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
「张戈」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般弹飞了出去,它在草丛中翻滚了几圈爬将起来,恨恨地朝陶知爻的方向望了一眼,但也不敢再上前,手脚并用地爬远了,消失在了草丛里。
陶知爻收了玉笔,冲到帐篷边,还没等他焦急地问出声,萧闻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没事。”
他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布包。
“一个是必要生存物资,另一个是可以丢的东西。”他道。
陶知爻突然叹了口气。
他男人还真是很靠谱。
陶知爻和萧闻斋一起,跟还剩下的人汇合,随手一清点,发现人数已经少了一半。
“张戈和林子已经疯了,他们到处杀人。”不知道谁语气崩溃地说道。
桑吉大声道:“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他们现在,是魔鬼的化身,魔鬼已经上了他们的身,把我们当成猎物了!”
「张戈」的舌头已经被陶知爻给割掉了,应该不再能伤人,他又问了一下林子的情况,就听说是贡嘎刚刚出来,将同样异变得跟□□似的林子给击退了。
陶知爻点了点头,当机立断:“大家快收拾必要的行李,我们即刻就走。”
营地里一片狼藉,上半夜还带着点温馨安宁的气氛现下已然荡然无存,众人心里虽然不说,却也都知道,那可能是他们度过的最后半个安宁的夜晚了。
三三两两各自散开,剩下的人能在刚刚的意外里活下来,可以说本身就警觉性和行动力很高。
大家火速收拾好了包袱,又相互清点了一遍人数,整装待发准备离开这个美丽却危险的地方。
“咕呱——呱呱————”
嘶哑却带着狠劲儿的叫声在夜空中响起,众人不自觉放慢脚步,纷纷回头望了一眼。
他们不知何时又走到了离那温泉不远的地方,这绿洲里的地形走势和植物好似都有种诡异的生长规律,会让人无意识地迷失方向。
两个身影缓缓地从树丛里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身体呈现出一种非常扭曲的形状。
是「张戈」和「林子」。
但这一次,它们并没有对不远处的众人发起攻击,而是走到了温泉水边,对着热气升腾的温泉眼开始了一种诡异的叩拜仪式。
它们的身体鼓胀起来,发出了连续的“咕咕咕咕”声,像是每到春夏时节彻夜不停的沉闷蛙鸣,在场的人都是玄学界的,多多少少对这种东西有着天然的好奇心。
除了桑吉。
“它们在实施召唤魔鬼的意识。”桑吉的表情惊悸不安,他求助似地抓住了陶知爻的手,“老板,我们快走吧,这里不能再继续呆了!”
陶知爻知道这个藏族小伙现在的精神状态很脆弱,他也不忍心再刺激这位善良的向导。
点了点头,陶知爻正想叫大家别看了,安静地离开不要再起冲突,可谁知道此时,那温泉之中突然沸腾了起来。
温泉水上方长久萦绕着升腾的水白色雾气,本来一点水波应该不甚明显,但此时隔了老远却依然能够看清,说明实际的阵仗更是不小。
寒意毫无来由地落在了众人的心头,大伙儿都若有所感,明明刚往前走了几步,却又默契地齐齐停了下来,转头望去。
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了水面之上。
深黑色的竖线型瞳仁,以及血红色的巩膜(眼白),像是一颗巨大的宝石,却并不美丽,反而让人心底发凉。
“那是什么……”
有人压低声音,颤抖着问道。
以这样的眼球大小,不管是什么生物,其本体必然小不到哪里去,他们这儿最高大的贡嘎,估计也只能塞个上牙缝。
“慢慢退,不要发出声音。”贡嘎将声音压到最低,向所有人说道。
大家都以沉默表达了赞同,一行人撤步向后走,偶尔踩到断裂的树枝草秆,都会惊起一身冷汗。
幸好那边的那只眼睛似乎听力不是很好,并未注意到。
直到那只眼睛闭上。
众人刚送了一口气,却听见一个声音喝到:“不对,快停下!”
说话的是古尔,那名巫医。
此时古尔正紧紧攥着拳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温泉水面的方向,陶知爻注意到,他似乎在发抖。
古尔的恐惧是有原因的。
他知道为什么他的巫蟾不敢碰那尸体的血肉,也知道那温泉底下栖息着的,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那只眼睛闭上的时候,眼睛的上下眼睑都各有半张白膜。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
但他再熟悉不过。
古尔的大脑迅速闪过了很多信息,但他没想到的是,明明他已经提醒过了,可还是有人没反应过来,或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不仅没有停下,而且眼见着就要离开那温泉的范围了,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那只鲜红的眼睛再度睁开。
朝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咕——”
“呱——”
“咕呱——咕——”
“咕呱咕呱——呱呱——”
越来越多的蛙叫声此起彼伏,而随着愈发密集的声音,无数和池边的「张戈」体态极其相似的黑影,缓缓地从众人四周的丛林之中爬了出来。
而这些黑影……
都是他们刚刚死去的同伴。
古尔短而急促地说道:“都不要动,也不要发出声音。”
他的嗓音几乎都抖得不成样子了,这是完全无法抗衡的,来自血脉上的压制带来的恐惧。
巫蟾的反常、腐烂的血肉、还有「张戈」那异变的舌头和暴突的眼球……他早该想到的!
温泉池里的生物,必然是一只和巫蟾同源,甚至是同一种族,但血脉上更加恐怖的存在!
之所以让众人千万别动,也尽可能别发出声音,是因为古尔十分熟悉蟾蜍类生物的特征,它们有一定程度的听力,但视力才是最为恐怖的。
发出声音不一定会吸引它们的注意,但微小的移动,绝对逃不过它们那双鼓胀的眼珠。
刚刚不听古尔指示的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弄出来的声响和动静最大,所以他四周出现的异变者也最多。
熟悉的伙伴变成了似人似蛙的怪物,脸上带着扭曲的狞笑,瞪着一双鼓鼓的死鱼眼,手脚并用地在自己四周爬行跳跃着,不时还吐出信子捉几只空中的飞虫。
他本来就保持着逃跑的动作,要保持停顿本就很累,何况死亡的阴影,难闻的气味,以及因为熟悉反而更可怕的脸,让他终于撑不住了。
“我和你们拼了!”
那人是个有师承的,实力也还不错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他抬手甩出几道黄纸符箓,四周的草地上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些蛙人——姑且这么称呼它们——见到火焰,是有一瞬间的退缩的,陶知爻察觉出来,下意识地看向古尔。
谁知古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表情似乎很是痛惜。
下一刻,那些蛙人纷纷从口中吐出一股粘液,符箓燃气的烈火瞬间熄灭。
而甩完符箓就开始逃跑,还没跑出几步的人,在下一刻就被数条蛙信穿透了身体,直接成了个筛子。
蛙人们一拥而上,夜晚的宁静顿时被嘈杂的进食声所吞没。
众人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但持续不断灌入耳膜的声音,对他们而言也是无尽的折磨。
将那人分食了个干净,留下一堆碎肉和骨架,蛙人们就纷纷爬走了。
陶知爻注意到,张戈和林子变成的蛙人此时已经从爬行改为蹦跳了,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异变程度会不断加深。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古尔突然道:“别动,它们还没走!”
刚松懈了些许的空气再一次瞬间凝固了下来,众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但过了许久,却并未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动静。
是不是古尔太紧张了,搞错了?
正当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缓缓滋生,即将转化为在危险边缘蹦极的冲动时,身旁的灌木丛里,缓缓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蛙人从灌木丛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众人心底一阵恶寒,它们是什么时候潜伏到身边的,根本没注意到!
似乎是真的确定了这里没有它们想要的猎物,蛙人们终于是调转了方向,朝那温泉池接连蹦去,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中。
“好了。”古尔率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话就好像打开了气球的气阀,众人都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包括一心想要逃跑的桑吉也一样。
直面死亡和夹缝求生都消耗了太多精力,他们此刻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再长途跋涉了。
“休整几分钟,我们马上出发。”陶知爻说道。
众人都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异议。
活下来的都是冷静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在此刻再挑什么事情,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陶知爻清点了一下,发现他们一行人此时只剩下八个了。
他、萧闻斋、向导桑吉、乃穷神巫贡嘎、巫医古尔,还有一个女修士,以及一名和尚和一名道士。
他们队伍里的人,死的死,异变的异变,居然已经折损了将近七成。
这那棱格勒峡谷……果然不愧死亡谷之名。
陶知爻问古尔,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古尔点了点头,翻出一瓶水灌了大半,发烫的头脑这才缓缓冷静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众人,包括他巫蟾的异样,以及那温泉水中的血红眼睛很可能也是一只蟾的事情。
“蟾蜍……”陶知爻喃喃。
这那棱格勒峡谷里,居然有一只巨大的蟾蜍精吗?
“我的巫蟾非常害怕。”古尔道。
这说明那池子里的蟾蜍要么在血脉上,要么在实力上对着他的巫蟾有极大的压制。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都有。
“除了一会儿赶紧逃跑,我们没有别的法子。”古尔说道。
众人没反驳,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需要尝试着从今晚的意外之中提取一些线索,推测一下那棱格勒峡谷的情况,以及它和长生之间的关系。
那女散修突然开口了。
“我有一个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