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他一再放任自己老婆干这事儿,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眼看不行了就跑,能屈能伸,十足不要脸。
不过傅行畏要是真能让他跑掉了,那真就是白瞎了这么凶一张脸。
安逸醒的时候是在医院,和傅今一人一张床,一人一个水瓶吊着,躺在同一个病房。
睁眼就是找人,脑子混沌得不知身处何地,看见傅今就往那边扑,要不是病房里的莫行远拦着,手背上的针头能被他生生扯出来。
他扑的那一下真是用了力,估计莫行远也没想到,被撞得一个屁股蹲,安逸本人一整个双膝跪地,痛感连着昏劲一块儿往大脑涌,在地上跪坐了好一会儿才被爬起来的莫行远扶回床上。
安逸讷讷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对面床的傅今,声儿颤抖又虚浮:“我哥……怎么样?”
傅行畏正拿着检查单走回来,坐在安逸身边拍了拍安逸的肩,示意他宽心:“这小子命好。”
“骨头都没事,就是挖出来的土沟里石头树杈多了点,头磕了几下,背上划了条口子挺深,有点失血过多。”
“医生估计今天能醒。”
傅行畏照顾安逸的情绪,说得轻描淡写。
一身的挫伤,满身见血的口子,好在滚了一路,骨头没事。
晕着,据医生说大概率,还真有可能是被小女孩的重量给砸背过去了。
你说这小子,见义勇为也得有个度不是,傅行畏瘫着张脸骂人,余光却瞥到安逸的输液管已经倒灌上去一截红色的血。
傅行畏心底叹了口气,出门叫护士给安逸处理了一下。
这下好,伤一个送一个。
傅行畏看着安逸手背上那一大块触目惊心的乌青黑紫,无言骂了声在床上尚昏着的傅今。
——小孩子逞什么能。
安逸是真被傅今这一摔吓到了,情绪太激动现在还烧着,虽说冷静下来了,看着却有些呆滞。
傅行畏得去公安局跟被抓走的两人对峙,剩下四个少年留在医院里照看,八眼泪汪汪。
医院病床就那么点大,傅今一张床上躺了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床沿还趴了四颗脑袋。
拥挤至极。
四个人动作一致,偶尔说两句话。
安逸的药瓶已经吊到傅今的床边,脑袋就趴在傅今有些凉意的手边,想了想,自己烧得手脚冰凉,唯有脸烫得绯红,遂用脸替他哥捂捂。
莫行远很是自责,自觉自家家事拖累了傅今,低声跟安逸道歉:“对不起。”
“都怪我,要是我当时去把小馨接住就好了。”
安逸情绪也低,把脸埋进他哥手里,闷声道:“怎么会怪你?”
方武:“对啊,关你啥事,别啥都往自己身上揽!”
李世杰有气无力举起手:“我可以申请给你舅妈一拳不?”
莫行远一怔,随即着急道:“可以!对外就说是我打的!”
安逸眨眨眼,被这句话勾出点疲惫的笑意:“我也想打。”
其余三人听出一点安逸语调中的笑意,气氛终于没那么沉重,好歹轻快了起来,虽说都是些不可能获得实践的空话,好在望梅止渴,效果不错。
傅今醒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床边趴着的四个有一句没一句的人早就睡着了,一个没落,睡得整齐划一。
傅今倒还没意识到四肢旁都有人头,只是下意识想动一动手,发觉不对一偏头,才看见睡在自己手心的少年。
依赖又关切的模样,让傅今心头热得发颤。
只是睡得不安稳,梦里还惴惴地撇着眉。
于是傅今的眉心跟着皱起来,他忍着不适的疼痛坐起身,被床边的四颗脑袋小小震撼了一把,才揉了揉安逸的头喊他:“安逸?”
“醒醒。”
安逸本来睡得浅,几乎是一叫就有反应,弹射似的抬了头:“哥!?”
人一动,手边的输液管跟着晃。
精准吸引傅今的视线。
安逸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一点:“怎么样?”
“哪里难受?”
“还好,没什么感觉。”
傅今盯着自己床边挂着的输液管:“一,二。”
“你怎么了?”
他顺着输液管去捏安逸的手,人却把手背到了身后:“没事,发烧,小问题。”
傅今皱着眉没吭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很晚了,去睡吧。”
“我没事。”
“真的。”
安逸蹲在床边踌躇,不是很乐意走。
傅今伸手摸了摸安逸额头,温柔里透出些强硬:“还烧着呢,去睡。”
“是你手太冰了。”
安逸狡辩。
傅今没反驳:“嗯。”
“去睡。”
“难不成想跟我一个病号争一张床?”傅今见他不走,挤出点笑意揶揄。
“哦。”
“不想。”
“那……晚安。”
安逸取了自己的输液瓶走了,或许是发烧的缘故,耳尖连着脸颊红了些,有点热。
安逸刚躺下,傅今就喊醒了床上的另外三个脑袋:“都回去吧,我自己没问题。”
李世杰估计醒了得有好一阵,站起来晃都不晃一下,拉着还懵的莫行远和方武就准备跑,但就算是还懵的莫行远,也很坚定地站在了原地:“哥,我留下吧。”
几人都知道他愧疚,傅今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下了。
“到椅子上歇吧。”
医院都有陪床的位置,睡起来总比趴床上好。
几个少年离开的回去睡,留下的就地睡,凌晨两点才正式入眠。
但傅今估计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身上的疼劲也上来了,在漆黑的夜里睁着俩眼睛铜铃似的精神。
听着耳边有浅淡的呼吸,和莫行远将打不打的鼾声,傅今动了动腿,踹了一脚躺在自己旁边的莫行远。
莫行远睡得也算心事重重,被踢了一下着急又晕乎地坐起来,还知道压低声音:“今,今,今哥!”
“咋了?哪儿不舒服?”
傅今摇头:“没。”
“睡不着,想问你安逸怎么回事。”
莫行远毕竟不是方武和李世杰那俩惯会说相声的,说的话真实得不行,一点不带添油加醋的。
“今哥你,摔下去的时候。”
“安逸被红毛拦住了,结果后面冲得比我还快,在地上摔了一跤,看起来很崩溃。”
何止,几乎算是连滚带爬地往傅今那儿跑,体测50米都没这么急。
“安神一直守着你,也就他能想起来帮你止血。”
“我们,吓得傻的傻,骂的骂,都没人想起来。”
“然后,可能是惊吓过度,你刚被抬上120,安神跟着也倒了。”
莫行远咬着嘴里的肉,诺诺:“不好意思啊哥,我们家的事,害了你和安神。”
傅今听完有些不是滋味,满脑子都是安逸,心里一片酸软,还是撑起身拍了拍莫行远的肩头安慰:“真不怪你。”
“救人这事得有人去。”
“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只是刚巧我跑得快了些。”
莫行远还耷拉个脑袋,傅今耐心即将告罄,下力拍了把他的头:“别想了,睡!”
莫行远:“……”
“哦,好。”
多有意思,半夜把人踢起来,完了又嫌人烦让人睡。
用完就丢。
无情至斯。
没办法,他现在没空处理莫行远的情绪。
自己脑子里的安逸还没理清楚呢。
他养大的弟弟,义无反顾往山崖里冲;被吓到高烧晕厥;一块手背扯得青紫;把脸埋在自己冰冷的手心里。
似乎,有些东西,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妄念。
傅今坐在床上,清亮的眸子看着隔壁床的少年,心底无声询问。
你也一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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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这样周四周五会比平常更忙
我就在想周四周五休息一下下 嘿嘿
第46章 拉扯
国庆八天假期,基本上就被傅今躺过去了,安逸有事没事就守着他哥,有时卷子都拎到傅今床边去做,看他精神状态好点的时候还会随机提问,搞得傅今躺着也痛苦,恨不得早点回屋。
好在年轻人身体底子不错,才算是逮着假期的尾巴回家里歇上了。
傅今从医院大门踏出来的时候,第一次觉得钰市灰蒙蒙的天甚得人心。
傅行畏没空来接傅今,他忙着公司的事,还建了个法务组专门负责跟陈大妈一家扯皮,誓不私了。
因此来接傅今的依旧是熟悉的几个少年。
这几天傅家孩子英勇救人的事迹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傅今收获了自回龙脊镇来最多的目光和赞誉,路上甚至有不少阿婆大妈往傅今一行人手里塞东西,塞完就跑,压根还不回去。
于是本来空着手回屋的少年,到家了满手的牛奶鸡蛋,方武手里还拎了一只老母鸡,咕咕叫,满院子蹦跶,和阿黄打了一架,弄得一屋子少年哭笑不得。
“慰问英雄”的物品在小楼一楼堆了一座小山,傅今还也不是,用也不是,只能等傅行畏回来自行处理,他赶走了葫芦兄弟几个,上了二楼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在医院躺的几天都只能擦,整得他浑身难受。
安逸见傅今第一时间冲进了浴室,想着洗洗晦气也是好的,便也洗了个澡。
两人最后在客厅相见,又是两条干净的汉子。
傅今跑得急,换洗衣物都没拿齐,干脆围了件浴袍出来,半敞不敞的领口,一身都是刚结痂的伤,锈红色的疤痕,异常显眼。
安逸倒是长袖长裤穿的严实,看傅今战损的模样,垂着眼睫问了一句:“你背后……”
缝了十几针呢,不能沾水吧。
傅今走到安逸面前拎起了他的一条手臂,接茬道:“注意着的,没碰水。”
他握住了安逸的手腕,另一只手开始往上推安逸的袖子。
安逸一惊,下意识想抽手出来:“干嘛?”
“看看。”
傅今的力道不容置喙,面色也有些严肃,安逸便没再挣,有些无语地站着任他哥撸袖子。
白净得近乎透明的手臂,肘关节一片青紫擦伤,也是同一只手,手背上那块被吊针扯出来的乌黑痕迹尚未消散。
傅今撇着眉,安逸没吭声。
他捏着安逸的手臂看了一阵,又看了看另一只手臂,半晌又蹲下/身,去捞安逸的裤脚。
神情严肃得仿佛是在勘验什么千年文物。
安逸:“……”
他有点不自在地退了两步:“没事。”
“都没破皮。”
傅今就蹲着往前走了两步,先握住安逸的脚腕才道:“没事还怕我看?”
安逸晃了晃脚,垂死挣扎:“……不用看吧?”
他哥抬眸瞥他一眼,这把直接不搭腔了,上手就开始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