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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渣 姑苏赋 3678 2024-05-22 00:00:00

有时他梦见路人没有弯腰捡名片,外卖车走了马路,孕妇选择从人少的小巷穿行。他的跌跌撞撞,挤开挡在面前的最后一个行人,迈进最后抓住雪花的那一步。

可银色头发的男人不是范洛,他惊措了半天,才缓缓放开抓住男人胳膊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心却再也无法平静,滚烫得像翻起金色波浪的海。

也梦见过,范洛听到他掉进泊油路里的沙哑的喊,转过头,静静看着他。眼神照进他的目光里,一眼就是奔走过来的十几年,每一年,都雕刻在这个模糊,维多利亚般的美梦里。

梦醒后就只剩寂落和躺在浸水烟灰缸中发黄水的烟头。闹钟一响,上班时间就来了。

穿上平整的正装,戴上稳重颜色的领带,头发梳得像云絮一样整齐,走出去成为大家眼里的“成功人士”,女孩们以为成熟稳重,神秘又吸引人的优秀男人。

所以他常和那些年轻的女孩说:“你们现在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想七想八。”

三十六岁,快到三十七岁的年纪,他已经不年轻。离婚并不是什么吸引人的镀金项目,年轻女孩却会以为这样的男人更可贵。

高中还没毕业,来旁听的女生爱用各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无论是上课不断举手打断他说话,还是下课后背着书包在门口等他。

明了的拒绝也是不起作用,第二天他就会看见女孩站在他车旁,想和他一起吃饭。

然后有一天,女孩便大着胆子来问:“老师,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能做你女朋友吗?”

以前中国的女孩子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和他同龄的朋友倒是很有兴趣。说这样的女孩多有意思,多可爱啊。

再到后来,女孩在他这里得不到“同意”的选择,会哭,会站在他的楼下哭,会给他打电话哭。再然后,哭着说不会再坚持,以后都不会打扰。可没过一段时间,又会发消息说“老师,我还是很想你”。

之后女孩便在他这里得到感情上的成长,懂得死缠烂打并不会得到一个人的心。即使会有成功的概率,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这是这些女孩子们恋爱的方式,恋爱的圣经。

成熟的女人,则会将自己的优秀当成漂亮的茶具,明晃晃摆出来给他看。无论是画着美艳的妆在酒吧里,将勾人的侧颜展现给他,还是深夜搭他的便车,在他后车座里聊到伤心事时,悄无声息的落泪。

成熟女人比年轻女孩懂得把握矜持和忍耐,也懂得在知道不可能后,婉转地问,“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你的眼呢”?

她们会说,做这一行,活到三四十岁还要被挂在失信名单里的人很烂。她们会把高沉心目中的人,想象得无比美好。她们会暗自拿自己和想象出来的那个人做比较。

周三那天,高沉下班拿出车钥匙,戴上蓝牙耳机,隔壁部门的同事捧着一把资料问:“高沉,你们那里的碎纸机可以用吗?我们这边的坏了。”

高沉说“可以”,问他:“什么资料要粉碎?”

同事的眼色明显无奈又透着点鄙夷:“一个要办大额贷的客户。征信不好,拿来的资料有问题,我一查,全是伪造的。”

高沉开玩笑地问:“怎么不报警?”

同事说:“看他讲话客客气气的,哎。算了,跟这种人扯这些很麻烦的,我已经给了警告,也在群里提示所有人,给他拉进黑名单了。”

高沉拿过他的资料说:“我帮你拿去弄吧。”

“好,谢谢了。”同事笑笑说,“不过这个人,真的特别年轻,我还以为是大学生。结果你知道他几岁了?81年出生的。2015减81,多少?三十四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那些大学生一样。”

高沉没有特别好奇,只是客套一样地回答:“是吗,我待会看看。”

高沉走出门的时候,下意识翻开资料。

身后一个脚步声走到了同事办公室的门口,同事口中客客气气,又很温柔的声音轻轻问:“不好意思,我刚刚是不是把身份证落在这里了?”

脚步陡然停住时,高沉的眼眶润得很没理由,好像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就自顾自地红润了起来。心脏过快的跳动,也快得很没理由。落在资料中身份证头像上的手指的颤动,牵动了这些所有的没理由,撞在这个温柔的声音中。

办公室里的同事回答:“不知道,我帮你找找看吧。”

高沉转动了一下步伐,身体侧转过去。

范洛站在同事办公室门口,松垮垮的黑色毛衣上是乱七八糟的图案,穿着一条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

同事说他还很年轻。

他两只手抓在一起,左边的手指在扒右边的指关节,好像每个喜欢玩指头的小孩。他甜甜微笑地说:“好,谢谢你。”

第四十二章

范洛转过头看见望住他的高沉,这一眼看不出什么山崩海啸,看不出什么文学中描述的感人至深。看不出以前他们重逢时的惊喜和感动。

同事拿起一张卡说:“有了,在这里。”

范洛连看也没看,转过身就走了。

同事奇怪地喊:“范先生?”

这让他走得更加着急,忘了刚刚站在那里让自己笑甜甜的目的。

高沉跟上两步,叫住他:“范洛。”

那个逃走的身影突然停住,高沉听到他吸了一下鼻子的声音。

范洛把身子转过来面向高沉,肩膀有些耷拉下来,站得不那么笔挺,挤出和刚才一样的笑问:“高沉,你怎么在这里?你回国了?”他手指擦了一下鼻尖,“在这里工作吗?”

他的脸像瓷杯一样莹白,发着瓷釉似的光,所以之前同事在群里闲聊,说这个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这个金玉的外表,也不知道是本尊花了多少钱堆砌起来的。

高沉怔怔发了几秒的呆,几秒的时间内,许多情绪涨满,咽落,噎在心脏里。随后他很平淡地说:“嗯。去年刚来。”

同事将身份证拿出来给范洛,诧异地问:“你们两个认识啊?”

范洛两边点头,点出了无措的样子。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高沉说:“有空就一起吃个饭。”

接过身份证后他就称有要紧的事,急忙走了。离开的背影跟挪开垃圾桶后发现的那只老鼠一样。

“美国留学过的,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

被范洛借钱的那些老板们,大多会跟范洛说这句话。没怎么读过书的他们,能够更有底气地嘲笑学历的无用。往后见到人就说“学历有什么用?我认识的一个还是美国留学过的”。但这其实和有没有美国留学过没关系,只是他正好是有问题的那一个。就算他和这些老板们一样没读过书,也还是有问题的那一个。

范洛小时候常常会听幼儿园老师跟家长说,“他真的很难教”,没有比听不懂正常人说话的孩子更难教的小孩。于是父母听到这类话,就会觉得他很顽皮,是个问题儿童。他带着这许多问题活到现在,从问题儿童成为有问题的成年人。

有问题的人,说的话没有可信度。不管是说谎,还是说事实。不管是骂人,还是劝人。每一句话都来得不痛不痒。像他前几天跟一个要自杀的学生说别做傻事,学生反问他:“你懂什么?最讨厌拿你那种优越感来劝我的人,像你这种人,怎么会知道我有多痛苦?”

后来学生的父母来,表示向她妥协 ,答应以后不会再对她说教,让她和同学出国旅游,她终于肯从天台的围墙上下来。

范洛在学生被父母搂紧怀里的一瞬间,产生了怜悯的感觉。当然那个怜悯不是给学生的,说给自己又有点自恋。

他只是想起,他的母亲,两年前在家里烧炭自杀。除了房子和遗产,没再给他留下什么。遗书,遗言,甚至临走前的最后一通电话。都没有。她去得很安静,不打扰任何人,不让任何人打扰。

然后范洛开始想建立自己的人生,迟来的,第不知道几次想重新建立自己的人生。可他的“问题”堆积太久,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铲平的枯草。他把房子卖掉去投资 ,一直没赚回来。遗产没有太多 ,十年前可能很好花,这些年什么价格都在涨,翻倍地涨。大部分钱投进公司里,打不起任何水花。

半年前他负债时和陈先生合作的那个项目,三个月前厂商卷钱跑路,丁紫离家出走没有半点音讯 ,三个月来找他的只有催债的高利贷和被他欠钱的陈先生。

上个月连房租都交不起,门口还被讨债的人涂鸦。

房东没赶他走,而是跟他说好好处理吧。外面墙壁那些字要想办法弄掉。发小出国前给了他一笔钱,林识源也硬是塞了一笔钱给他。

他觉得房东人很好,朋友都很好,世界对他很好。只是他是一个自私鬼,他回报不了别人对他的好,反而是不断给别人添麻烦。

发小出国前,说钱不用着急还。他内里的意思是不还也没关系。最后一句话是,不过你这个人,真的要改一改。

发小没说要改什么。

是改性格就还好,因为大家都知道是性格上出了毛病。就会说“如果这个人性格不这样,能混得好一点”。可不是。和他的性格好像没太大关系,他这些年性格已经改了很多,懂得世故,却还是一塌糊涂。

这不是哪个零件坏掉,修补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就像范洛后知后觉才知道,把皮囊装饰得再用心,内里是锈烂的,也不能使它漂亮。

高沉毋庸置疑会联系范洛,拿到名片的当天晚上,他就联系了范洛。

范洛还不知道他已经想起以往的事情,拿他当普通同学对待。疏离的热情,使他们之间尴尬的时间很少。

范洛现在的家是个两居室的套房,小区还算可以,没很高档但也不破。房东置业很多,这里房租收得少,对范洛便很宽容。

外面墙壁上讨债的字眼让范洛找人清除掉了,今晚却又落了个新鲜的蓝漆,浑圆粗丑的一撇一捺都是这个年纪的人最难面对最难启齿的难堪。

所以范洛假装看不到,假装他身后的高沉也会看不到。

屋里很凌乱,设计类的书籍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衣服随便挂在电脑椅上。

范洛倒进沙发里,边玩手机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跟高沉说:“坐吧。”

高沉没有坐下去。范洛想,他一定是认为自己走进了一片废墟。

高沉看到柜子里有很多药,失眠的药,胃病的药,美容的药,感冒的药,精神科的药。

阳台上挂着女人的低价黑色内衣内裤,和几件看起来很鲜艳的衣服。

高沉问:“你有女朋友?”

范洛说:“跑了,那些东西我没收起来。”

高沉坐到沙发上了。他喝了范洛给他倒的凉水,水里有水壶底面飘出来的锈味。

作者感言

姑苏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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