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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程 宁喧 3608 2024-05-22 00:00:00

这一晚将近凌晨,他才迷迷糊糊地陷入睡眠,不多久就被沉闷的梦境魇住了。

人在梦里总是荒诞又无逻辑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独身一人坐在剧院的角落里,看母亲在台上唱戏。

宁皎单独带他的时间很少,她是个对艺术以外的事都不上心的人,对宁策没什么感情,或者说,她全部的疯癫与痴迷已经投注到了某个人身上,再匀不出一分一毫给宁策。

母子俩为数不多的相处都是在剧院,没有演出的时候,宁皎会一个人在台上练习,让宁策在旁边待着。她唱得最好的是牡丹亭,因此多数时候都是一身清凌凌的闺门旦扮相,唱起词来的时候,简直像变了个人,眼里灼亮的情绪生动炽烈,像一支热烈燃烧着的蜡烛。

剧院被提前清了场,非常非常偶尔的时候,会有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侧门进来,在最后一排的边上安静地坐一会儿,听她唱完游园惊梦那一出再离开。

但他从未跟宁皎交谈过,就像宁皎从来不会停下看他一眼。

幼时的宁策对戏曲兴趣一般,对宁皎的感情也十分复杂,这些年午夜梦回的时候,却时常梦见她在台上的样子。梦见她穿一身伶仃的白衣,魂灵似的,口中念着那些绉绉的词。

剧场里昏暗着,只留一扇苍冷的月光,照着坐席上一个孤零零聆听的影子。

宁策冷眼旁观着,知道这场为一人表演的戏曲不久就会落幕。

但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宁皎和那个不知名的听众消失后,戏台的灯光却陡然亮起来,他在刺目的光线里睁眼,却发现盛装打扮、立于台上的成了他自己。数不尽模糊的面孔在剧院的坐席上注视他,对他指指点点,对他评头论足。

宁策对他人的目光无感,只觉得此情此景的怪异荒谬——直到剧院的灯光一层一层暗下去,他下意识看向最后一排那个漆黑的影子,却不期然对上了秦奂幽邃的眼睛。

宁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秦奂,几乎在须臾间,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他能感受到秦奂的视线,带某种不加掩饰的打量,一寸一寸描摹过他的妆容和身形,最后深入到被戏服遮掩的地方去。

那目光似乎带着矛盾的温度,明明是冰冷审视的,却在某个时刻有着足以融化一切的直白滚烫。

宁策下意识地想躲避和瑟缩,可是灯光太亮了,几乎照得他无处遁形,将他满身的阴郁、多疑和不安定明晃晃地摊在人前。那些凝视他的视线仿佛在此刻有了实质,一道道一条条在他外衣上剖开口子,人们窃窃私语着,肆意评判他肌肤上丑陋的疮疤。

他不敢看秦奂,那道目光却无处不在。惊慌间垂下眼,腰后忽然贴过来一只滚热的手掌,有人附在他耳边轻声问,老师,为什么怕我。

为什么怕我知道?

你说过会留我在身边,为什么不作数?

握着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宁策想开口,口鼻却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捂住了,徒劳许久发不出一个音节。

在即将溺毙的窒息感中,他被一阵尖锐的铃声惊醒,满头大汗地睁眼,却见窗外波士顿深重的夜色,骤雨裹着沉闷的风掀开了窗子,隐有预感地一低头,正好看见手机上跳动的来电显示。

已经知晓了即将发生什么,他手指颤抖地接起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凌远近乎慌乱的声音。

“宁策,你听我说。”他强行压着急促的呼吸,“宁姨割腕了,我们刚刚才发现,人现在送去抢救了……”

“阿策!阿策,你先冷静……”

……

宁策从层层的梦境里惊醒,撑着床坐起来时,后背一身未干的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疲倦地捏了下眉心,待剧烈跳动的心脏稍缓,下床倒了杯温水。

热水流入胃部的感觉让他的情绪稳定了一点,彻底从余悸中回过神。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往事,可能是最近提醒他想起的东西太多,白日有所思,夜晚自然就有所想。

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接下来到天亮前的几个小时,他是彻底睡不着了。

宁策将玻璃杯放在桌上,无声叹了口气,正要去拿本书打发时间,余光却瞥见手机屏上一个未接来电,时间在十分钟前,来电人是盛安卉。

……原来梦里的铃声是真的。

他的目光一凝,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立刻回拨给了盛安卉。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接通了,寂静的夜色里,盛安卉那边兵荒马乱的动静格外嘈杂,慌张的声音几乎与当初的凌远重合——

“阿策,爸的病情忽然恶化了,医院刚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必须要手术。”

“盛世的律师已经去给盛泽办假释了,我……我拿不定主意,你能不能来看看?”

第38章 程凤春

S大排练室。

长生殿绮丽的乐声止,秦奂关掉了仍在咿呀唱词的留声机,站在台边缓了一会儿神。

他往常也有这种出不了戏的情况,这是他的表演习惯所致,在宁策手底下磋磨了一阵之后好很多了。但最近试《锦堂春》,不知道为什么又有故态复萌的迹象。

挂钟的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收拾了随身物品打算离开。结果刚一转身,就撞见了走廊上穿灰色夹克的男人。

这一层来往的学生很少,赵屏背靠着墙,指间夹了根烟,眼神幽深,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久了。

秦奂没见过赵屏本人,但对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已经代表了某种提示,猜出他的身份不难。

他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即整理好了表情,不卑不亢地喊:“赵导。”

赵屏似乎顿了一下,直起身,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你认识我?”

在这种问题上隐瞒没有意义。

“圈子里谁没有听过您的名字。”秦奂坦率道,“之前听谢老师说,她先生是影视行业的。我好奇去查了一下,才知道是您。”

赵屏嗤笑了声,显然没有信这个托辞。

来试戏前,秦奂就听说过,赵屏为人正派,对圈子里投机倒把的行为很是看不惯。

但到底是在圈里混了几十年的名导,从始到终,脸上分毫端倪没显,看不出是否有不虞。

他掐灭了烟,上下打量了秦奂一番:“名单上的人我都有印象……你是岑景池推荐来试戏的?”

秦奂摸不准他的态度,镇定答:“是,还要感谢您给的机会。”

赵屏不予置否,客观道:“台词不错,你不是科班出身吧,以前演过谁的戏?”

闻言,秦奂微不可察地一顿,再开口时,自然地掩饰了过去:“演过几个小角色,基本没有镜头,不值得拿出来说。”

赵屏并不意外——这个年纪的演员,真有作品才奇怪了——略一点头,就把话题揭过了。

“岑景池跟我说过,你要试崔淮是吧。”

回想起刚才在排练室看到的景象,赵屏略微拧起眉,总觉得惊艳有余,却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不合适。

秦奂本人的气质太出挑了,如果要他来演崔淮,演程凤春的演员很可能压不住,不自觉就成了陪衬。对于一个追求整体效果的导演来说,这是很严重的减分项。

可惜了。他想。这小子的天分还算不错。

赵屏琢磨了一会儿,正要直白地点出他的问题,却见秦奂摇了摇头。

“不。”他笃定道,“我要试程凤春。”

很难说这个要求是后生可畏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屏明显怔愣了一下,旋即眯起眼,探究性地打量他:“岑景池应该告诉过你吧,程凤春这个角色,我请了业内的老牌演员来演。”

尽管还没有正式签合同,但消息灵通的大都知道,程凤春的人选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了。

“我知道。”秦奂略微一颔首,神色没有半点波澜,“程凤春这个角色比较特殊,电影里涉及他的情节,时间跨度很大,应该对演员没有年龄上的限制。”

这就是在说,不一定非要让老戏骨来演。

赵屏听出了他话里潜藏的意思,心底讶异之余,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你倒是胆子大。”

“在你之前,从来没有哪个年轻演员主动来试我戏的男一的,就对自己的演技这么有信心?”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明确表示拒绝。

那就是有机会。

秦奂心里大致有了数,面不改色道:“在您面前不敢说演技。”

“只是我想,应该不会有别的演员……比我更了解这个角色了。”

B市。

盛世集团的董事长盛如昆如今住在城郊一家私人疗养医院,周边环境清幽,人迹罕至,往来除了医护,几乎看不到几个病人。

宁策从住院部大楼出来,自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令人不适的消毒水味。

口袋里的手机仍在嗡嗡兀自振动不停,他瞥了一眼,盛安卉打不通他的电话,转而发了七八条信息,最新的一条是在劝他——

“爸就是说话冲了点,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发完大概觉得不对,又急急忙忙补了一句。

“你说的事情我会留意的,安排好了给你电话。”

宁策嗤笑了一声,径直关了手机,不再回复任何消息。

做导演的这些年,他自以为已经摆脱了过去那些事的影响,能心态平和地把盛家的闹剧当个乐子看。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把自己想得太大度了。

凡是和盛家沾上边的事,他都觉得厌烦。

盛世就像一艘在黑暗中行驶太久的巨轮,每一个零部件都透着僵坏和腐朽,每一根横梁都爬满了囊虫和蚊蝇,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触礁沉没。

他厌恶自己身上流着一半这个家族的血,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盛如昆教会他的东西功不可没。

盛如昆是在前几年被确诊癌症的,发现时已经是中晚期,治愈可能渺茫,只能用药物和化疗拖着。这些年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后搬进了疗养院长住。

宁策一直觉得他落成现在这样是咎由自取,以前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但或许是受昨晚那个梦的影响,他最终应下了盛安卉的请求,来医院见盛如昆一面。

就当是替宁皎看一眼他的下场。他冷漠地想。

然后他就如愿看到了。一具衰老病弱的躯体,一张风华不再、生机枯槁的脸,像一截横陈在病床上的将死枯木。

盛如昆刚经历过一场手术,才从特护病房转出来,允许家属探视的时间很短。

看到宁策的时候,他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几分惊讶,随后才反应过来。

“我以为,我在死之前是看不到你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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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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