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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风尘 琉璃夭 3578 2024-05-22 00:00:00

过了一会儿,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他肩上。

“走吧。”

盛明烨用力将他揽住,随后牵着他的手,坐上车。

第五十六章

季沉漪已经很熟悉盛明烨的家。他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茶,剥了橘子,还把花瓶里快要蔫的花顺手处理了,要不是他脸上的表情郁郁寡欢,和平时普通的夜晚并无什么不同。

“来,过来。”

盛明烨坐在沙发上,他身边的垫子看上去很柔软,一方斜灯照着,看上去也很宁静,很惬意。

他不由自主走过去,坐在盛明烨身旁。

“我想喝酒。”季沉漪说,“有烈的吗?”

“现在没有。”盛明烨说,“等你不想喝醉的时候,我再陪你喝。”

季沉漪把头藏在他背后,闷闷道,“我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

盛明烨原本想说,背叛,暴力,尔虞我诈,唯利是图,都是这座城的生存法则。但他意识到季沉漪不需要他的教导,季沉漪同样熟谙这一切,只是从未真心实意相信过。

“那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他说,季沉漪靠着他,闭上眼睛,半小时后,呼吸平稳,头一坠,睡着了。

盛明烨感到心脏也随他的动作一重,有什么东西坠进他的胸口,将那里填得满满的。

十一月初,仍有太阳,在雨后,懒洋洋的,照得人也半睡半醒。

小公馆的一日到中午才开始。杜细细死后,这里又换过三四任主人,现在这一位是姓罗?还是姓沈?秦妈一面煮茶一面想,换得太快,人太多,她一时有些记不起。

“张小姐。”

她听到外面的女佣这样叫。哦,原来都不是,是姓张,她拿着小扇子轻轻扇着小火,笑自己,是真的该退休,等今年再做一年,明年吧,明年就朝大帅讨个恩典,要一笔路费,回乡下算了。

她细心地将茶汤逼出,在里面加上玫瑰、红枣、桂圆干,又拿小罐来,同蜂糖一起闷上一刻钟。

很香。这座屋子里,脂粉香、花香、果香,衣鬓香,女人的香味,充斥鼻尖。

然而如今,都比不上另一味,世界上最强烈霸道、令人欲罢不能香气。

“素星,素星。”寝房里有个人,隔着重重的、厚厚的幔帐,有气无力地叫唤,“你去哪里啦?快,快把这个烟炮给我续上……”

张素星,盛连山新看中的小女人,小公馆最新的拥有者。

她穿着件绣粉牡丹的单旗袍,金丝绒的滚边,胸前用蝴蝶结,松松垮垮地将自己捆绑。多像一个待拆的礼物。

“诶——我端茶去,就来!”她笑靥如花,鞋也来不及穿,赤着一双白且纤瘦的脚,自秦妈手里接过茶,急匆匆地,转身进去,把自己掩在重重叠叠的门楣后面。

很快,被褥翻腾起来,将一切遮掩,窸窸窣窣的低语声、调情声、盛连山的笑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味道。

一丝丝,一缕缕,从烟枪里,袅袅地飘散,蛊人心性,诱人神志。

秦妈表面上仍是沉默着,不言不语,心底却叹气:染上大烟瘾,大帅怕是这辈子都从这张床上起不来咯。

不过,为什么要起来呢?躺在那里,吸一口福寿膏,甜的,腥的,充满芬芳的,像吸到一口令人长生不老的唐僧的血。长生不老呀!这是他的快活乡,美人在怀,温香软玉,饭来张口,什么都不必想,仿佛在做神仙——不,神仙也不会这么快活。

何苦要回到又苦又难捱的人间?

张素星轻启朱唇,一吸,一呼,一口烟雾喷到盛连山脸上。

“哈哈哈!”他开怀地笑了,“你可真是个宝贝呀!”

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大烟。

盛明烨登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幅放纵逍遥的画面。

“大帅。”他屈起手指,在门上叩了两下。

没人应。秦妈经过,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大声些才好——不大声些,大帅现在压根不理会呢。”

盛明烨又叩了两下门,提高声音,“大帅!”

好半天,里面传来一点说话的声音,门打开,仍是穿着旗袍的张素星,谄媚地笑道,“盛上尉,你来啦?快请快请。”

盛明烨走进去,微不可察地一皱眉。

这房间他来过,没有一次像眼下这样,杂乱、颓废、奢靡。盛连山瘫坐在床上,似醉非醉,眼神迷离,嘴角挂着奇异的、僵硬的笑容。

天气明明没到最冷的时候,碳炉却烧得十分旺盛,暖意使得甜香与混乱的氛围愈发纠缠不清。

盛连山抬起眼皮,可似乎没有看到他一般,长长地“嗯”了一句,又呼呼地笑一下,咳嗽起来。

整个人还陷在烟雾的梦乡。

“大帅。”张素星推他一把,娇嗔,“盛上尉有事找你呢。”

她这么一拉扯,露出盛连山笼在丝被下的上身。盛明烨发现,仅仅一个月不到,盛连山又清瘦了许多,但脸却水肿似的,透出皮肉分离的、病态的圆润感。再仔细一看,这位曾经叱咤沪城,说一不二人物,此刻又干又瘦,一脸颓丧神色,如同一个将行就木的病叟。

“唔,唔,明烨啊。”盛连山咳出一口痰,“什么时辰啦?”

“下午两点了,大帅。”盛明烨看一眼挂钟。

“还早还早。”盛连山闻言,昏头昏脑地说道,“是要开会?还是要签公文?你替我去解决就行啦。”

他一扭身,将张素星搂着,笑道,“星星乖,再去给我烧一泡来。”

“大帅,您都抽了两管了,先歇歇嘛。”张素星嗲声嗲气道,“盛上尉还在这儿看着呢。”

盛连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明烨啊,还有什么事吗?”

“大野先生传了信,说不日会有一批寇人正式入驻沪城。”盛明烨静静道,“表面上会拿商会的事做幌子,商议远洋税与进关条约,但真正目的就是想要将自己的势力安插进来。”

他顿了顿,“寇军已经在路上,先是这一部分,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

盛明烨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抬头一看,盛连山已经睡着了。

“哎呀,上尉别见怪。”张素星捂着嘴,轻声打着圆场,“大帅最近太操劳,这是常有的事。”

盛连山的鼾声断断续续地响,他睡了一刻钟,又醒来,仿佛全然忘记盛明烨来过。

“大帅,喝口茶。”张素星咯咯娇笑,将茶盏递到他嘴边,“呀,方才我真是失礼,连茶都没请盛上尉喝。”

她娇俏地一皱鼻子,简直已经全然忘我地进入女主人这个角色。

“噢,明烨来过?”盛连山迟钝地说,大烟侵占了他的舌头、脑子和胸腔,让它们逐渐僵硬腐朽,“好像是……他说了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忘啦。”张素星依偎在他身上,缠绵地,蛇一样,妖妖娆娆地扭动柔软腰肢,“说了一大堆什么寇人呀,打仗呀,失守呀之类的,大帅,不会真的要打仗吧?”

她拍拍自己的心口,“人家都怕死啦。”

“你怕什么?”盛连山大笑着,对她故作的矫揉娇态爱不释手,“有我在这儿呢,谁能动得了你?”

“人家一个弱女子,当然怕呀。”得到他一句许诺,张素星心安了,将头靠在他胸前,“还好有大帅呢。大帅这么英明神武,必然是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人敢来犯的。”

盛连山心猿意马,抱着她,却忽然长吁了一声,“我这一辈子啊……”

“怎么啦?”

他摇头,有些伤感,更多的是失落,“唉,可能,这就是命吧。”

“命有九连环——”季沉漪在台上,起势,迈步,剑指一定睛,“今日便杀将万重乾坤起微澜!”

四周很幽暗,除了台上,红彤彤、白亮亮照下来的顶光,鼓乐、琴班,都隐没在阴影里。

座上客,出着神,痴痴的,望着戏里人。

“听说这是凤凰台最后一场?”

“听说人都快走光了……没见着文老板都不出场了吗?”

“不应当吧……”

“季老板的戏呢!最后一场,也算配得上啦。”

“瞎说,门上都没贴封箱,哪儿像要关门的样子?”

“可是街上恁多的寇人呢,谁还敢唱下去?不怕犯事呀?”

“难道寇人来了,咱们就不吃饭、不喝水、不听戏了?要我说,一切照旧!”

“你可太天真了,这非我族类,能有好心吗……”

季沉漪听见了一部分,更多的对话擦着耳边飞过。他并不理睬,一心一意,只看得见他的戏。

凤凰台很久没来过这么多人。季沉漪的水牌一出来,票就被人收光了,正中央一排,坐着一群穿九州商会制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寇人。

“你看你看,跟咱一起听戏呢。”

“寇人也好这一口?季老板的戏,谁不喜欢!”

听众窃窃私语,望望台上,又心惊胆战地,望望台下,半个月没开的戏园子,有了人气,可更多的,弥漫着的是恐惧。

盛明烨拧着眉头,外头一圈都围着他的近卫,随时防止有人发难。

可出乎他意料的,那一群人不仅安安静静,坐着听完全场,还高高兴兴地在谢幕后鼓起掌,很是陶醉地,互相交换着溢美之词。

他一时拿不准主意是否该先发制人。

猛子跟在他身边,语气犹豫,“上尉,要不要动手?”

盛明烨不动声色摇了摇头,“静观其变。他们人不多,要是我们先出手,刚好落人口实,给他们理由挑起更大的乱子。”

猛子暗自咬牙,暗自发着狠,“一群祸害,我迟早,迟早……”

迟早能如何呢?他连发狠都词穷。

有惊无险地,季沉漪唱完最后一个字,站在台上。

这一次他没有谢座谢赏,只是安静地,看猩红幕布在眼前落下,彻底隔绝视线,微微颔首,便下去了。

那群人并不在意,或许他们也不甚懂得梨园行当复杂琐碎的规矩,而是敲了敲自己手中的被子,以茶代酒,喝了一轮。

“可能他们真是来找乐子的。”猛子说,“上尉,我听人讲,最近寇人到处混迹在咱们的街面场子里,歌厅舞厅,哪儿都有他们,成群结队的,也不说索性翻了脸痛痛快快地干他一架,就这么杵在你面前,不痛不痒的,跟臭虫似的,真是晦气。”

盛明烨望着空空如也的戏台,“现在谁敢跟他们翻脸?上个月京郊的沈总长抓了两个当街抢人东西的倭贼,结果呢?罚了三年薪水不说,还亲自去给别人登门道歉。”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还是个手里有两万兵的总长,最后窝窝囊囊的,手底下的人都被另外几个‘识时务’的营队收编去了。”

作者感言

琉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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