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志恒也知道这个要求比较过分,涉及到比较严重的层面。
考虑到还有外人,林皓也不能仗着院长儿子的身份滥用职权,陆志恒便没再多说什么。
等徐主任和林皓沟通完毕,离开去忙其他事的时候,陆志恒才再次和林皓开口:
“我不可以看监控,但你可以,对吗?”
“走正规流程的话,虽然比较麻烦,但确实可以,毕竟我是接手宋星霖的主要医师之一。”
陆志恒沉吟两秒,还是诚恳向林皓开口:
“我不需要了解全部,我只想知道他们对话的那么长时间里,有没有提及我的部分。”
陆志恒甚至确定,方才的心理干预中,一定有提及他的部分。
否则宋星霖不会 在突然惊醒时,想都不想就问出那样的问题。
那种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话,恰恰是人最真实、最下意识的想法, 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在展现宋星霖的内心。
长久以来,陆志恒从未看清过宋星霖的内心。
最开始,宋星霖带着面具在他身边生活,藏了多少秘密多少心事?
不得而知。
到了第二年,宋星霖在他面前展现的,永远是那种安静乖巧,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
当自己无限制地对宋星霖宣泄怨恨时,宋星霖又在想什么?
陆志恒不知道。
曾经他不屑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要知道宋星霖欠他太多,就够了。
可最近,当他逐渐看到宋星霖有些真实也有些让他惊讶的另一面后。
他愈发在意宋星霖每一次的细微改变,如今,更是急切地想弄清宋星霖这个人的内心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
“就这一次,算我求你的。”
“有些事,或许是时候该好好理清楚了。”
陆志恒难得对林皓这么理性地发出请求。
林皓看着和往常有些不一样的陆志恒,想了想,便拍拍陆志恒的肩,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让陆志恒稍等后,起身去处理相关的事宜。
陆志恒则坐在诊室外的休息椅上,有些木愣愣地看着诊室的门。
一想到宋星霖还抱着他的西装睡在里面,陆志恒的心就纷乱异常。
宋星霖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开始不断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要是真的一早了解真相,他会对宋星霖恨得少一点吗?
宋星霖甚至问的都不是,你会不会不恨我,而是,会不会恨少一点。
看来在宋星霖的心底,早已认定了自己是应当被陆志恒憎恨的。
其实陆志恒,又何尝不知道宋星霖始终对自己于心有愧。
正是太清楚这一点,他才肆无忌惮地拿捏着宋星霖的愧疚,为所欲为地欺负他,掌控他。
这些事,他俩从来没有在明面上说过。
就像是某种残酷的默契:
一个守着无声的愧疚,一个利用着这份愧疚,维持着他们之间扭曲的关系。
可今天,宋星霖却戳破了他们之间的这份默契。
而陆志恒,也是第一次思考,要是宋星霖真的一早就说明真相,比如在宋星昀和妈妈顺利出国并得到巨额生活费后就说明真相的话……
陆志恒想,如果当时真的是按照这样的情节发展。
那自己那幸福快乐的一年,不会像泡沫一样被戳破,不会感受到背叛,也不会因为这欺骗而锥心刺骨,辗转难眠。
可是在不那么痛苦的同时。
他也将失去那一整年的幸福。
那些如同幻影一样破碎了的美丽泡沫,从头到尾都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人生中。
不曾拥有,就不会痛彻心扉。
他的人生将依然被冰冷机械的工作填满,他依然不会笑,不会爱人和被爱,不懂浪漫不懂情趣。
可如果是这样的走向……
对他来说,真的会更好吗?
第70章 不要对骗子心软
向来都杀伐果断,做事也干脆利落的陆志恒,竟然被这么一个明明很简单的问题死死缠住了。
陆志恒给不出答案。
他甚至有些烦躁地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要去思考压根没能发生的事?
这些假设,这些如果,根本就是无法成立的。
这样想着,陆志恒揉揉太阳穴,告诉自己暂时不要想了。
反正宋星霖,看起来也未必是真的想要一个回答。
而且就算回答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恨得多一点也好,恨得少一点也罢,这充满着仇恨的一年,不还是这样过来了。
为了缓解那股烦躁,陆志恒去走廊尽头的自助贩售机里买饮料。
等拿着饮料回来,处理完后续琐事的程松也赶回了医院。
他给陆志恒买了简餐和咖啡,看到陆志恒手上拿着饮料,他还不忘道歉:
“抱歉陆总,来晚了。”
“没事。”陆志恒接过咖啡喝了一口,问程松:
“都处理好了吗。”
“都处理好了。”公共场合,不便多说,不过只这一问一答,陆志恒就知道事情应该都已经办到位了。
该去派出所的去派出所,该打断腿的打断腿直接扔回老家。
至于Alan,就把他单独留在那个别墅里,看Alan经纪人愿不愿意把他接回去了。
反正不管接不接,Alan这才冒了头的小明星,从此就要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了。
为了争宠抱金主,为了走捷径,就这样平白无故搭上了自己的人生。
连程松都要叹一句Alan糊涂。
只是解决了这些人,也只是帮宋星霖报了眼前的仇。
连程松都清楚,在这些人背后的杜元英,才是更棘手的。
母亲的身份,让陆志恒无法和杜元英完全对立。
哪怕陆志恒再怎么培养自己的势力,靠自己搞定手头所有大项目,杜元英只要搬出母亲的身份,陆志恒就无法和她真正撕破脸。
而既然杜元英都已经想到帮陆志恒找替代的玩具,纵容Alan胡作非为……
那接下来的腥风血雨,恐怕也只是刚拉开帷幕。
程松思索着,试探性问陆志恒:
“陆总,要不要多派两个人过来帮忙照看宋先生,我担心……”
陆志恒领会到程松的意思。
杜元英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宋星霖出事的消息,可Alan出了事,早晚会传到她耳朵里。
搞不好Alan的经纪人,这会儿已经在跟杜元英哭诉了。
杜元英不会跟自己明面上干仗,大概率又要拿宋星霖开刀。
思及于此,陆志恒交代程松:
“多找几个轮班,其他要求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能做到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而这点,对陆志恒来说是重中之重: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包括杜董和陆董,都不能擅自见宋星霖。”
程松点着头,心里却是替保镖们抹了把汗。
拦其他无关人等还好。
这拦陆志恒的亲爹亲妈,对他们来说和丢饭碗有什么区别?
只是陆志恒发话,难办也得办。
程松想了想,开始在脑海里筛选刚跟陆志恒没多久的新人,新人比较莽,不会特别畏首畏尾,应该能严格完成陆志恒的要求。
有了差不多的人选后,程松开始调动人事资料,一一给陆志恒过目。
在程松忙于选人的同时,林皓也回来找了陆志恒,说征得了同意,可以让他知晓一部分相关内容。
“幸好徐主任通情达理,不过为了让她松口,我捎带着跟她讲了讲你和宋星霖的关系……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陆志恒相信林皓找的医生一定具备足够的专业性,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复杂,想必医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宋星霖或是他戴上有色眼镜。
而且,这种情况下,让医生了解宋星霖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可能也会对宋星霖有帮助吧。
陆志恒跟着林皓到了徐主任的办公室。
徐主任面色平静地看着陆志恒:
“和小宋对话的过程中,我意识到有一个人对小宋能产生很重要的影响。”
“除了小宋的家人之外,他提到最多的人就是这个人。”
陆志恒眯了眯眼睛,神情一瞬间有些错杂。
徐主任冷静地看着他,用一如既往专业的口吻告知他:
“我会选择让你了解这部分内容,是因为我认为这对小宋的后续干预有帮助。”
毕竟除了医生之外,家人和朋友的关心也是很重要的。
可宋星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听林皓提了一嘴之后,徐主任才意识到这位陆总,可能就是接下来唯一能开导宋星霖的人。
站在医生的立场上,徐主任觉得只有让陆志恒了解宋星霖此时的内心状态,才能在之后给予良好和正面的陪伴。
见陆志恒郑重点头道谢,徐主任把屏幕转向了陆志恒,接着点开了宋星霖说想妈妈的那一段。
这是陆志恒第一次听宋星霖提起家人。
当他听到宋星霖说只要妈妈和弟弟过得好就行,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许多。
而等这段结束,徐主任又紧接着让陆志恒看了宋星霖讨论“欺骗”的那一段。
陆志恒坐在办公桌前,一眨不眨地看着画面中的宋星霖。
宋星霖袒露的愧疚和歉意,也被陆志恒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看着宋星霖感伤而悔恨地说着那些话,陆志恒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那种酸涩的感觉,又在不经意间悄悄泛了上来。
宋星霖那份被他用来拿捏的愧疚,此刻却只让他坐立难安。
是啊,宋星霖很诚实,宋星霖说得没错啊!
错的是宋星霖啊!的确是宋星霖骗了他,骗了他整整一年啊!
可是为什么看到宋星霖那样彷徨无助地认错,不忍心的人,为什么又变成自己了呢?
陆志恒在得知真相后,反复告诫自己——
不要因为那张脸,就对宋星霖心软。
他的心软和温柔,只能给宋星昀,而不是给宋星霖这个骗子。
这一年里,他一直在贯彻这句话,试图把这个告诫做到极致。
可是到这一刻,他好像,有一点撑不住了……
不等把监控过程看完,陆志恒说了句“抱歉”后,突兀地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林皓有些愕然地望着陆志恒的举动,反应过来后,他赶紧也跟徐主任道歉,接着追了上去。
拐过走廊,刚要追上陆志恒,林皓就看到陆志恒在前头猛地刹住了脚步。
这一刹,连带着林皓也赶紧刹住。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陆志恒刹住脚步的原因——
在陆志恒面前,杜元英正面色不悦地瞪着陆志恒,用少见的严厉语气质问道:
“儿子,为了那个便宜下贱的玩具,你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