎局做的甚好,色如琥珀,软绵可口嚼劲十足,只是我记得你小时候不爱吃甜,怎么口味变了?

宁永贞没动,陈怀柔又往前让了让,低头,看见他指肚上的红斑,便躬身往前探手,塞到他嘴边催促,“快吃,要不然黏在我手指上了。”

秋天的风,刮得不近人情,卷车帘又吹得它鼓鼓摇曳。

江元白冷眼看着车上几乎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宁永贞启唇,一口含下蜜煎藕,陈怀柔指尖还有澄黄的蜜浆,她收回手指,放在嘴里嘬了两下,复又跟宁永贞不知说起什么旧事,两人相视一笑,落在江元白眼中,却是极为刺眼。

几年前宁永贞同他说的话,再次映入脑中。

“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别做梦了,陈怀柔只是觉得新鲜,没见过你这种穷书生,金银珠宝砸给你,她心里高兴,说到底,你不就是为了她的身份吗?装什么清高!”

青梅竹马,连伤人的话都说的如出一辙。

江元白紧紧攥着书册,看马车越走越远,消失的方向,是往宁府去了。

“江元白,你除了读书比我多,我实在想不出陈怀柔会喜欢你什么。

你知道杜幼安吗,就是那个喜欢养门客的杜二小姐,她跟陈怀柔可是情同姐妹,最喜欢长相俊美的男子。

你好好想想,你对陈怀柔来说,到底是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娶她,江元白,你等着就行。”

.....

陈怀柔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院里传来嚎啕哭声,她走近些,婢女三两成群的站在屋檐下低声议论,见她回来,连忙行礼,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四散开来。

陈睢躺在藤椅上,薄衾蒙脸,哭的不甚悲伤。

“鬼哭狼嚎的叫魂呢!”陈怀柔踹他一脚,把蜜煎藕扔到他身上。

陈睢撩开薄衾一条缝,擤了擤鼻涕瞥了眼后面,见没有旁人,便怏怏不快的抱怨,“我的鸡被炖了。”

“被谁炖了?!”陈怀柔吃了一惊,那鸡花了两颗金豆子,着实价格不菲,况且陈睢一直把它寄养在杜钰家中,杜钰又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对待这些东西比对爹娘还要上心。

陈睢横起胳膊搭在额头,长吁短叹的说道,“都怪我一时大意,觉得它刚斗胜,就拿回家来想犒劳一顿,又怕娘看见,我把它藏在后厨院里。

提到这个就气的我头疼,那厨子眼疾手快,三两下退光了毛,现在在锅里炖着呢。”

陈怀柔也躺下,扯过陈睢的薄衾盖在身上,“我想怎么这么香,今晚有口福了,我要多吃两碗饭。”

简直丧心病狂。

傍晚还唉声叹气的人,吃饭的时候吃的比谁都欢,陈怀柔看着陈睢把最后一个鸡翅夹进碗里,不由开始怀疑他把鸡带回家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宁家送来两盒首饰,我扫了眼,料子好,做工精细,但是没入库,现下正放在前厅。”孟氏喝了盏茶,意有所指的看着陈怀柔。

陈睢咬着鸡翅插嘴,“不能收,收了就说不清了。”

陈承弼跟着附和,“儿子说的对,两家关系好,更应该在此关头避嫌。”

孟氏放下银箸,咳了声,陈睢和陈承弼连忙跟着停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等她发话。

“娘,你做决定,我听你的。”陈怀柔蹙眉,心道宁夫人这是作甚,未免做事不太妥当。

孟氏满意的点点头,叹了口气,又道,“不光是宁家,其实昨日吕修也来过,打着拜访你爹的名号,送了一匣东珠,一个砚台。”

“吕修?”吕修是当今皇后的外甥,亦是宁永贞的姐夫。

陈怀柔顿时觉得饱腹,一口也不想再吃了。

“亏他们用心,旧坑端石砚,质地细腻,砚上有蕉叶白和火捺纹,名贵且又罕见,可惜了。”陈承弼想起那方砚台,不由得摆了摆手,亦觉得味同嚼蜡。

他没什么爱好,年轻时候喜欢提笔弄辞,自然对文房四宝看的贵重。

“他们到底想做甚?!”陈睢一拍桌子,心里有些不服气,“难不成想左右夹攻逼迫我姐就范?”

“别瞎说。”陈怀柔睨他一眼,又道,“他们是想拉拢爹娘入皇后阵营,辅助大皇子日后争储。”

沛国公虽无太大实权,在皇上身边却是能说得上话的,夫人孟氏又是太后的干女儿,皇上的义妹,出入后宫自然也是十分便利。

作者感言

三月蜜糖

三月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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