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才舍不得呢。不过要是不进去的话，我也没什么舍不得。”身后的人短促一笑，“风儿，你说现在你要怎么办呢？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人了，你还要为这些人做出愚蠢的事情来么？”
风声低回，几片雪花迎风而舞，落在沐吟风的衣袍间，恍若洒了点点银光。
“所以，你想要表达什么？”
“跟我走吧，不要管人间了，这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你管不了那么多。什么天界、人界，还是妖界鬼界，都不是你能管得了的。”雪神身形下移，微微蹲下，搂住了她的肩膀，指尖碰触着她的侧脸，“天界背叛你，人界畏惧你，妖界鬼界得你恩惠却只想独善其身，我已经说过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是你一个。你帮过的那些有谁会领你的情？”
“现在太阴星君出来，只是因为太阴星君太傻太天真，他和你是一样的，但和你一样的只有他一个，根本没看出来世间的无可救药。”雪神声音轻柔而蛊惑，“所以你也应该及时止损，抽身而出，方能保全性命。”
沐吟风面无表情应了一句：“还有呢？”
雪神明显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只要你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天道束缚给你的委屈，现在的我已经突破了天道的限制，就连神都逃不脱的约束已经不能约束到我了。”
“逃脱天道的约束？”沐吟风一惊，“你怎么做到的？”
“司命殿中的秘密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我想就连那司命二老儿都没那么清楚。这可是当初掌管气运的天道使布下的一个局。”雪神见沐吟风不再反抗，便收起了银针，缓缓抚摸着沐吟风的脸，“天道使早就看穿了司命二老儿的心计，便设计了司命殿囚阵，名为镇压最恐怖最强大的邪祟，实际上是如果能挣脱囚阵逃出司命殿，便能逃离天道的约束。如果你也想要逃离，我可以替你承受天道的约束，将这种自由转让给你。”
“能转让？”
雪神感受到沐吟风的情绪有所缓和，满意地道：“当然可以。不过过程可能……”
沐吟风打断了她：“不用说了，你认识这位天道使么？”
“当然认识。在我挣脱束缚第二天便被她召了过去，她虽然已经超脱世间，但因为一些原因住在南疆一带，你想要见她做什么？”
“我想问问怎么才能挣脱束缚，除了破开囚阵之外。因为我可没有机会进司命殿囚阵。”沐吟风淡声道。
“说这话真让人伤心。”雪神侧过头，贝齿轻移，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沐吟风的耳垂，“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呢，风儿。”
*
“师尊，你为什么不出手？你要是能帮忙，回雪的眼睛不会瞎吧？”焰女站在落霜崖底的一块巨石上，凝望着对面的红衣神官，质问道。
“是，我出手的话，不仅不会瞎，铲除那几个杂碎也是顺手的事。”太阳星君本来都打算走了，没想到自家小神使抬手就是一道锁链，直接把他从半空中绑了下来，“焰女，看来你很在意这二位？”
“才没有！”焰女低了低头，“我就是不想看到时候真与巫族正面宣战之后我们这边战力受损罢了。”
“我们这边？焰女，你离开妙安洞多久了？”
“……”
焰女红了脸，又低了低头，不再言语。
太阳星君见焰女这样，也不多说：“算了，你别想那么多了。就连我都看不透的路数，让你看透实在是难为了你。”
“什么路数？”
“那个分魂，我们姑且称之为雪神，其实并不想要你口中的沐吟风与回雪的命，她其实是在帮她们，这种做法完全与我们的对着干。”太阳星君神情严肃，“她帮助沐吟风恢复了风灵之体，如果没恢复沐吟风照样可以重归天界，只不过那时候她未必是风君，因为现在在天界中风君神位已经破碎，太阴收集的残片培养多年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
“这样啊。”焰女虽然感受到了太阳星君传递而来的危机感，不过她还是松了口气，“那回雪呢？总不能说弄瞎了眼睛也是在帮她吧？”
“如果雪神认真起来，就不是弄瞎回雪眼睛的事了，在瞳术对撞之前，雪神已经将大半数攻击转移到了倾漪和她的傀儡上面，雪神的瞳术是比较老的雪域雪目瞳术，被卷入其中开始时候没什么感觉，后来……”太阳星君脸色微微苍白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是与回雪是……仇敌？”
“就算是仇敌，本质上也是同样的魂魄，这样天生的联系，是不可磨灭的。”太阳星君看了看天色，“焰女，我该走了。现在南疆那边星象异动，可能是出了什么乱子，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
南疆一带密林丛生，瘴气纵横，其间毒虫猛兽横行不断，很难想象这种地方会是一代天道使的居所。
天道使虽然有“使”之名，但她的地位不同于一般神使，一般神使是执行神官的命令，而天道使则是天道的人形化身，无阴无阳，不老不死，不朽不灭，但每百年都会转生改变形态，根据现在的形态维持时间来记算年龄。现在的天道使不过二十出头。
在这样的密林中行走很容易迷失方向，而且因为天道使设下的禁制，精神探测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两人在密林深处打转转了好久，终于看见眼前亮起了一线灯火，她们沿着灯火的方向走了好久，赫然看见一面平滑如镜的湖泊。一旁的花树因为风动枝叶摇曳，而湖泊表面却未泛起一丝涟漪。
一个小童站在湖泊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她身后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条路。
“林大人等你们好久了。不过林大人今天只见一人。”小童抬手指了指沐吟风，“请这位进来吧，雪神大人请到隔壁宫中喝茶稍候，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
听小童这样说，沐吟风便跟随小童上了那条幽暗的土路，此时从水下冒出了极为一模一样的小童，引着雪神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小童突然回头：“有件事或许有些唐突，不过为了防止旁人记得路径常来打搅林大人，因此要蒙上眼睛才能走下一程。风君大人还要继续么？”
听见童称呼她为“风君”，沐吟风暗暗一惊：“这倒是没问题，只是我不是风君……”
在听见“没问题”三个字时候，小童已经闪到她身后用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一听后面的否认，笑了一声：“天地间只能孕育一个风灵之体，若说不是风君大人，还是如何功德能诞生第二个风灵呢？”
沐吟风也不便否认，便任由小童的牵引一路前行，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她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
是具有生命的，鲜花的芬芳。
香气浓郁清雅，如思如慕，萦绕徘徊，颇让人心神纷乱，不觉情动。
“这是林大人的道侣。”小童拉了拉沐吟风，“风君大人别羁留太久，林大人会不高兴的。”
沐吟风点点头，不由得奇怪地问了一句：“天道使的道侣，竟然是一块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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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小童奇怪地问了一句, 旋即明白了沐吟风的意思，噗呲一笑，“差不多吧, 林大人的道侣是萼绿花仙，林大人一直希望将道侣种出来。”
“这……”沐吟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得顺着小童的意思说了一句，“天道使真是重情之人。”
“不是重, 是痴。”小童纠正道，“我们都说了光是种是种不出的, 可林大人偏偏不信, 每一次转生都会种一株, 现在已经把前后院子都种满了, 以往林大人每次转生为了防止被认出都会更名换姓, 而自从那位道侣没了之后，林大人再也没换过名字。”
“冒昧请教一句这位天道使大人名讳，我记得在天界时候也与一位姓林的神官相识。”小童的描述好像触动了沐吟风心底深处的记忆，这段往事她好像听过, 却不记得在何时何地听过，整段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那时候她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林大人单名一个字，蔓。这些林大人是不在意的，只要不传给外人就行了。”小童笑道, “风君大人，我们到了。”
眼前蒙着的布条解开, 沐吟风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草庐之中，草庐中可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她转身看身后, 便见一片茫茫花海，白浪翻涌，在光下散发着彩色的光晕，分外耀目。
“萼绿花海，如何？”身后传来一个女声，淡漠到听不出任何情绪。
沐吟风看向来人，只见来者是一个貌美女子，衣衫素雅，将皮肤衬托得越发冷白，似乎无情，眸光幽冷，却有一种深深的吸引力，仿佛在用外表的冷来压制着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室内待久了，女子的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气，为这女子平添了一抹端凝厚重之气。
“见过天道使。”
“风君大人不必拘礼，我清楚风君大人的来意。”天道使摆了摆手，“风君大人现在还没改变心意么？”
沐吟风点了点头。
“其实有时候，超脱天道约束并不是一个好事。无规矩，无方圆，天道就是规矩，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只会惹来更大的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