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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笼中 少年白 3775 2024-05-22 00:00:00

“坐吧,”李松茗一边说一边前往卫生间走去,“我去看一下有没有水。”

他的语气平静寻常,就像真的只是好心“收留”卢诗臣的同僚一般。

李松茗很快便从卫生间里出来,供电和燃气都停了,洗漱暂且只能用冷水,而且因为暴雨,现在水龙头流出的水都是浑浊的,需要澄清一下才能用。李松茗说:“水我先接好了,要镇一下再用。”

卢诗臣含糊地应了声“嗯”表示知晓情况,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而李松茗则在床沿坐下。

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些,淅淅沥沥的,楼上楼下、旁边房间能听见其他人隐约的不明晰的说话声。房间原本应该并不算狭小,但是后来加建的厨房和卫生间将房间的空间压缩了,显得有些局促而拥挤,即便两人之间隔着距离和室外各式各样的声音,也仿佛近在咫尺一般,似乎连呼吸与心跳都清晰可闻。

还是卢诗臣的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打破了这算不上寂静的寂静。

这声音令卢诗臣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他几乎是立刻拿出手机来看消息。

他的手机的电量已经岌岌可危了,一打开屏幕就跳出了电量过低的提示。发送消息来的是凌思,她问卢诗臣现在怎么样。

卢诗臣回了消息,说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

回完凌思的消息之后,卢诗臣想起来李松茗手机因为进了水已经报废,鸿洲的这次洪水和关溪的灾害应该在全国范围内都有不少报道,他问李松茗:“现在通讯已经恢复了……趁着我手机还有一点电,你要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吗?”

李松茗也确实应该给父母报个平安,他从善如流地接过了卢诗臣的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母亲接到李松茗的电话既激动又惊喜。虽然手机坏了之后,李松茗是借别人的电话和家里联系过的,不过后面因为通讯中断、又忙于救援工作,所以李松茗没机会再跟他们通话。再联系不上李松茗,他们也是在家里担忧焦虑得坐立不安,要不是有邻居劝着,他们就要打算立即动身来鸿洲了。

现在接到李松茗的电话,知道他一切平安,母亲和父亲都激动得快哭了出来,不想李松茗太担心,才勉强压抑住,再度嘱咐李松茗要小心,记得和他们联系。

结束了和母亲父亲的通话之后,李松茗挂了电话之后,原本要将手机还回给卢诗臣,但是划出拨号界面之后,手指却不小心滑进了照片库里,然后在相簿的缩略图里扫见了一张很眼熟的图片。

一张蓝天图片。

他原本已经将递手机的动作已经做了一半,却因为这意外的点击和暴露在眼前的照片缩略图停住,卢诗臣伸过来接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卢诗臣正心生疑惑,却看见李松茗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因为房间狭小,卢诗臣坐的椅子距离李松茗其实称得上很近,所以很清晰能够看见李松茗的指腹点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

“松茗——”卢诗臣的声音里难得显出了几分近乎是心虚的慌乱,“手机……”随着李松茗指尖上的动作,手机相册里最新的一张图片被完整地放大在整个手机屏幕上——一张并不新奇特别的天空的图片,甚至称不上具有美感,完全只是随手一拍。

特别的是这张照片的来源。

那还是李松茗最近一次发给卢诗臣的图片——某个早晨的天空,因为空中有一片云很像一只小狗,所以李松茗拍下来发给了卢诗臣看。

卢诗臣将手伸长试图将自己的手机拿回来,但是李松茗的身体和手臂却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丝毫没有当着手机主人的面窥探手机主人隐私的局促,几乎是以一种完全光明正大的姿态和理直气壮的气势继续翻着卢诗臣的相册。

除了那张清晨天空的照片,相册里还是拍得模糊不清的雪地与烟花的照片,看不清楚桂花的桂树的照片,没有任何构图艺术的彩虹的照片……

全部都是李松茗发给卢诗臣的照片。

第110章 理由

卢诗臣完全如同被当场抓住行窃的小偷,无处可逃,被迫以最为羞耻的姿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无数的围观者审阅和检点毫无疑问的罪行——即便此刻是在深深的雨夜,围观者也不过只有李松茗一个人。

他几乎是以一种堪称仓促而慌乱的姿态,伸手将自己的手机从李松茗的手中夺了回来,仿佛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罪证一般。手机的电量已经完全地消耗殆尽,回到卢诗臣手上的那一刻就彻底地关机了。

卢诗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居然开始希望李松茗没有意识到那些照片是什么,或者……李松茗已经放下一切了。

此刻的沉默比方才的沉默还要更加难熬,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就算卢诗臣不去看李松茗,但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李松茗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如同某种坚固的锁链或者绳索,将卢诗臣整个人都紧密地束缚住。

“为什么要保存那些照片?”李松茗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将窗外淅沥的雨声和模糊的交谈声全部都掩盖,化作让卢诗臣需要以全部的意志力去对抗的审问。

卢诗臣看着完全熄灭的手机屏幕,像是落入陷阱的野兽,即便知道无法逃脱,也还要做徒劳无谓的挣扎。他故作一副略显惊讶的样子:“照片?什么照片?”

“我发给你的照片,为什么要保存?”李松茗目睹着卢诗臣徒劳的挣扎,却依旧步步紧逼,不给予卢诗臣任何继续逃避的机会。手机虽然已经因为电量过低已经自动关机,但是李松茗看过的东西,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怎么,你想要说我看错了吗?”李松茗已经能够掌握卢诗臣那种故作无谓的把戏。

“只是……觉得拍得好而已。”卢诗臣沉默片刻之后,找到了新的理由。

只是这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了——就算李松茗再怎么自恋,对着自己拍的没有任何构图技巧照片夸一句拍得好。

“拍得很好吗?这么久以来,我倒是不知道卢老师的审美水平这么的……独特,看来我实在是太不了解卢老师了。”李松茗笑了一声,那笑意里似乎带着一点拿捏住卢诗臣把柄的喜悦和轻蔑。他注视着卢诗臣,幽暗的灯光之中,那双眸子某种正在翻涌汹涌而炽热的情绪,如同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倾泻而下,将卢诗臣整个人都浸润其中,“还是说,卢老师是……爱屋及乌?”

充满了陷阱的问题,卢诗臣不愿意回答,也不应该回答。

他动了动身体,打算从椅子上起来,说道:“我想……我们可能不适合住在一起,我去找别的医生沟通一下换一下房间吧。”

但是李松茗比他更快地站了起来,只一步就跨到了卢诗臣身前,微微俯身,一只手撑在了椅背上,拦住了卢诗臣。而卢诗臣身体的另一侧就是书桌的桌沿,李松茗的姿态让卢诗臣起身的动作被强行中止,完全被围困在了李松茗的躯体所构筑的牢笼之中,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囚犯。

“既然那些照片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回复我?”李松茗俨然成了一个严酷的审讯者,不给予卢诗臣任何喘息和狡辩的机会,要将他所有的秘密和罪行都全部一一挖掘出来。“卢老师,我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已经不配得到了吗?”李松茗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幽怨与凄切,仿佛卢诗臣只要真的说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复他,他一定会肝肠寸断。

“只是……太忙了。”距离太近了,卢诗臣僵直着脊背想要避开,但是身后就是椅背,他避无可避。

“是吗?那为什么我每次问工作或者论文的事情,你又回复我了?”李松茗继续追问。

“……大概刚好不忙。”

“是吗?”李松茗又笑了,笑声中略有些嘲讽之意,也许是笑卢诗臣过于拙劣的借口。

卢诗臣的手按在了李松茗放在椅背上的那只手臂上,试图推开,只是他一只手受了伤,另一只手也连带着少了几分力气,竟然一时没有推开李松茗。

而李松茗握在椅背上的那只手更加用力,身体俯得更低,目光灼灼的双眸距离卢诗臣更加近了,台灯近距离的照耀下,卢诗臣甚至能够看见他的眼眸之中自己的倒影。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李松茗略显得急促的呼吸频率也清晰可闻,连带着让卢诗臣的呼吸都与他同了频,李松茗的气息笼罩着他,声音也笼罩着他,仿佛铺天盖地落下来的网,让卢诗臣无处可逃。

“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

又是新的审问。

为什么要来这里?在三院焦虑地拨打李松茗的电话的时候,在踏上前来关溪的车的时候,卢诗臣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卢诗臣不愿意想,更不能说,他只能拿出粉饰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李松茗:“……只是响应医院的号召。”

听着他的答案,李松茗一时没有言语,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卢诗臣,仿佛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那样,以一种近乎窥探式的、要看尽卢诗臣心中的每一方角落和灵魂深处的目光,看卢诗臣看得直白而赤 裸,仿佛在比拼谁先要败下阵来。

最终是卢诗臣先败下阵来——或者说,从他看见鱼岭乡遇灾的新闻,为李松茗开始升起满心的焦虑不安之后,他就已经溃不成军,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所有社会生活和过往人生所塑造的体面都已经破碎。卢诗臣移开了视线,试图以苍白无力的劝诫终止这场无形的角力:“时间不早了,今天也奔波了一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松茗的气息近得仿佛吻上卢诗臣的嘴唇,“这些理由,你觉得我应该相信吗?”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平静中却酝酿着一股不肯绝不肯罢休的风暴,他叫卢诗臣的名字,声音很低,但又含着一种足以压制住卢诗臣的重量:“卢诗臣,你自己相信吗?”

沉默又一次袭来。

卢诗臣很擅长将自己抽离出一场又一场的爱情游戏,用轻慢和戏谑终结一段感情,对于李松茗,他之前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当他出现在此时此地的时候,这些手段都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这些理由,我一个都不信。”李松茗作了堪称自大的判断。

卢诗臣深吸了一口气,知晓今日这一遭躲不过去了,而且是他自己找来的,他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呢?”他将视线移回了李松茗的身上,“松茗,你还很年轻,何必在我这样年纪的人身上浪费。”

“我不觉得这样是浪费,”李松茗说,“对喜欢的人追根究底,怎么能说是浪费?”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对于几十年的人生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一起又分开,新的爱情与生活永远都在前方,”卢诗臣的语调里有轻微的叹息之意,“你和我也就这样过着,不好吗?”

作者感言

少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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