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爻睁大了眼睛。
他们当年拍《鬼壶》的时候,曾经有一段剧情是作为侦探——又或者说类似特·务——的他,教作为医生的萧闻斋如何防身自救。
而拍那段戏的时候,他和萧闻斋都跟着剧组的武术指导学了两个月的防身术。
刚刚那一招,就是在那时候学的:关于被人用刀挟持如何自救。
鲜血从行舟的腰侧涌了出来,他似乎很惊讶,但眼里却并没有愤怒和恨意,而是依然平静地盯着萧闻斋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捂着腰侧并不致命,但足以让他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口,坐在了地面上。
行舟看向半空,一笑。
“现在,我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废物。”哭脸骂了一句。
它的声音不小,带着绵长的呜咽感在半空中回荡开来。
陶知爻转头看了过去,就见行舟捂着伤口,一脸淡然地坐在了地上,没有不平也没有生气,似乎对于哭脸的辱骂受之十分坦然。
三团黑气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似乎是各自找好了目标,立刻冲了出去。
朝陶知爻冲过来的,是笑脸,这家伙倒是应了“笑面虎”这个词,看上去笑嘻嘻的,但应当十分难缠。
不过,陶知爻的视线则追着朝古尔那边的平静脸去的。
那张脸……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联想到萧闻斋还有一魂一魄被鲁岳宝抽走,他心中微微一动,若有所思的同时,也不免有一股难以控制的戾气生发出来。
“诶嘿,可不要分神,小心死亡找上门哦!”
他愣神之间,那笑脸就一边“呼”地怪叫,一边拖着长长的黑气朝他冲了过来。
陶知爻侧身躲开,那笑脸一击不中,似恼似笑地哇呀呀呀叫了几声,又冲了过来。
诸如此类的几个回合过去后,陶知爻略有些不解,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鲁岳宝应该打不赢他们,但这家伙的信心似乎又很充足……
突然间,陶知爻意识到了什么,他再一次抬起头,环顾了一圈,然后,仰脸看自己头顶上。
在刚刚几个回合的交锋之中,他和杜桢、古尔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个最为保险也是最为常见的方法: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不是怂也不是怕,目的是为了先了解敌人,抓住敌人的弱点,争取招招致命。
但也正是这样的心态,让他们不知不觉之间,被这三个家伙“牵着鼻子走”了一遭。
此时,三人的位置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陶知爻站在了青龙雕像下方,古尔在白虎雕像旁,而杜桢则在玄武雕像之下。
笑脸怪笑一声,哭脸则是呜呜地直哭,第三张脸依然平静,但都不再和陶知爻三人缠斗,而是钻入了雕像之中。
整个世界,都有一瞬的宁静,风声水声草木声,还有林间的蝉鸣和鸟叫,在这一刻都好似静止了一般。
坐在半山腰台阶上的术士们整齐划一地回过了头。
下一刻,整个山体和大地都开始震颤。
脚下沉重无比,千百年都未曾破损的青石砖在这一刻直接被挤压开裂,连上方的青苔都脱落掉入了砖石开裂处的缝隙之中。
陶知爻蹦起来就喊。
“快跑!”
偌大的祭坛上,三个角落里的青龙、白虎、玄武雕像在这一刻,都“活”了起来。
青龙扭动了几下,僵硬的石头身体逐渐变得灵活;白虎则是将脚掌从脚下的石台上挣脱开,亮出了尖锐的利爪;玄武雕像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与碎石,身后的蛇尾轻轻甩动。
四象有三,也足以达到天崩地裂的威力。
陶知爻心里只庆幸这几只不是真的四象神兽,只是仿四象之形雕刻而成的石像,有一定的神兽威能而已。
但尽管如此,也是大麻烦了。
青龙的眼睛盯上了陶知爻,陶知爻莫名从这条石头龙的表情上看出来刚刚那笑脸的几分揶揄感。
也是了,青龙现在是那笑脸在控制。
龙目中青光一闪,四下却什么也没发生。
可陶知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他心中,山河社稷图的声音响起。
“往旁边跳!”
陶知爻不疑有他,如山河社稷图所言向旁边一个翻滚,也顾不得身上沾染的尘土,撑着地面单膝跪地,就见刚刚自己站立的地方,此时已经被几根巨大的尖锐荆棘所挤满。
那荆棘一击不中,缓缓地又缩回了地里,动作柔软而流畅。
但陶知爻心如明镜,要是刚刚他还站在原地,现在估计已经被那些荆棘刺成筛子了。
脚下的石砖再一次鼓起,陶知爻赶紧又往一旁躲开了些许。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退缩,而是画水为刀,将那些从地面上窜出来的荆棘从根斩断。
荆棘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陶知爻深呼吸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的时候,原本已经断裂的荆棘再一次扭动,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朝他飞刺过来。
陶知爻心中一凛,赶紧向侧旁一个翻滚,但衣服的胳膊处还是被划出来一道口子,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
早该想到的。
东方青龙属木,木主生发,所以才有“二月二,龙抬头”的俗语,而五行之中水木相生,木多而水涸,水多则木漂……
陶知爻略思索了一下,加大了灵力和水精的使用量。
这一次画出来的水刀已经不是平日里那种薄薄的半透明的水刀了,而是接近玄水的黑色。
刀起刀落,荆棘被切成了碎块,而这一次果然如陶知爻所想的,荆棘没有再一次“重生”。
但脚下再一次涌出了第二波、第三波荆棘。
陶知爻啧了一声,接二连三地躲过了几波,体力也略有些支撑不住,抬起头,面色沉郁。
果然如他所想,水木虽不相克,究竟谁能胜谁,还得取决于灵力的大小,但水能生木,他想要斩断这荆棘,必须要用几乎是对方两倍的灵力才能做到。
而青龙雕像的虽被笑脸操控,但力量来自于九龙棺。
陶知爻可不觉得自己的能力能和一个先天灵宝相抗衡,这样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他力竭,而后被笑脸给杀了。
他看了一眼其他两边的情况,发现也的确如此。
杜桢修的是血煞道,血自心脏而出,因此承袭心脏的五行,属火,而她面对的玄武则是属水,水能灭火这件事,连小孩子都清清楚楚。
不过是三五个回合的交锋,杜桢就明显落入下风了,而且因为撒的血过多,她此刻已经面如金纸。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身体都会留下后遗症。
而另一边,古尔的情况也很差,白虎属金,蟾蜍为水,二者相生而非相克,按理来说应该情况会好一些。
但尴尬的地方在于,他的巫蟾,定位大概就相当于游戏里的远程脆皮法师,适合躲在队伍后方蓄力输出,需要时间和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
问题在于他遇到的是白虎。
白虎属金,锋刃所指,金石为开,金五行本就以锋锐为名,是根本不可能给到古尔一点点慢慢施法的机会的。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三个都遇上了自己的“克星”,即使能勉强凭借着出色的实力抗衡一阵,也抵挡不了天平向敌方倾斜的架势。
而且渐渐的,陶知爻发现青龙——或者说笑脸——的进攻方式变了。
原本笑脸还只是想用荆棘刺穿陶知爻的心脏或者喉咙,以达到一击致命的目的,但陶知爻也不傻,除了第一次受了点伤,后来躲避得多了几次之后,就渐渐能发现荆棘出土的规律了。
但现在,他又察觉到了些许不同。
地面上长出的荆棘不再缩回,甚至都让陶知爻觉得那荆棘并不是冲着他去的。
而环顾了一圈,陶知爻发现自己的“错觉”并不是错觉。
四周长出的荆棘十分高大,像是木头柱子似的,而那些荆棘虽然零散,但却基本都在他身边不到半米的位置,错落分布着。
例如他右手边那片,要是再长出几根荆棘,那就直接形成一堵墙了。
包围!
陶知爻的脚步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就动了。
他飞身向外,朝着荆棘最为稀疏的那一片去了,可也就是他有动作的那一刻,那片荆棘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催化一般,开始疯狂地生长繁衍,几乎是瞬间就形成了一堵墙。
陶知爻画水为刀,将那片荆棘狠狠割开,但荆棘之外,同样又是一片疯长的荆棘。
纵然持续使用水刀,而且还是威力强大的黑色水刀,会大量地消耗陶知爻的灵力,但此刻也不是犹豫的时候了,若是再这么拖下去,他必然会被这些荆棘困住。
而且靠近些许后,陶知爻还能看到荆棘上挂着的黏液,他没有伸手去触碰。
他想到的是一种叫捕蝇草的植物。
笑脸显然也是这个想法,它像是玩儿一样和陶知爻逗趣儿,见陶知爻狼狈地想要从荆棘牢笼中逃出来,发出了特别欠揍的嘻嘻怪笑声。
“嘻嘻,小蠹虫,休要逃跑……”
随着它的笑声,荆棘的涨势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凶猛了。
但幸运的是陶知爻发现的早,而且行动果决,在砍断了三把玄水刀后,终于是从荆棘包围之中脱身了出来。
“哎呀,小虫子跑掉了。”笑脸的声音变得懊恼了起来,但还是带着那种快乐的味道。
陶知爻已经没工夫和它置气,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为灵力消耗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
决不能继续这样被它们牵着鼻子走。
他转头,朝身后看了过去。
另一边,杜桢和古尔的状况也是岌岌可危,甚至不如陶知爻这边的情况。
古尔被白虎掀起的爪风挠得身上全是伤,而他的巫蟾也变得奄奄一息,精神萎靡;杜桢的脸色比起之前更差了,因为她不管放多少血,那些血化作多少利箭,要么就是打在玄武的龟背上造成不了一点伤害,要么就是被玄武吐出的黑水化去,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