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外乎是说，林才人是翊安宫的人，娆修容有责任拘着她的一举一动，叫她按宫规行事。娆修容听得脑壳疼，不敢对皇贵妃抱怨，就只能迁怒于害她如此的林才人身上。偏殿中，林才人恭送颐和宫的宫人离去，她低头掩着情绪，垂着的白皙脖颈仍见风姿，但进宫短短月余，她身上曾经在中秋时的轻狂和得意就消失不见。殿内气氛压抑，林才人也许久未曾说话，她眼中有点迷惘。进宫后的生活和她曾经想象得不同，她以往不过是庶女，凭借一手好琴技被父亲抬成嫡女，然后选秀入宫，她以秀女中最高位份入宫时，父亲待她期许甚重，可进宫已然月余，她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她刚进宫时还颇有些志得意满，但现在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一同入宫的妃嫔对她心有芥蒂，老牌后妃也是瞧不上她，林才人进宫至今，也少有人同行，平日中闲暇时只能和宫人说说话，林才人只觉得这种气氛叫人压抑得厉害。傍晚时分，御前传来消息，颐和宫侍寝。林才人得了消息，呼吸不由得重了些，她心情沉闷地闭上了眼，贵妃圣眷浓厚，根本不容旁人对上她的锋芒，而且，皇上这时去了颐和宫，也就代表皇上也是赞同贵妃午后的旨意的。皇上不希望她接触小公主——这对林才人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殿内沉静了许久，才响起林才人的声音来：“纸鸢，替我研磨。”纸鸢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就见林才人将宫规摆在了眼前，纸鸢立即噤声，无言地准备好纸笔。三日后再请安，顾晗瞧着许久不曾有动作的林才人，她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她好似觑了眼沙漏，才看向林才人：“将要午时，林才人怎么还不回去？”林才人朝纸鸢看了眼，从纸鸢手中接过一沓纸页呈给顾晗，她谦卑恭敬道：“嫔妾前几日冒然要求见小公主，在娘娘教导下，才惊觉这般行为失礼，自罚抄写了三遍宫规，日后必将此事警记于心，不会再犯。”顾晗翻了翻眼前的纸页，字迹清秀，全是一人字迹，顾晗明白，这些宫规的抄写，林才人没有假借人手半分，越是如此，顾晗越忌惮了林才人了几分。刚进宫，林才人也不过及笄半年，就这么沉得住气，不容小觑。顾晗没有细看，将宫规递给玖念，摇了摇头，温声道：“你对自己倒是严厉，这些宫规抄写该是费了你不少时间，本宫知道你心意了，早些回去吧。”林才人恭敬地行礼，不再多缠，很快离开。玖念低声道：“瞧她倒是比曾经的林氏多了几番机敏，颇有几分皇后的影子。”娘娘敲打她一分，她便罚自己三分，这宫规厚有一指，林才人对自己倒也真狠得下心。顾晗觑了眼玖念手中拿着的宫规，轻声低道：“我倒是希望她蠢笨些。”林才人自罚宫规，本就不是给顾晗看的，这消息也根本瞒不住陆煜，当晚陆煜到颐和宫时，就在颐和宫的案桌上看见了林才人抄写的那些宫规。陆煜扫了眼，就收回视线：“放在这里作甚？”陆煜没有明说，但顾晗明白他指的什么，她托腮不紧不慢地说：“林才人将这些送来时，臣妾瞧她手腕上都绑了绷带，可见其悔过的心思。”顾晗轻眨了眨杏眸：“这般用心，臣妾怎么好拦住不让皇上知道。”言语间倒是听不出一分心情不虞，陆煜不着痕迹地多看了她一眼，让刘安将那些碍眼的东西收起来，才不冷不热地道：“她若真的聪明，一开始就不该将主意打在小公主身上。”顿了顿，陆煜亲自开了个核桃肉给她，才缓缓道：“说起来，也该替小公主再择养母，晗儿可有什么想法？”第158章 番外②
顾晗没有想法, 但她也不能将问题一动不动地抛回去，便道：“如今宫中能够抚养小公主的妃嫔就只有那几位，叶妃膝下有二皇子, 周修容有大公主, 反倒是宣昭仪和方修容膝下无子。”点到为止。顾晗半点没提到自己, 用意很明显, 陆煜也听得出来，她的态度一早就摆了出来，陆煜倒不觉得有什么。至于顾晗说的这些情况，陆煜也都知晓, 其实他心中早有了人选，和顾晗商量, 也只是不想让她什么都不知晓。陆煜顺着她的话道：“晗儿觉得宣昭仪如何？”顾晗动作稍缓，宣昭仪是宫中除了叶妃和她以外位份最高的妃嫔, 她和皇后、令昭仪同年入王府, 资质绝对是够的，位份也是由去年封赏后宫时才升上来。顾晗心中猜测, 恐怕当时皇上就有这个想法了，但一直未做决断，许是在观察宣昭仪。顾晗并不在意小公主的去处, 见皇上有了想法, 她也不吝啬说些好话：“皇上替小公主挑的人选, 必然是最好的。”陆煜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小公主的去处落实，陆煜也没有耽误，很快就下了旨意, 宣昭仪平白得一位皇嗣, 自是喜不自禁, 小公主被养得甚好，早无羸弱姿态，宣昭仪瞧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便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宣昭仪眸光温柔，她对来人道：“请公公告诉皇上，臣妾一定会将小公主视如己出，全心全意待她。”宣昭仪恩宠平平，她也早就不在乎皇上的那丁点恩宠，她看得分明，如今皇上一颗心都落在了贵妃娘娘身上，后宫子嗣稀少，她能抚养小公主，便叫后半生有了保障，这只是其次。宣昭仪看向小公主的眼神越发温柔，有小公主在，这樊俞宫也不会显得寂寥空荡了。宫中没有秘密，皇上去了一趟颐和宫，小公主的去处就被定了下来，宣昭仪对贵妃多了些感激，其余妃嫔也越将贵妃看得重些，不敢轻怠半分。贵妃不可怕，但能叫皇上顺她心意的贵妃才叫人无从下手。含禧宫中，素俐替娘娘穿衣，一边说着近来宫中的事：“这林才人瞧着倒有几分手段。”沐浴时水温正好，叶妃现在还有点骨头酥软的感觉，对素俐的话没什么感觉，她平平淡淡道：“这宫中手段厉害的多了去了，能叫皇上看在眼中才是本事。”论心机，以往的皇后、淑妃，乃至令昭仪哪个不是其中翘楚，一个未成气候的林才人罢了。素俐被怼了一句，当即不敢再乱说。叶妃上了床榻，素俐的话才在她脑海中过了一圈，她无声地摇了摇头，新妃入宫月余，未曾有一个人侍寝，连宫中老人也不曾有过。先前还有很多妃嫔常来含禧宫，美名其曰是陪她说说话，实则不过怂恿她和贵妃对上。叶妃不是傻子，她一不得圣心，二来协理六宫权力也是皇上不忍贵妃辛劳才交付她手中，她拿什么和贵妃对上？以卵击石的举动她才不会做。近来，应是看出了她的态度，除了新入宫的妃嫔，来含禧宫的人越来越来少，许多妃嫔早就心平静和，虽说没了恩宠，但少了期待，这后宫争斗也少了很多。叶妃前几日还听说娆修容和袁才人凑在一起打牌，简直是宫中罕有。叶妃是个喜欢安静的，她倒觉得如今宫中氛围不错，所以说，以往宫中争斗不休，终归到底还是皇上的问题，他给了旁人不必要的期待，自然人人都想争那一丝机会。叶妃忽然吩咐：“听说贵妃近来食欲不佳，让御膳房的人都精心伺候着。”素俐守夜，都快要睡着了，被这句话惊醒，她呐呐地说：“御膳房哪敢对颐和宫有丁点怠慢。”叶妃翻了个身，不管素俐心中困惑。她只盼着贵妃能够长命百岁，圣眷长久不衰，好叫这后宫一直安宁下去。若说小公主被决定了去处，谁最难过，莫过于林才人，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抚额，不知道自己倒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按理说，以她的身份，刚入宫时得美人位份也丝毫不为过。只要小公主的去处一直不落实，她再得些恩宠，仗着和小公主的血缘关系，小公主该是落在她膝下才是。虽说林才人对小公主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进宫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和小公主打好交道，林才人莫不敢忘，如今这般情景，反倒叫她处境尴尬。她去探视小公主，反倒让皇上将小公主记在了宣昭仪名下。小公主没有养母的时候，皇上都不许她见小公主，如今小公主到了樊俞宫，她能见小公主的机会越发少了。林才人烦躁得扯了扯手帕，茶水有些凉了，但她不管不顾地灌下一杯，透凉的茶水入肚，让她发烫的脑子冷静了不少。小公主这个梯子她搭不上，她就只能换条路，现如今皇上和贵妃都不喜她，她该是要好好安静一段时间才是。索性皇上不招任何人侍寝，她沉寂一段时间也不妨事。这日之后，顾晗就发现林才人安静了下来，全然没有刚入宫时的心浮气躁，她在心中轻叹了声，不自觉多看了林才人一眼。周修容这日带着大公主来颐和宫说话，她用着糕点，纳闷地说：“我瞧你近来对那个林才人多有关注。”顾晗轻哼了声，稍颔首。周修容咂摸了下，她觑向顾晗，揶揄道：“娘娘可觉得你现在娇气不少？”以往，她都是觉得顾晗是个温柔似水的人，说话时语调都轻轻细细的，清浅柔软得让人不自觉就对她软下心肠。可如今，周修容倒是觉得她越发有了些女儿家的娇态。顾晗被说得脸颊烧红，她嗔恼了眼周修容：“你越说越没个正形了。”眼见周修容不服气，似要和她继续争辩，顾晗赶忙换了个话题：“大公主渐来年长，也该替她寻个教导嬷嬷，我是想向皇上提议，让大公主明年去书房的。”上书房中，教导皇子们的老师都是大儒。顾晗一直觉得女子该要明智，只学规矩会叫人眼光短浅，旦知这世间山河，才不会心中只懂得情情爱爱。顾晗膝下有女，而曾经淑妃让她一度困惑，淑妃那般聪慧都跌在情爱上，不由得让顾晗心中警惕，她是不愿让安儿也变成这样的。周修容眼睛一亮，她顿时忘了揶揄顾晗，忙点头：“这样自是极好的。”周修容未免不知道顾晗现在和皇上提议让大公主去上书房学习，是为了以后安儿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上书房，但那又如何？为人母，难免替子女多考虑些，而且，好处是实实在在落在大公主身上的，这就够了。与人相处，论迹不论心。见周修容同意，当晚，顾晗就对陆煜提了此事，陆煜在顾晗未察觉时，多看了她一眼。当初顾晗生子，情况不说凶险，但当时的心情，陆煜不想再体会第二次，而且，皇后难产也给陆煜留下了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