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业火呢?你的剑名业火。”明见素又问。她不关心那些仙人的死活,只想知道这八个字对师妹的坏影响。
凤池月道:“可能是得了天河之渊纯粹元炁的浇灌吧,涅槃后我掌握了两种神通。一曰‘俱焚’,一曰 ‘星移’,不过我觉得有师姐在,我用不着使用那两门神通。”
明见素的心就像是一只起起伏伏的吊桶,她的手压在窗台上,嫌翻窗的样子太难看,化作了一道剑芒掠出,稳稳地站定在凤池月的跟前。从凤池月的手中接过了桃花枝,明见素索性问到底了。“师妹,涅槃前的事情你记得吗?”
凤池月反问:“那些重要吗?”
明见素心中微微一沉,避而不答就是一种默认。在史册上记载的事情已经足够惨烈,可记述之人往往会美化一二,当初的真相恐怕更为残酷,有更多的血雨腥风。如果她早飞升,哦不对,是早出生那么几千年呢?明见素的唇越抿越紧,眉头攒起,压出了数道褶痕。
凤池月不喜欢明见素身上透露出来的沉重,她抬手捏起了一瓣落在明见素肩头的桃花,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还记着它们做什么?”见明见素还不说话,凤池月唉了一声,朝着明见素招了招手,等到凑过来了,才咬着她的耳朵道,“怎么,你希望我能记得所有的事情,然后好将我这个烫手山芋扔掉啊?”
“怎么会!”明见素提高了声音,她本就心中不快,听了这句话后坏情绪加倍涌来,连对着凤池月挤出的笑容也带上了点勉强和伤怀。她捏住了凤池月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缓慢而又认真地说:“就算你自己想离开,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凤池月接话道:“东阿山中样样好,我才不会想离开呢。”
明见素笑容垮了下来:“就因为这?”凤凰那边知道了师妹的事情,千方百计想要带走她,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假设凤凰真的有本领造一处比肩东阿山的存在呢?师妹会不会决定去那边安家?
“不是。”凤池月扬眉,一勾唇笑得昳丽,连缤纷的桃花都齐齐失色。她半跪在吊床上,双手撑在了明见素的肩膀上稳住晃动的吊床,“当然是因为山中有举世无双的素素啦。”
甜言软语入耳入心,明见素面颊上泛着红晕,那点焦虑也被凤池月动听的话语冲得一干二净。“你不要骗我。”明见素轻哼了一声。她会将想伤害师妹或者带走师妹的人杀尽的。
凤池月眸光流转,笑盈盈道:“我才不是骗子呢。”
明见素松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师妹还是无忧无虑、不管万事的好,这冷不丁冒出一句谶言,实在是太吓人了。接下来的几日,明见素没看那么紧了,不至于凤池月离开她的视线就浑身烦闷。可她不黏着凤池月,凤池月又主动地贴了上来,殿中时常被“师妹”或者“素素”两个字填充。不论明见素再忙,她都会抬起头,不厌其烦地回应凤池月。她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妹,但要是因为这冷落师妹,一切便本末倒置了。
凤池月跟明见素挤在一张椅子上,把案上忙碌的不败剑连带着文书都推到了一边去。她托着下巴觑着明见素,啧了一声说:“凤瑶的名印亮了。”
明见素点头,现在的凤凰山在她的眼中就是抢人的,当年她给过凤凰山机会了,是她们自己不珍惜,如今想要请回凤池月,那真是痴人说梦。明见素不想理会凤瑶,可觑着师妹那好奇的样子,生怕她自个儿去问凤瑶,给了她和凤凰山接触的机会。明知道师妹不会倾向凤凰山的,可明见素还是严防死守,情愿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她将神意一转,便见着了凤瑶的留言,面色倏然一变。
凤池月靠在了明见素的身上问:“怎么了?”
明见素眼中闪过了一道厉色,寒声道:“魔界中传出了消息,说是冥迹昔日祭炼出了杀死凤尊的法器。”见凤池月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见素又说,“长离还在魔界中。”
凤池月煞有其事地点头,只是语气很是敷衍,只短暂地“哦”了一声。可余光觑见了师姐寒峻的脸色,凤池月又有些不忍心将所有都推给她了。唉,她的师姐实在是太辛苦了,都怪那些人不停惹事。于是,她提起了三分精神,问了一句:“你在魔界的小奸细呢?她怎么说?”
明见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奸细”说得是涂山修容,得亏那只狐狸没在,要不然会气得浑身发抖。“没有消息了,也就先前提到了凤尊痕迹与小界。”涂山修容为了保命会知无不言,可魔界的涂山流苏未必会把什么都告诉她。“那东西不能留下,得设法入魔界一趟。”明见素又说。
“笨。”凤池月屈起手指在明见素一弹,又说,“要是站着挨打,什么法器不能杀死人?魔界逼凤尊涅槃一次,就是一根路上捡的棍子他们也有脸拿出来说能杀死凤尊。或者这就是长离设下的一个陷阱,目的是逼迫你在魔界现身,然后冠一个勾结魔族之名,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凤凰山那边一听说长离入魔界就追过去了吗?杀又杀不死长离,探又探不到真实准确的消息,真是闲的。”提起凤凰来,凤池月是毫不留情地嘲笑。
明见素:“……”虽然觉得凤池月的话很有理,可明见素还是联系了涂山修容一回。
青丘国中。
涂山修容正缩在洞府中愁眉苦脸地哀叹着自己可怜的命运呢,冷不丁瞧见了明见素的名印亮了,顿时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将神意投入混沌镜中,尽量露出一个没那么怨气冲天的笑。
明见素也不跟涂山修容客套,直接问出了“魔界法器”的事情。
涂山修容还真不知道那东西的存在,答应了明见素替她打探。只不过在涂山流苏那里吃了几次亏,涂山修容不想理她了,将神意收起后,她找上了国主涂山璧。
九尾白狐陷在了云团似的软毯子里,眼角余光觑见了涂山修容,想也没想道:“没办法,取不出,等死吧。”
涂山修容额上青筋跳了跳,瞧这国主的德行,她想借着青丘国力量剔除体内的那道剑气真是做梦呢。强忍着犯上作乱的念头,她道:“您知道魔界中存在着杀死凤尊的法器吗?”
涂山璧懒洋洋的,九条尾巴尖慢悠悠地摆动。
“瞧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凤尊是不死之身呢。”没等涂山修容继续询问,她又说,“只要能达成最后一击,一块石子也能成为杀人利器。”
好了,没有。
得到了答案后的涂山修容扭身就走。
只是在她踏出法殿前,飒一声响,一道剑芒凭空生出,携带着霜雪般的寒气扑面而来。涂山修容及时后退了一步。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出,六尺长剑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剑柄仍旧在余势的作用下微微摇晃。涂山修容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一扭头咬牙切齿说:“谋杀吗?”
涂山璧笑眯眯道:“这不是没有落中吗?”
涂山修容气得不轻,她盯着毯子上的狡诈狐狸一扬手洒出一片白芒,飘飘扬扬的宛如落雪。
涂山璧蓬松的尾巴摇动,将那落雪扫除。“说正事。”涂山璧假装没看到生气的涂山修容,轻咳了一声说,“找机会将那柄剑送到东阿山去。”
涂山修容:“那是——”
涂山璧眯着眼说:“素心剑主的忘我剑,送过去东阿主就明白了。”
涂山修容抿唇应了一声,将剑收了起来,大步地往外走。临到殿门时,她回头,云淡风轻说:“刚才那是脱毛膏。”也没等涂山璧骂她,一句话落下就快速溜走。本来是想给涂山流苏用的,可涂山璧也不是个东西!这两人都坏得很。
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在背后消失,涂山修容离开了青丘国,化作遁光前往她最厌恶的天庭中不那么可恨的东阿山。这忘我剑在她的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是一点都留不得。只不过她抵达的时候,明见素、凤池月都没在。出来迎接的是明见素的记名弟子祝完,以及两柄瞧上去没那么友善的剑。
祝完没说话,只是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态,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涂山修容。
东阿山外,一时间静得可怕。
涂山修容捏了一把冷汗,强挺着脊背,不让自己在后辈跟前露怯:“我奉命来送一柄剑。”
祝完:“奉谁的命?”
她话音才落下,铿然有力的剑律声就在半空中荡开,宛如音潮般滚滚前冲,好似魔音贯耳,震荡神魂。涂山修容眉头微微一皱,她是一刻都不想留了,将忘我剑取出递给了祝完。
“东阿主会知道的。”
可祝完并没有接,她平静地看着涂山修容。
森然的剑意陡然涨起,两道剑芒如闪电掠来,一前一后将那柄忘我剑格住,也不等祝完说什么,便如流星坠入东阿山中。
祝完:“……”果然师尊的剑就跟她本人一样桀骜不驯呢。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祝完再也不是那脸皮薄如纸的胆怯之人了,她佯装无事发生,对上涂山修容的视线,问,“赠剑之人还有话说吗?”
没了那两把颇具威慑力的剑,涂山修容可舒坦多了,她一挑眉,说:“没。”脱毛膏撒下去后,她要是留在涂山璧那边,还不得被五花大绑吊在大树上七年?她哪还能留着听涂山璧说什么?青丘国这段时间是回不去了,好在她的洞府多着,实在不行在同道那边避一避。
那柄新的剑已经被不败和永劫挟持走了,以这两柄法剑的威能,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祝完放了心,邀请涂山修容入山中小坐,涂山修容脸色骤变,忙不迭推脱离开了。笑话,不走还等着明见素、凤池月那两尊煞神回来吗?
祝完看着她那仓皇的背影很是茫然,东阿山灵机充沛,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啊。涂山修容这样子,难不成把东阿山当什么龙潭虎穴?
直到月上柳梢了,明见素、凤池月二人才归来。
这一趟是凤池月想起丹穴山中的训练场了,明见素便陪着她一起过去瞧瞧。
看着那群羽卫不济事的模样,凤池月放了几次烟花做激励。果然,羽卫的兴致一下子就高昂了起来。
“恩师,仙君。”祝完见了明见素、凤池月归来,忙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说给她们听。
“涂山修容送了一柄剑过来?”明见素有些诧异,她跟那只狐狸的交情没有好到赠剑的地步吧?察觉到凤池月的视线落在身上,明见素微微一笑,镇定自若说,“她一定是在暗示我将她体内的那道剑气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