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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选倒霉蛋 Brass 3693 2024-05-24 00:00:00

不是都说过得好吗,这也叫好?

他心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没动,眼睁睁看着纪瀚岑的背影将要消失在前面小路的转角,秋日寒风无孔不入地从这条热闹非凡的路上刮过,吹得他衣衫猎猎,再一错眼,看见纪瀚岑衣角被风刮动,鲜艳抓人的色彩像面耀武扬威的旗帜,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还能闻到那阵浓烈的香气。

看来纪瀚岑在学校饱受议论并非没有原因,这种花里胡哨的扮相确实很能激起一些人的恶意揣测,更何况对方以前也从不这样。

……但还是不对。

不知为什么,他始终对这样的装扮抱有一丝熟悉感,就好像很久之前也曾在哪儿见过;他眉间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对这种抓不着的似曾相识感到恼火,正发呆时,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回过头,看见一个穿职业装的年轻女孩挽着身边男友的手臂,小情侣都十分讲礼貌,见撞到人,频频和他道歉,末了女生又嘀咕着埋怨:“这也太多人了吧。”

男生也不恼,又和他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才气定神闲地接女生话茬:“是谁说翘班也要来的?”

“这不是没翘嘛!你还说我,为了早点来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几个关键词钻入何景乐耳朵里,霎时间,尘封的记忆松动一角,那个刻意被他遗忘的惊险下午悉数重映,他想到没完成的约会,被带走的束槐,急匆匆出现的赵元君,最后这些统统都淡去,只留下束槐那天地铁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记得对方讲,她遇见的,是个过分年轻的小男孩。

他眼睛一眨,茫然地落下泪,终于想起自己曾在哪儿见过这片衣角。

那对小情侣还没走,此时被他哭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刚刚撞得狠了,满脸愧疚地又要道歉,只不过还没开口就被打断,时间就要来不及,何景乐看着刚刚纪瀚岑消失的转角,猜想对方还没走太远,很匆忙地带着哽咽请求:“麻烦你们报警,我要去、要去——”

他一度无法措辞,揩了把脸上的泪,抖着手指刚刚那个方向,示意他们位置,便什么也没说地追着纪瀚岑拐进了那条路;万幸两人分开的时间不算长,这路也没什么弯绕,他只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盯着垃圾桶发呆的纪瀚岑,惊惧和悲哀让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他慢慢靠近,久违地喊了声:“岑岑。”

墙边那个瘦小的身影一震,过了会儿,冷淡的声音传来:“你还有话要说吗?”

有啊,何景乐想,他有好多话想要说。

可是这些东西现在都堵在他心里,跟块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的愧疚与自责像是石块下幽然丛生的青苔,裹挟着潮湿而陌生的泪意在眼眶中奔涌,以至于开口说的话是如此不合时宜:“对不起。”

直至此刻,他仍抱有无谓的希望,即使他知道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罪丨犯,和他认识的那个纪瀚岑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岑岑,哥跟你道歉,不应该那样对你,有什么怨气你就撒在我身上,你年纪还那么小,好好读书,将来做点什么不行呢?”

他已经完全无法抑制尾音的颤抖,上前一步牢牢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黑暗中,纪瀚岑沉默了好几秒,任他攥着,没表态,但突然问:“小乐哥,你是不是看到了?”

何景乐一怔,随即爬了满背的冷汗,他说不出话,像条将要干涸的鱼一样徒劳无功地张着嘴,两人借着暗淡的月光对视,他看到纪瀚岑竟然在笑,眼睛亮而润,藏着好多泪似的,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你看到了。”

他被这两句短短的话弄得泪流不止,哽咽着点头:“嗯,我看到了,我想起来了。”

但是要他怎么接受呢,那曾是他学校里最好的朋友,直到今日他也仍下意识为对方是否生活无虞而担忧,好像只过了那么不久,世界就都变了个样似的,他怎么能接受?

“纪瀚岑,”他眼前模糊一片,却仍牢牢攥着对方细瘦手腕,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你和我回去自首好吗,趁、趁还没到不可挽回……求你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纪瀚岑还在望着他笑,良久,叹了口气说:“何景乐,说你笨还真不亏,我既然做了,你以为就只有那么一次吗?”

何景乐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一切蛛丝马迹都被串联,让他心底发寒,趁此机会,纪瀚岑用力地要挣脱他;可是常年面黄肌瘦的穷小孩哪比得过时不时就泡健身房的富家少爷,何景乐没让他挣开,双方推搡间,推倒了一旁的垃圾桶,巨响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纪瀚岑终于露出些害怕的模样,小声说:“乐哥,我其实还喜欢你,可喜欢了,你别报警,你放我走吧。”

何景乐点头,把手机随便丢在一边,像以前一样哄着他说:“我没报警,我等你想通了,和我一块回去。”

“我不回去!”纪瀚岑忽然发了狠,“我不回去,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凭本事挣钱,让别人都怕我,不敢瞧不起我,我又没杀丨人,凭什么要抓我!”

他发过狠,声音却虚了许多,眨眼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望着何景乐满脸的泪痕,竟又再度说:“小乐哥,我真的喜欢你,你要是把我当朋友,那你就放我走吧,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让你看见,你就当没认识过我,行么?”

何景乐不理他,他就哭着骂:“何景乐!你活该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你以为谁愿意和你玩啊,你就是个大倒霉蛋,你天煞孤星,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人真心——”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因为何景乐睁着哭肿了的一双眼赞同他:“你说得对。”

末了,痛苦不堪地合上眼,又问:“所以纪瀚岑,你变成这样,是不是都怪我啊?”

何景乐哭着说:“那你怪我吧。”

怪他没能及时发现这段超出界限的感情,怪他不能给这份爱一个同等的回应,或者更早以前?

早到他在走进宿舍的那一刻,看见正悄悄吃白面馒头喝水的纪瀚岑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应该归结在他身上,如果他在那一瞬间没伸出手,纪瀚岑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失去了一切判断的能力,思绪倏地飘回到不久前的咖啡店,季先含着怨怼地对他喊,说他只是单纯地抛弃了辛随,那么这些也一并是他要偿还的罪孽吗?他就应该永远地留在当年帝都冬季的雪里,只要他不往未来走,那他就不必为任何不幸买单,也不用连给爱人自由都是奢求。

他自以为是的善意毁了纪瀚岑,后来一见钟情又耽误了辛随;甚至再往前,向空山为他突如其来的出柜忧心,柯文曜绕了远路也要来看他是否安全,更不要提江岚、何鸿光……等等等等,他携带的厄运分明那么那么多。

哭到意识昏沉的大脑无法运载,他垂下睫毛,像站在第三视角的上帝,困惑不已地想:为什么不怪我呢,为什么你们还要爱我呢?

耳边是纪瀚岑声嘶力竭的咒骂,他辨清楚其中几个字,无非是叫他去死,祝他下地狱;于是他慢慢地答:“我不会去死的。”

他终于在这一瞬彻底明白了,不再有丝毫困惑,或许纪瀚岑说得是对的,他的自我认知也是对的,他就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倒霉蛋,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与正确答案背道而驰,但他仍想尝试,不愿再以拙劣的借口逃脱,想与不公正的命运交锋,再拔得头筹。

他在痛苦中复生,心中有剑,有进退攻守,有用不完的热情;他不是任何人的累赘,他开始尝试相信爱永不落空,只要勇敢的人心有牵绊,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片警笛声里,他掩面痛哭,像要哭尽这么多年扛过的那些自怨自艾、踽踽独行的片段,却忽然落入一个带着寒气的熟悉怀抱;匆忙赶来的辛随抱着他,像在抱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无数个轻吻落在他眼眉间,他颤抖着抱紧了对方被汗浸湿的后背,哽咽着说:“对不起。”

季先说的是对的,到头来,他就是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他想要辛随快乐自由,却弄巧成拙,成了对方不快乐的最大罪魁祸首,他不想再把辛随推远了,所以这次不说做朋友,只低声至快要不可闻,吐息灼热,像早知会一败涂地却仍愿意献出最后一枚筹码的赌徒——

但有人却抢先一步:“小乐,你还愿意和我住大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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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孩子,又乱丢手机

 

第120章 白头到老

辛随的声音很低,没入沸反盈天的街口,转瞬没了踪影,叫何景乐几度以为是幻觉。

他浑身哆嗦着,心跳声震耳欲聋,并着警笛和连绵的议论,潮水一样地被包裹;迟来的恐惧攫住他心脏,让他忍不住将辛随抱得更紧了一些,小幅度地点头,又张嘴,想说一句好。

却一僵,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滚而下,打湿了辛随的肩膀,在各处都喧哗的热闹夜晚,只有他们这方小小的天地寂静得可怕;他狰狞却无声地哭,拉过辛随一只手,在对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我不会说话了。]

最后一个字结尾,他没来得及收回手,便被辛随攥住,丝毫动弹不得;他从没在对方眼里看到这样复杂的情绪,几近于暴怒,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从牙关里憋出几个字,强忍道:“去医院。”

押着纪瀚岑的车还停在一边,还等情绪稳定后带他一同回去,此时走不合流程,但眼下明显也顾不上这些;辛随安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走到一边去交涉,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没多久,引擎就嗡鸣着发动,带着罪魁祸首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路边的围观群众依然拥挤着没散去,何景乐在其中听到一把耳熟的声音,转头望去,看到季先和刚才被自己托付了报丨警重任的那对小情侣肩并着肩站在一处,挡了好些想凑近围观的人;季先声音已有些嘶哑,但他听清了,对方在喊:“别挤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我朋友!”

他怔怔望着,手又被辛随牵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地指了指前面的三人,用口型说:[先帮帮他们。]

但其实已经没必要,聚在一起的人大部分凑个热闹,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又过不久,就乏味地各自散了开来;季先长松一口气,顶着刚刚推搡间被弄乱的头发走过来,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问道:“没事吧?”

作者感言

Br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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