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这春碧堂里头的人，有几个背后没有段曲折的往事，他这前因后果算不得什么。“阿烨，没事的。”段山雪拍了拍杨烨的背，“如果我没被卖到这，我们就不会相识了。”杨烨使劲儿的摇头，“我宁愿，”他不舍得，但还是说：“宁愿遇不到你，也不要你受苦。”段山雪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叹了口气，“要是我们在别处遇到就好了，我不是雪君——”“山雪！”杨烨急急打断他的话，把他的脸捧出来不停的亲。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每一处都亲上好几遍。“山雪，”他听出了段山雪话里对身份的自卑，那简直是在剜他的心，“你是最好的。”“傻阿烨。”段山雪在他怀里轻笑，身子和心都软软的，“你才是最好的。”两人紧紧缠抱着，在这个夜里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杨烨问段山雪记不记得家乡在哪里，段山雪说不记得，只知道家附近有一条河，叫明河，春天的时候，两岸会开满桃花。段山雪还说，杨烨第一次来春碧堂找他的那回，他在杨烨怀里睡的很香，梦到了许久不曾梦到过的，家乡的桃花。杨烨温柔的吻他，说今后夜夜都会搂他在怀里，叫他一生好眠。床帐里亲密的低语渐渐没了声音，段山雪窝在杨烨怀里，两人以一个密不可分的姿势睡着了，呼吸沉沉，都睡得很香。月落日升，霁色的床帐透过天光，里头的小天地被笼罩在雨后初晴似的光影里。段山雪长翘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睡眼。杨烨就在他眼前，俩人脸对着脸，他枕在杨烨胳膊上，杨烨搂着他腰，被子里的腿交叉缠着，昨晚睡着之前就是这个姿势。段山雪弯了嘴角，这真的是一夜好眠。他细细的端详着杨烨安然的睡脸，杨烨生的剑眉星目，本是非常有压迫性的长相，偏偏这人的性格却温厚，一颦一笑间淡化了眉目的硬气，只能在抿紧的唇角瞧出几分倔强。的确是够倔的，段山雪凑过去轻轻蹭了下杨烨的鼻尖，小小声的嘀咕，就是个犟驴。杨烨眉头蹙了一下，还没睁眼，就先收紧了怀抱，迷迷糊糊的叫人，“山雪。”“嗯。”段山雪绵绵的应声，心里头鼓鼓涨涨的，是多年不曾有过的踏实。杨烨睁开了眼睛，第一个表情也是笑，像新婚第一天的新郎官似的，说不尽的欢喜和满足。他吻了吻段山雪的额头，柔情缱绻的看着怀里人，“睡的好不好？”段山雪点点头，伸手摩挲他浓黑顺服的眉毛，轻声唤道：“阿烨。”“嗯？”杨烨在被子里轻轻抚摸着段山雪光裸的后背，比上好的绸缎还柔滑。段山雪翻身趴在他胸膛上，下巴颏支在他胸口，继续笑眯眯的唤：“阿烨。”杨烨也笑了，捧宝贝似的捧住段山雪的脸，用拇指爱惜的抚蹭着，温柔的回应道：“山雪。”一声快活的轻笑，段山雪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把脑袋伏在杨烨胸口上，伸手撩开床帐，崭新的天光扑了进来。用过早饭，杨烨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鸨公，说明要为段山雪赎身的事。堂主很多时候不在春碧堂里，这事还得要鸨公给递话。鸨公见杨烨态度郑重，像是动真格的，倒是有些惊讶。这春碧堂里的小倌，十个中有八个都遇到过说要为他们赎身的客人，可基本都是在兴头上说说而已。在声色场这么多年了，鸨公拢共也没见过几个真会给小倌赎身的。毕竟白花花的一大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买个妓子回去太不值得了。但是鸨公也没太过当真，只觉得这杨公子血气方刚，最近是被雪君给迷住了。稍晚些的时候，鸨公替堂主向杨烨传话，雪君的赎身钱，要整整五千两银子！堂主这是狮子大开口，也是有意为难。雪君还嫩着呢，他可不想这棵摇钱树被人赎走。对杨烨来说，这五千两银子也的确是笔大数目。不同于几十两几百两，他想从家里拿这么一大笔钱，势必要经过他大哥杨仪的首肯。杨仪向来严肃顽固，最是鄙弃风月中人，况且杨家也没到富甲一方的程度，所以杨仪不可能让他从家里拿那么多银子去给段山雪赎身。上次他在春碧堂一下掷出去三百五十两的事，到底还是被杨仪知道了，过后被杨仪好生训斥了一顿，叫他不要和白士杰那些纨绔子弟学，流连声色吃喝玩乐，净是些游手好闲的败家子。现在在春碧堂的每一天都是流水的银子，要是再多抽出些，只怕杨仪那就过不去了。杨烨皱着眉头思来想去，这事很是棘手，得好好筹划一下才行。段山雪含了一口花茶在嘴里，跨坐到杨烨大腿上，笑盈盈的搂住杨烨脖子，然后就不动了，眼神勾着，要杨烨吻他。两人一整天都在房里腻乎，弹琴写字，读书作画，反正无论做什么都要缠在一起，不时的还要吻上一会儿，蜜里调油似的，段山雪的这间卧房俨然成了俩人的爱巢。杨烨抱紧了怀里人，微扬着下巴吻上去，嘴唇刚贴上，段山雪嘴里的花茶就渡了过来，淡淡的茉莉花味。不等他咽下这口茶，段山雪的舌尖就随之探了进来，轻柔的搅弄着他嘴里的茶水，又在茶水中勾舔他的舌头。花香四溢的吻甜美醉人，杨烨闭着眼睛痴迷的回应，吸住了段山雪的舌尖深深一吮，把那截软肉上的香甜津液连带着口里的茶水，一同咽了下去。段山雪向前压着身体，整个人像反坐在椅子上一样，两条胳膊圈在杨烨的脖子后，惬意的交叉在一起，上身紧紧贴着杨烨，尽情的吻。杨烨被段山雪压靠在椅背上，追逐着口腔里那条古灵精怪四处做乱的软舌，忘情的吮舔。他两手在段山雪后背上隔着外衫抓揉着，明明两人的上半身已经贴合的没有一丝空隙了，他还用力把人往怀里按，恨不得合二为一似的。段山雪面对面的跨坐在他大腿上，这样的坐姿，两人的下身自然也是紧贴着的。湿黏的吻了一小会儿，彼此胯下的热度就渐渐起来了。段山雪开始晃腰，一边更热烈的和杨烨吻着，一边前后小幅度的磨蹭下身。杨烨的呼吸变粗了，恋恋不舍的吸裹了一下段山雪的唇珠，就分开了湿哒哒的唇舌，同时箍紧了段山雪的腰，不让他再蹭。“你放心。”杨烨又啄了一下段山雪红润水亮的唇瓣，痴心的保证，“我会想办法筹到银子的，稍稍等我些日子。”段山雪没接这个话，依然笑盈盈的看着他，眼波流转，语气暧昧的挑逗，“阿烨除了皮杯儿，还有没有试过别的？”“没有。”杨烨有点羞，可现在回忆起两人的那次皮杯儿，没来由的，他反倒咂摸出几分甜来，“我只跟你那样过。”段山雪吃吃的笑，他就喜欢看杨烨这副纯情的傻样儿。“那阿烨，”他若有若无的蹭着杨烨的嘴唇，声音轻飘飘的，“想不想试试——”当当当的敲门声打断了屋里的旖旎，阮阮在门外试探着叫人，“雪君？”杨烨听出了阮阮的声音，有点头疼的看着段山雪。段山雪嬉笑着亲了他一下，起身去开门。门一开，阮阮先探着脑袋朝屋里瞅了一圈，果然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杨烨。他知道段山雪从不把客人带到自己的卧房里，如今却让杨烨睡这，看来俩人的确是好呢。阮阮高兴了，先是朝段山雪眨了眨眼，然后就扭着小身子跑向杨烨。杨烨一直提防着这个小家伙，眼见阮阮又朝他扑过来，立马就站起身想躲。可惜屋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也没处躲，到底被阮阮给抱住了。第16章 小甜饼杨烨愁眉苦脸的望着段山雪求救，段山雪却笑嘻嘻的在一边看热闹，也不管。阮阮才将将到杨烨胸口的位置，这会儿搂住杨烨的腰，仰着小脸问：“杨公子是不是好喜欢雪君呀？”杨烨被这句话问的开心，瞧了眼段山雪，眉目传情似的，羞涩又认真的点头，“是。”阮阮的黑豆子眼睛亮了，“那你会给雪君赎身吗？”段山雪走过来，闻言刚要制止阮阮，杨烨却正儿八经的对阮阮说：“我会尽快的。”阮阮开心极了，激动的看着段山雪说：“我就知道杨公子是好人！”段山雪抿着嘴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尖。“杨公子，”阮阮又眼巴巴的看着杨烨，乖巧的说：“晚上带我一个吧，我什么都会，也能伺候好你，我保证很乖的。”杨烨一张脸又红又绿，也顾不得旁的了，使劲儿扯着阮阮搂在他腰上的胳膊，低声斥道：“你放开我。”段山雪笑的不行，把阮阮接过去，抱在怀里揉了揉阮阮的后脑勺，睨着杨烨坏坏的说：“你杨哥哥太怕羞了，不让别人看呢。”“山雪！”杨烨涨红着脸，剑眉拧着，恼也不是，羞也不是。阮阮却瞪大了眼睛，在杨烨和段山雪之间来回的瞅。外人只知道春碧堂的雪君，除了堂主和鸨公，只有他知道山雪哥哥的名字。可杨烨那么自然的叫山雪，语气明明是在嗔怪，却丝丝连连的，他听着有点，有点粘牙。阮阮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杨烨和山雪哥哥的那种好，是他没见过的。“山雪哥哥，”他特别惊奇的问：“你告诉杨公子你的名字啦？”杨烨听了阮阮的问话顿时就喜上眉梢，瞄着段山雪，掩不住的小得意，是被心上人肯定了的那种得意。段山雪瞧着杨烨的神色，唇角缓缓抿出温柔的笑意。他揉着阮阮的小脸，低垂了目光，轻声说：“阿烨他，和旁人不一样的。”阿烨，阮阮出了段山雪的卧房，还一直在心里嘀咕这两个字。山雪哥哥居然叫杨公子阿烨，这么个亲昵的叫法。还有山雪哥哥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语气，都是他没见过的，山雪哥哥从来没那样过。他对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瓜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山雪哥哥和杨公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是跟其他的恩客和小倌之间不一样，俩人互相看着的眼光勾勾缠缠的，可粘牙了！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杨公子说会尽快给山雪哥哥赎身，杨公子是好人，应该不会骗人的。阮阮高兴的在走廊里直蹦，可随即又噘着小嘴叹了口气。要是有人能像喜欢山雪哥哥那样喜欢他，也给他赎身就好了。入夜了，春碧堂的大厅里又人来人往的喧闹起来。阮阮慢腾腾的下楼梯，不知道今晚又会遇到哪些刁钻难伺候的客人。他回头望了望段山雪的房门，羡慕的不得了。杨公子肯定会很温柔，不会祸害人，可惜杨公子不带他，唉！就这么边回头边叹气的，阮阮没注意脚下，楼梯踩空了，身子一斜就往前栽！“啊——”惊呼声刚一出口就停了，阮阮回头一看，小虎在后边稳稳的抓住了他胳膊。阮阮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小胸脯，仰脸朝小虎笑了笑，“谢谢你啊。”小虎放开他的胳膊，面无表情的摇摇头。阮阮眨巴眨巴眼睛，有点讪。都三四天了，这人还是一声不出，他试着搭话，想搞好关系，别像小贵似的跟师傅乱说，可这黑煞神也没什么没反应，真是个怪人。不过这人闷不出溜的，应该也不是个多嘴的人，阮阮放了些心。他正在楼梯上边走边胡思乱想呢，耳朵就被人一把扯住了。“贱胚又偷懒！”鸨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扯着阮阮就快步下楼，“一楼小月阁又来了几位大爷，还不赶紧去伺候着！”“我这就去，”阮阮被扯耳朵扯的侧仰着头，讨好卖乖的求，“师傅疼我，饶了我吧。”鸨公这才松了手，三角眼眯缝着拍了拍阮阮的脸蛋，“算你个小东西有良心，知道师傅疼你就去给我把大爷伺候高兴了，让大爷舍不得走才好！”阮阮揉着被扯红的耳朵连连点头，“师傅教我的，我都记着呢。”鸨公稍感满意了，伸手正要再拍拍阮阮，这时候小虎一步跨到俩人中间，弯腰抱住阮阮扛在肩上，闷声就朝小月阁走。“嘿！”鸨公叉着芦柴似的腰，嗤笑了句，“这个蠢东西，蛮劲儿还不小！”阮阮都懵了，这怎么又扛着他呀，他又不是米袋！小虎把阮阮扛到小月阁门口才放下来，阮阮不解的瞧着小虎，还有点怕，就小心翼翼的说：“以后你不用扛我，我会听师傅的话。”小虎瞄了眼阮阮依旧有点红的小耳朵，没什么表情，也没任何表示，只转了身，像之前一样腰板溜直的站在门口。阮阮拿他没办法，小声的叹了口气，自己揉了揉脸蛋，挤出一个师傅说的那种娇美的表情，推开了小月阁的门。今晚的客人不难应付，阮阮陪的那位大爷也挺温和的，只陪着喝了几杯酒，大爷也没留夜，约摸刚到子时就散了。阮阮挺高兴，要是天天都这么轻松就好了，也不用受折腾，还能跟着客人吃点好吃的。他把怀里的小帕子拿出来，里边有两块五香糕，是在酒席上偷偷拿的。他本想给山雪哥哥送去，可在三楼刚要朝东边走的时候又停住了。算了，杨公子在呢，这么晚了还是别去打扰。阮阮扁扁嘴又回身朝西边走，回自己的小卧房。小虎一直在后边跟着他，进了屋就撸起袖子，拿上木桶，照例要给他打热水洗澡。阮阮的卧房很小，不像段山雪那间还有个小室，浴桶就搁在屋里，靠墙边，对着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