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舒起云的时候他带上麻布手套和口罩。
在场的人见他怪异的行为,眼神有些异样。
刚刚通过观察他早已对病情了然于胸,但他知道做事不能太过锋芒,还是和他人一样按照流程走了一套。
墙角处站在的录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提笔记录。
会诊过程中处理病人家属的啜泣声,每位医者都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结束后被全体请到公务室。
舒起云跟着队伍走去。
公务室里的高台上坐着好几位身着官服的男子。
舒起云一眼望去张常正并不在。
当所有医者入座后,台上的人开口,“我是太医院医使,今日遥各位医友探讨此病情…”
在之前舒起云就跟师父了解了一下太医的等级,等级最高为院正,其次是院判,后为御医、医使、副医使,医师、医士、医助。
所有医官等级内,其中医士和医助没有独立看病的权力,也不能擅自开药,只有通过一步步晋升才能独自行医。
一眼望去这里在场的应是部分医士和医助。
场内十分安静,舒起云坐在最后一排的木桌前。
“对于病情所有人不得探讨,病人的日常起居和习惯都已放在各位的桌上,对于病情的治疗请各位写在纸上发表自己的意见!”高台上的医使说道。
介绍完规则后,舒起云打开病人的履历,他仔细观看后很快下了结论。
他执笔写的很快,可他并没有第一个交卷。他从小性格内敛并不喜欢出风头。
等在座的人洋洋洒洒写完开始交卷后舒起云才跟着队伍一起交上自己的答卷。
走出了公务室后,不少医者才开始互相讨论对于这个病情的个人看法。
舒起云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出于礼貌舒起云在门口等候,直到里面的人通知离开后他才踏出医署的大楼。
这次考试并未公布结果。
等舒起云回到医舍已经快要天黑。
严蕴均正在堂屋里等着他,“云儿,今日怎样?”
舒起云把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严蕴均点头,“肤毒看似严重却并非疑难杂症也。”
在苗疆的时候舒起云遇到过许多这样的情况,比起北方苗疆更为潮湿,所以比起平常病痛反而得肤毒的人还要多些。
“多出去走走扩宽眼界没错…”严蕴均对他好学精进的精神十分满意。
当时严蕴均只想让舒起云去湖州跟着齐天城学习一下,没想到自己这宝贝徒弟还擅自去了一趟苗疆。
作为一个医者,最重要的就是细心,还得熟背各种医书,不是谁都能做到如此刻苦专研。
严蕴均继续拷问他:“你觉得今日病例最该解决的是什么?”
“对于这种肤毒的病人,通常皮肤问题是其次,最大的还是心理,在治疗过程中不听医嘱过度抓挠,甚至家中人帮忙动手挤破脓疮这种事都有很多。”
“在会诊时徒儿发现那个小男孩的脖子以下有多处溃烂,而且身上的创面有人为挤破的痕迹。”
“这种类型的病人治疗办法就必须转移其注意力,管住想要抓挠的冲动,再配合用药皆可痊愈。”
舒起云的回答让严蕴均非常满意,他突然想到下午的事。
“哦对了,今日封无晔来找你。”
舒起云惊讶得顿了一下,“封大哥怎么没有提前说?”
“他说差人送了信过来,你没看吗?”
等舒起云找到那封信时,打开后看着其中苍劲的笔迹垂眸低喃:“看来是自己错过了…”
第21章
会诊结束后, 其实所有学徒交上去的答卷都已经被批改出来。
负责批卷的医使看到舒起云给出的诊案,只是简简单单几行字,却对病症拿捏得相当到位。
他有些好奇到底是太医院的哪位学徒, 等他看到落款时才发现是不曾见过的生疏名字。
张常正大步走进太医院的公务室, 他对着负责批改卷面的医官问道:“这次的考核怎样?”
医官摇头, “只有零星几人诊对了。”
“这里就是那几人的卷子。”医官把卷子递给张常正。
“对了!”他还拿出在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张诊单。
落款是舒起云, 张常正接过后随意翻了一下, 舒起云果然不出他所料, 开出的药方用料精准, 字里行间就看得出其断症果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他又继续翻了一下当天的随时记录册,册子里记录着当时每一个人看诊时的反应, 舒起云带着口罩和手套, 一看就经验丰厚。
“我果然猜的没错, 严蕴均的这徒弟有两把刷子。”
户部侍郎夫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不过那病并不棘手,他只是对舒起云所用的方法比较好奇,是如何让顽固的夫人开口配合治疗。
不过,光是一次会诊并不能考察出什么,张常正决定再让舒起云参加几次太医院的会诊。
*
草庐医舍。
舒起云坐在他的书房, 看着封无晔写来的信心里五味陈杂,他把信收入抽屉放好,无法想象封无晔居然会突然主动来找他。
靠坐在椅子上缓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也该回一封信,思考了须臾后觉得还是该以礼数回应, 油灯旁他提笔写下回信。
第二天一早舒起云亲自把信送去城东的将军府。
此时的将军府已不是当初。
府里增加了许多新的家丁, 就连门口站岗的士兵也是新面孔。
他走上阶梯被两个士兵拦下。
“二位大人可否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封将军?”
温柔如絮的声音传出,门口的士兵上下打量着舒起云, 他孤身一人身着寡淡青衣,除了姣好的面容外看不出他有多高贵的身份。
若是贵族来访一定会坐着马车带着随从,而舒起云就这样干净地站在门口,两个士兵猜测他一定是某些想要结交将军的平民百姓,是或者是试图攀高枝的人。
他们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对于舒起云的询问他们习惯性地保持沉默,不给予回答。
没有得到允许舒起云也不能贸然进入将军府,他不是如此无礼之人,于是拱手道别,“叨唠两位大人了…我这就离开。”
刚好大门内管家路过看到舒起云的背影,那好像是苏公子。
他连忙上前去问,“刚刚怎么回事?”
士兵回答:“只是来送信的平民,我们没有收。”
管家一听恨不得把这两人撵出去,他的语气严厉:“那可是将军的恩人,你们是眼瞎了吗?”
两个士兵目瞪口呆:“对不起管家,这…我们不知道…”
他们手心捏了一把汗,刚才怎么就那么不机灵,应该先进府里通报一声再做决定。
“你们就等着将军回来问责吧!”管家气的甩袖,他连忙想要叫回舒起云生怕他是有什么急事要找将军,然而舒起云已消失在街道上。
舒起云低头走在早晨的大街上,他捏着手里没有送出去的信,心中难免有一丝酸涩。
现在想见封无晔一面都如此困难了吗?
他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妄想再和封无晔扯上任何关系,于是默默走回医馆。
刚踏入医馆,正好碰见诊室里的恩师。
严蕴均:“云儿,这是张常正拿来的请帖。”
“谢谢师父。”舒起云打开请帖一看,内容又是让他几日后去会诊。
“我猜估计是又让你去会诊吧?”
“嗯,师父猜的没错。”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为师就帮你推掉。”
“感谢师父关爱,起云还是想去看看。”
“嗯,你自己决定就好。”说完严蕴均就去院子里打理他的盆栽去了。
舒起云把写给封无晔的信件锁进抽屉,然后换上医袍把看诊的牌子摆在门口。
他坐在诊桌上想往常一样拿着医术开始学习,现在还是早晨通常没有多少人过来看诊。
直到中午才陆续有人进入医舍。
今日并不是很忙,胡楪和往常一样踏入医馆。
“起云起云…你半个月之后有闲时吗?”
舒起云抬头胡楪一身红衣风风火火进门,她极其熟悉地坐下。
“你如此问我有何时?”
“我娘这不身子好了吗,所以一时兴起办了个荷池宴,想邀你一起去玩。”
“夫人的好意起云心领了,我一介草民怎有幸参与?”舒起云的声音相当平淡。
“你就别推脱了,你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呢!”
“自从换了你给我准备的药,这个把月我都没有心悸过了。”胡蝶的脸上露出笑容。
舒起云微微一笑提醒:“你呀,也不要总是跑来跑去的,这样很容易心慌。”
“我才不怕呢!要是难受了我就来找你,嘻~!”
看着胡楪健康活波的样子,舒起云神情欣然。之前在胡楪的大肆宣传下,有不少富家小姐也来找他看诊,见过了不少贵族后,胡楪是舒起云看到唯一一个不爱带侍从出门的贵族小姐。
“好了,你就嘴贫吧,宴会我就不去了…替我为夫人问好。”
“不行,你就当陪陪我好嘛,我娘也想你能参加,好不好嘛?”胡楪开始耍赖,“我不想一个人在那尴尬,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那种虚与委蛇的场面…若是我一个人得多无聊啊…”
“我看你是另有所图吧?”舒起云噗呲一笑。
被拆穿后胡楪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娘还特地请了好些世家子弟,你也知道她…”
和胡楪认识了几个月,舒起云也知道在贵族小姐圈子里是没有什么真心朋友的,胡楪率性真诚,这么久了是真的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
他笑着语气无奈:“好好好,我答应还不成?”
“太好了!”胡楪喜笑颜开。
刚好今日来看诊的人不多,舒起云在胡楪的建议下休息了一个下午。
胡楪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去京中最大的布庄,准备为了荷池宴去做几身新衣裳。
炎炎夏日的下午,两人顶着大太阳冲进位于城东的布庄。
一进门胡楪就开始拿着她的小扇狂扇降暑:“呼~可热死了…”她转头看向淡定的舒起云,“起云,你怎么一点汗也没出?”
舒起云笑而不语,他小时候在雪地差点被冻坏身子,所以比起正常人体温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