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是想让元煦打退堂鼓，别跟了，但元煦听完只是有些丧气，退出了手机上的叫车软件，转而问裴文晖要搭几路公交车。
又问：“去一趟这么不方便，那还会有人特地过去逛市集？”
“你那么多的朋友，就不能找他们蹭住？”裴文晖不在一个话题上，并且一副很不欢迎元煦跟随的无语表情。
不过元煦觉得裴文晖要是不欢迎他，能亲自过来接？有恃无恐，悠哉悠哉：“不能，他们吵死了。”
接着反驳起“蹭住”的形容，不断表示自己交过房租的。
上了公交，从拥挤的市区街道缓缓穿梭进沿海岸线，阴天里没有什么风景可看，没有落日和碧海，只有乌泱泱的云层好像顷刻间就会有大雨涌出。
尽管这样，元煦一路上还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坐在最后一排，从城市喧嚣到郊区寂寥、从高楼林立到山海间，看着形形色色的赶路人奔走于自己的生活中心，在元煦眼里，不乏又是一个人类观察室，唯一遗憾是没带相机和收音器。
到了站点，下车还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到度假村，天色已经暗了，豆大的雨点越下越急。
在站牌前避雨，元煦把手伸出去接雨，还没出声呢，裴文晖先设想元煦委委屈屈的模样，在夜色里淋雨走山路，这不是元少爷能接受的事。
为了避免元煦又要一通埋怨，裴文晖准备联系度假村的对接人，应该是可以派一辆观光电瓶车过来的。
只是裴文晖电话还没泼出去，手先被元煦拽了一拽。
“我们淋雨吧！”元煦两眼放光，那神情跟看到水洼就想踩的小学生没两样，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设置，也不等裴文晖回应，直接往雨里跑。
裴文晖设想一通，倒是没想过元煦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确切地说，也不是适应，是融入。
平常走过脏一点的路面都不忘强调自己的鞋有多贵，现在却完全不在意，元煦跑了两步就踩到泥洼，溅了半身的水还乐在其中反复又踩了几脚，也不做任何遮挡，任由雨水模糊视线，忙着拿手机录雨声录泥洼溅水声。
“走啊！”元煦回头喊裴文晖。
裴文晖愣了愣，反应明显有些迟钝，跟着跑进雨里，那目光始终定在元煦身上。
这一刻，裴文晖眼中的元煦仿佛雨夜里一只闪闪发光的精灵。
他身上好像真的有光。
“要往哪个方向跑？”元煦笑开了脸，也不着急跑。
裴文晖回了神，抬头认了一下路，然后拉上元煦的手往度假村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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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到了度假村，两人全身湿透。
在大堂门口，裴文晖打电话联系对接负责人，稍不留神，一旁元煦就要跑下去继续淋雨，很不让人省心。
“你三岁小孩？”挂了电话，裴文晖脸上明显不耐烦。
他紧紧拽着元煦的手腕，不耐烦中又透着严厉，跟教育踩水坑小学生的家长没两样，训了两句，说：“平常不喝自来水烧开的水，不喝反复滚开的水，睡地板会风湿，吃一次性打包盒装的食物会致癌，这种时候就不怕感冒生病？那你平时嚷嚷个什么劲儿？”
元煦一脸的无辜笑意：“生病了再说，我今天喝了两大碗阿姨炖的大补汤，扛得住。”
裴文晖从鼻息里发出一个轻蔑似的“哼”，阴阳怪气：“你阿姨的大补汤最好能治脑子。”
能听懂裴文晖大概是在骂他没脑子，元煦懒得争，顺着话说：“只是营养大补汤，回头我把配方发给你，你自己试试能不能治脑子。”
裴文晖神色里尽是严厉，可动作没变，一直握着元煦的手。对接负责人派了一个工作人员出来迎。他们给裴文晖安排了标间，领过去的一路，裴文晖手都没放开，生怕到元煦跟丢了似的。
度假村主体是沿海而建的木屋，去往房间的路上会经过一段长廊，透过落地玻璃隐约能看见屋外不远翻腾的海面。雨越下越大，仿佛下一秒将会吞噬万物。
元煦一直往外看，进房后二话不说挣开裴文晖的手，立刻冲去开窗。倒不是爱淋雨，拿了手机打开录音，主要是喜欢雨声。
裴文晖在门边跟工作人员确认明天约见负责人的事宜，眼睛时不时要注意元煦的动静，总感觉元煦会做出翻窗出去的举动。
工作人员离开后，裴文晖先去拿了浴巾，再出来时，元煦刚好关上窗户，屋内响彻的雨声瞬间转弱，看来房间隔音做得不错。
“阿嚏！”
元煦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也不为所动，只顾回放几段录音。浑身湿透，小卷毛全散开了，水珠顺着发根不断滴到脖颈，觉得痒，几次抬高肩膀去蹭。
十分专注地听录音，裴文晖走近后将浴巾往他脑袋直接盖上。元煦不像平常那样容易生气跳脚，扯开浴巾一角，露出半张脸，神采奕奕地把手机递到裴文晖耳朵旁。
“你听。”元煦脸上有期待，也有些许得意，放了两段录音后，问裴文晖，“听得出来什么区别吗？”
“大雨和……小雨？”裴文晖表情很淡，但实际上种种言行都表现得很认真，自己连裤脚都在滴水，依然耐着心等待两段大致上没什么区别的、囧长的录音结束。
元煦得意地摇头，然后重新再放一遍，一边解释：“这个是雨水打在积水的油柏路，这个是雨水落在草丛上，怎么样，听得出来吗？我是不是有点天赋在身上？我就听得出来。”
裴文晖听不出来，也不觉得能听出雨水掉在哪里的声音能有什么特别，但看着元煦沉侵其中的模样，兴许是被感染了，还跟着做起思考。
“可是……”元煦犹疑起来，“这天赋有什么用呢？以后当录音师？好像也没多大的关系？”
裴文晖说：“不需要什么事都必须对未来有用。”
因为很多事一旦关联到未来方向的抉择，只会变得沉重。
“也对，我现在快乐最重要。”元煦浴巾底下的半张脸慢慢泛起笑意，目光贴在裴文晖的腹肌上，稍显轻浮。
两人状态差不多，衣服湿答答粘在身上，只是元煦披着浴巾有了遮挡，而裴文晖今天穿白T，单薄布料下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元煦抿起笑，嘀咕道：“是挺快乐的。”
裴文晖抬手按一下元煦的脑袋，顺手把浴巾往下拉，盖住了元煦的眼睛，然后冷冰冰地说：“脑袋进水了。”
“对对对，进水了。”元煦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着急扯开，慢慢悠悠地顺势擦头发擦耳朵，一边嘟哝，“等下我要自己定个大房间，来都来了，我不能委屈自己住这么小的标间。”
还是双人床。
元煦忍不住要吐槽裴文晖小气，不过没开口，先听到裴文晖解释起来：“是度假村安排的房……”
裴文晖顿了顿，估计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遂换了话：“没人说这是安排给你的，你爱住哪住哪。”
“……你爱住哪住哪。”元煦垮下脸，模仿起裴文晖刻薄的口气，一边拿下浴巾披在肩上。
好不巧，拿下浴巾恢复了视线，元煦就抓到裴文晖往下游走的目光。
元煦今天穿的衣服是亮黄色，并不透明，但领子很低，沾了水后松松垮垮的贴在胸口。裴文晖的目光恰好游走在那处，眉头紧缩，好似又在挑剔元煦‘不正常男人’的穿搭。
被元煦撞见后，裴文晖视线躲闪，退开距离扭头就要走，好似心虚。
没让裴文晖走成，元煦歪过身子挡在面前，别的不多提，只是笑脸盈盈地说：“度假村里面有什么好吃的？我饿。”
裴文晖回避元煦的直视，干咳了一声，说：“你先去洗澡换身干的衣物。”
“可是，我没有衣服。”元煦装得无害，委委屈屈地的口气，实际上那双眼睛跟着裴文晖。
至于裴文晖在躲什么？其实都能猜出一二，元煦也不戳穿，故意地问：“不会淋会儿雨就要发烧感冒吧？你的耳朵好红。”
元煦垫起脚，把浴巾披到裴文晖身上，拽上一角替裴文晖擦拭滴在脖子的水渍，一边也拿手摸一下裴文晖的额头，又顺着往下碰碰裴文晖的脸，打趣他说：“你皮糙肉厚的，怎么还会脸红？”
裴文晖没挣开，甚至在目光无处可躲与元煦产生了交织时，只感觉到连空气都是凝滞的，无从应对。
裴文晖咽了咽喉咙，一时没有动作。
“你刚刚咽了一下口水，饿了吗？”元煦问完，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裴文晖握住肩膀要推开。
不过裴文晖没使劲儿，元煦肆无忌惮，抚过裴文晖的下颌，又说：“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想讲，但又讲不出口？”
挺明显的，裴文晖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敲打，要说一句‘我不是同性恋，你正常一点’，但这话自己都不信。
所以既没有推走元煦，也撂不下狠话，任由早就破土的嫩芽肆意生长。
裴文晖沉默半响，张了张嘴刚发出一声“你”又止住，随着他的再次噤声，元煦目光扫了扫裴文晖的嘴唇，说：“我怎么？”
也许是刻意的引导，也许是不经意的撩拨，元煦的视线在裴文晖嘴唇和眼睛之间徘徊，脚尖垫到底，昂起下巴越靠越近，同时拉着浴巾把裴文晖拽近。
屋内太静，静得心跳声清晰入耳，汹涌澎湃，不比外面气势磅礴的雨声小。在两人距离近到鼻息几乎交缠在一起时，裴文晖的手松了力，抚到元煦的后颈。
元煦嘴角上扬，露出胜利的笑意。
但笑得太快，还没能得逞，先被敲门声打断了。
裴文晖瞬间清醒，看也没看一眼元煦，大步过去大门。
是他刚刚叫工作人员送的衣物，准备给元煦换的。
开门，拿衣服，口气僵硬地回一声“谢谢”，送走了工作人员，门没关上，只是把衣物扔到床上。
裴文晖看一眼元煦，避讳似的马上挪开目光，干咳两声，说：“给你换的。”
“哦。”元煦撇撇嘴，嫌弃衣服廉价感，但依旧拿上往浴室走，目光没从裴文晖身上挪走，还调侃他：“你脸是真的红，很热吗？可以开空调。”
其实元煦脸更红。人没亲到有点失望，进了浴室镜子一照，看到头发凌乱的样子差点抓狂，开始庆幸还好没亲，这么不得体的形象哪能用在第一次接吻！不行不行！
元煦很得意，洗澡时忍不住哼曲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笑。洗完出去，憋下小表情，一个劲儿嫌弃给他准备的衣物是洗浴中心睡衣。
裴文晖收拾出自己的衣物，进浴室路过元煦时塞给他一本度假村宣传手册，没说话，也不看元煦。
“你是要我翻一翻手册看想吃什么？”元煦问。
裴文晖停在浴室门口，没回头，点头回应：“额，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