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试探，很大胆。七年期他与老板约定互不打扰，然而快递的事情，分明是已经失约。唐诏只好先表忠心，静静等着老板的宣判。
“虽然我并不介意小蚂蚁的躁动，但在某种意义上迷雾已经不归属‘焰火’管制，她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总部的意思。”老板随意道，“你我约定仍在，‘打扰’这项罪名你可不能安在我头上。”
这就是在告诉他快递之事与‘焰火’无关，同时也表明，这七年，言笑、跟言笑有关的一切，并不在D区的掌控范围之内。
关于永恒之心，老板是真的不在意。
“不过按照约定，”会议桌后的男子微正身体，转而道，“当你主动回归紫薇星的时候，我需要将真相告知于你。”
唐诏一愣。
——“无论结果如何，不要去寻找真相。”
林希的告诫深入脑海，他怎么可能与老板订下如此交易？
可男子的姿态不似作假，可当时的自己又为何要许下约定？是打定主意自己不会回归，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在缺失一段段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早知道迷雾的身份，怎么就从未怀疑过言笑的真假么。”老板半阖下眼，给足了暗示却没深讲，耸耸肩道：“罢了罢了，既哄骗我说是为了言笑，那我也顺水人情，和七年前一样，再给你两个选择。”
第二十章 这次别再做影子了
男子转了半圈座椅，动作间按下一个按钮，随即旁边墙体瞬间浮现两道雕花仿木悬空门，一左一右各有不同，一扇刻天使倒挂，一扇隆巫师凝视，背景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无尽深渊。
在‘焰火’的文化课里，深渊代表不可触摸的希望，倒挂天使寓意毫无意义的救赎，而巫师的视线则象征万劫不复。
摆在眼前的两条路，与七年前一样，都是死局。
“愈是纠结真相，愈会看不清眼下，觉得迷惘。左边是当年的真相，右边是眼下的事实。”老板摊开手，道，“若你选择一探真相，那我便当你今日从未来过；当然，如果你执着于眼下，‘焰火’依旧可以为你倾斜资源。”
同样诱人的条件。
“潮汐，”老板叫出他的名字，语气轻缓，“不难抉择吧？我记得，为已故之人放弃还活着的生命，不是你们的风格。”
唐诏心头一涩。
言笑作为永恒之心的唯一线索，已然是众矢之的，而他就算是看在林希的情分上，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况且林希特意嘱咐过他千万不能调查真相，他又怎么会在此时动摇。
确实不难选，唐诏向右转身步步走近，拉开门走进，视线内空荡无存。
就在此刻，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其中微弱的、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夹杂其中那老板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哪怕不确定她真的死亡。”
“！！！”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确定真的死亡？
林希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唔！”
心脏猛然一痛——
唐诏全部的精力都在飞速反应老板后半句话的意思，丝毫没留意，侧方不知何时窜出粗长的锥形物直袭而来，刹时惊诧令人行动微滞，加上他先前越迁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竟眼睁睁看着寒光穿透心脏！
一切仅发生在瞬息之间。
疼痛还未大范围扩散，人已经没了意识。
……
二十年前他与林希初见，彼时他还是潮汐，而林希尚没有名字。
“朝为潮，暮为汐…他们要我做你的影子，不如，我就叫林希吧。”
彼时潮汐刚接触生人不久，话还说不利索：“影子，为什么？”
“阿勒？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叫林希？为什么要做你的影子？还是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
一连串炮轰式的问题逼得潮汐不知如何回答，直勾勾地看着她。
女孩就笑了，笑声柔缓又放肆，半响，才重新敛起神情放轻声音回答道：“影子依光而存，随光而动，却见不得光。”
“就像在紫薇星，我们因‘焰火’而活，为‘焰火’而死，却不为‘焰火’所容。”
“一切都身不由己。”
可惜那时候潮汐不懂，只眨着拟态水光的双眸略带哀伤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七核心脏学不会什么是情感，到最后他也是凝这一双眸，不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影子无声蠕动唇瓣，却什么都没说。
再后来的记忆如何想不起来，他仅仅隐约记得有谁在耳边低语：
“朝为潮，暮为汐…这次别再做影子了……”
……
无休无止的疼痛不肯稍歇，粗长的药管径直插入卫兵的脊椎内部，汩汩注入淡蓝色的药剂。
唐诏发誓，若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要自爆中枢——他宁可死在那扇门的后面，也不要再见迷雾一次。
她是怎么进的D区？！
怎么向死的路上被她捡回来了！
明明那家伙已经背叛‘焰火’了，老板怎么还不下令除掉她！留着她反调‘伊甸’么？她能堪当重任么？！
“耐痛能力还是没有提高，神之潮汐的身体这么弱的吗？”
“人类对痛觉的适应是最困难的。”唐诏缓口气，讽刺道，“你加入‘伊甸’的结果就是失去脑子吗？还是说‘伊甸’只教会你严刑逼供？有些知识倒也不必那么着急还给…唔！！”
疼痛以点到网，迫人失声。卫兵的耐痛还是有些见长的，至少这一次唐诏虽没说话，却用眼神将迷雾“千刀万剐”。
“别那么看着我。”迷雾观察了一会儿，抬手关了仪器，放人，道，“上头催着急，现在我身边跟永恒之心相关的人就剩你一个，不拿你做实验我还怎么冲业绩？”
唐诏没好气道：“雇托儿给钱。”
“啧。”迷雾无奈摇摇头，感叹道，“亏我一心为你做那么多，到头来你只想跟我算钱！”
“得了吧，丢了那么大一个麻烦给我，休想让我感激你。”唐诏小幅度伸展下四肢，痛楚还在持续，他就顺势躺在台子上摆烂。
迷雾神秘一笑，道：“如果我能给你带来一个惊喜呢？”
“你觉得我还能信你？”
“嗯哼。”
“比如说？让林希起死回生，或是让紫薇星灰飞烟灭？”
迷雾歪歪头：“事有万一。”
“切，你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唐诏毫不介意地摆摆手，大方许诺，“不说别的，举例这两条你要是能做到，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包括充当实验对象？”
“呵呵！别说实验对象，就是让我再造一个我，我也给你努力。”展台上的青年天马行空，丝毫没注意到有谁慢慢接近，还在侃侃而谈：“现在技术这么发达，这叫什么…孤……”
“你的话，应该叫孤雄生殖？”
——这声音！
唐诏原地瞳孔地震。
“介绍一下，这位如今是‘伊甸’首席执行官，曾经‘焰火’排名第二的卫兵、神之潮汐的半身，林希。”
第二十一章 七年过去，你我皆大相径庭
七年前林希血洗D区、叛逃‘焰火’、带走永恒之心，若不是最后迷雾立功，老板根本抓不住这只向往自由的飞鸟。
所有人都以为林希死于地下室的绞木机，只有唐诏知道，那不过是人造体替罪羊罢了。
真正的林希早在踏出总部大厦的前一刻，就已经死了。她带走的永恒之心是假的，一经引爆，尸骨无存。
——这便是绞木机刑法的真相。
迷雾是因为太过了解才认出被处死的不是林希，但这些秘密唐诏不能说，只能纵容误会不断发酵。
直到她带回一位赝品。
“好久不见。”
唐诏垂垂眸，轻轻笑道：“的确好久不见。”
“还撑得住吗？”林希关心道，“‘伊甸’花了五年研究出的标记稀释剂，可以帮你抑制来自‘焰火’的追踪。”
唐诏小幅度似做了个道谢的口型，没有声音。
这时，迷雾在一旁突然问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要处理你？你又为什么突然要回总部？”
“为了言笑。”
索性说谎，便天衣无缝，唐诏解释道，“凌风对言笑进行二次诱变，他没挺住。除了D区，没有人能救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若有似无地关注着林希，后者眼神毫无波澜，仿佛在听什么很正常的陈述。
于是唐诏继续道：“老板说，倘若我能活过这次，便答应出手相助。应该也是算到迷雾会来。”
被点到名字的人双手投降，老实说：“我想我需要再重复一次，我并不是在总部救的你，而是在D区遗弃实验对象的废料堆里。”
“你去捡垃圾了？”
迷雾白了他一眼：“滚。我知道你回去，特意去找的你。”
“在D区？”唐诏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我理解你对‘焰火’仍然存在恐惧。”林希将话题拉回来，道，“可有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明白，青城亦并非算无遗策，只是足够狠心。要知道，但凡迷雾去晚一步，下次的欢迎焰火，就有你一份子了。”
唐诏没说话。
不多时，林希又问：“你刚才说的凌风，不是‘焰火’的人吧？”
“他说他是亚可鲁希希星第九防区指挥总长。”唐诏看着她问道，“你…没听说过他？”
“‘伊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和平，”林希避而不谈，道，“破晓前的黑暗最难以忍耐，为了最后的和平，我们必须竭尽全力。”
唐诏瞳孔微缩，冷下脸色：“你们的谋划与我无关。卡莱薇拉足够我生活，你们想知道的，我同样无法提供帮助。”
林希笑了：“自由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对吧？”
唐诏移开视线，踉跄着爬起来想要离开。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迷雾拦住人，道，“只要你活着，你就永远摆脱不了‘焰火’的桎梏！”
“眼下的安宁也是安宁，片刻的自由亦是自由。”
迷雾还想再劝，可林希却说：“让他走吧，七年时间足够磨损掉一名卫兵所有的信仰。你还没看清吗，七年过去，你我皆大相径庭。”
……
青丝湖下，临时第九防区地界。
负责诱变的士兵问道：“大人，已经第三天了，我们用光了所有的备用能源，可能无法再支撑冷冻仓工作了。”
“把所有能源都转移过来。”凌风沉着开口，“必须要保持仓内绝对冷冻状态。”
“所有？”士兵不敢相信，“可一旦耗光所有，我们的飞船将无法起飞回程……”
“那就弃船。”
言笑的诱变结果是永恒之心最后的希望，凌风渴望已久，此时更是破釜沉舟：“联系驻地，尽快调取支援，不必担心消息泄露，这里是‘焰火’的地界，虽是颗荒星，但那个人还在，他们不敢动手，‘焰火’不会袖手旁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