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6页

人渣 姑苏赋 3753 2024-05-22 00:00:00

范洛自顾回到车上,男人顾着赶紧去捡散落的钱,等想起叫住范洛时,范洛的车已开走。

赶回医院的时候是凌晨十二点,亲戚们聚在手术室门口,女性在哭,男性安慰哭的女性。手术室门大咧咧地打开,上面的灯光暗了。洋先生跪在手术室内,一只手搭搂手术台上被白布盖起来的小小的人,一只手撑在地上,边哭边喊他圣经里的上帝。

范洛定在原地,目光在人群中找寻他母亲的身影。母亲被一群人簇拥,呆坐在手术室门口。没有影视剧里演的那种哭天抢地,仅仅是在发呆,木楞地发呆。掉进一口让她不懂得说话的水缸里,被水灌满了会动的嘴。

范洛迟来的意识终于让他变得痛苦,痛苦得四肢百骸都无法动弹,喘出来的呼吸每一口都是带刺的刀,从喉咙里划过的时候插满针孔。

阿沙由甲流引发病毒性肺炎,死了。

他的弟弟,今年才九岁的弟弟,死在了那块像他生日奶油的白布底下。

第三十章

阿沙的葬礼决定在下个礼拜举行,在他最喜欢去的那个教堂里。安抚母亲和继父三天后,范洛回到家,三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他家门口,反复地敲他的家门。

“你们找谁?”

警察盯着他看:“你是车牌号XXX的车主范洛吗?”两个走到他身旁挡住他,似乎怕他会跑走。

范洛疑怪看着他们,回答他们:“我是。”

敲门的那个警察也走过来了:“7号那天晚上,你在北山路口是不是撞到了一辆夏利?”

范洛迟疑几秒,点了下头。

三个警察一起围住他:“车主报警说你肇事逃逸。”

范洛说:“我赔过钱。”

“这个车主没说,你先跟我们回去一趟吧。”警察的手虚拦在他身侧,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夏利车的车主,那个三天前晚上范洛见过的男人,头顶裹了一块大纱布,也不知到底是真的受伤了,还是弄来虚张声势的。他的黄衬衫像烂掉的香蕉皮,绿短裤像是块给他遮羞的芭蕉叶,整个人活似三流场所里的日常顾客。皮肤黑干得跟从煤油里打捞出来的枯灯蕊似,远远看就是根放了十五天以上的腐烂香蕉。

范洛走进派出所,“腐烂的香蕉”便冲过来指着他大喊:“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开着辆宝马撞我们,撞完就跑了,就他!”

范洛白得像西药的脸和通红的眼眶,让男人以为他在害怕,于是心里底气十足,越吼越大声,仿佛他越大声就越在理,道理是他从喉腔里大声拉扯出来的。

范洛等男人大吵大闹完,隔了一会儿说:“我那天给过你钱,钱你明明也拿走了。”

男人两手舞起来:“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你可以撞完人就跑?!”

范洛说:“那你为什么不当天就报警,要现在才报警?”

男人暴跳如雷吼骂,唾沫横飞,表情从香蕉变异成动物:“那时候我想算了,但现在我老婆流产了,这件事还怎么算了!你那点钱够让我老婆住院吗?”

“所以你到底还想要多少钱?”

“我老婆流产了,我儿子没了,你给再多钱也赔不了!”他抓着警察说,“警官,告他杀人,他杀了我儿子,枪毙他!”

范洛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相交撑着额头,听男人犹如猩猩在咆哮。闭上眼就感觉自己处在一个野兽遍地的动物园。男人反复强调儿子没了,提醒了一遍范洛他弟弟没了。想起那颗毛茸茸的小猫一样的小脑袋,范洛眼眶突然又一片湿,眼前的地板由晴转雾,眼一眨,又由雾转晴。

男人发狂些什么,他便全没听进。

警察安抚发狂的夏利车主,一个女警来问:“你老婆流产时几个月?”

男人说:“两个月,就是才两个月才会流掉!”

女警说:“那这最多负民事责任,你告不了他杀人。”

男人气汹汹地问女警,是不是看他有钱所以替他说话。最后指着所有警察乱骂,骂这些警察见利忘义,包庇有钱人,欺压他这种平头百姓。骂着骂着就朝范洛冲过来,拎起范洛的衣领,攥钥匙的手打了范洛一拳。

范洛额头一疼,被男人手中的钥匙刺破皮,好像以前被冰雹打中的滋味。他头上的血液瞬间淌下,看男人挥拳又要过来,不等警察们来拦,就已拿起桌上的笔筒朝男人头上砸下去。

男人大声惨叫,一条条红色流沙般的血从他额头上泻下。他两手捧住头痛叫,额头上裹着的大纱布瞬间被染出一片红,忽然有了真正的用处。

两个人都是头破血流,只是范洛没像他那样大喊大叫,不过静静地站着看着,在喘急促的气,就像受伤的人里面不包括他。

在医务室里处理伤口时,男人执意要告范洛故意伤人。

警察和男人说:“先生,你有这个权利,但是你也打了他,你告他他一样可以告你。而且你们两个人刚刚在派出所里打架,你们都要被拘留,除非有人来保释。”

男人骂了一句脏话,扭头去跟范洛说:“你行,你牛逼。我怕了你了,我们平头老百姓怕了你这种只手遮天的有钱人。我告你没准你花点钱就什么都摆平了,你要是告我我岂不是赔得倾家荡产?你要找人搞我们还不容易吗?今天我老婆没了孩子都讨不回公道,明天我们全家被你搞得横死街头了没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里,这些人你都买得通吧!”

范洛不想理这个人,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和动物沟通。尽管他们说这相同的语言,也不是从相同物种的器官里发出来的。

被多次污骂的警察提醒男人说话要注意,再乱说话可以告他诽谤。男人不情不愿地把嘴闭上,憋半天说:“我打电话叫人来保释行吧?”

两个小时后,男人被亲戚保释走了。走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

这个男人足够让人讨厌,可是他有老婆在他身边,他犯事了有可以联系来保释的人。他明明什么都有。而范洛仍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眼睛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风景,里面有这个世界的人看不懂的光。

警察过来问他:“有没有人来保释你?”

范洛说:“没有。”

“没有的话就要拘留。虽然只会拘留5天到10天,但是拘留所里面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警察又问范洛一遍,“你想清楚,有没有可以来保释你的人,你可以打电话叫他们来。你父亲母亲,或者你朋友亲人。”

范洛想了半秒。这半秒时间内,他并没去思考警察的问题,只是消化了一遍警察口中的文字:“没有。”

警察轻叹出口气:“那好吧。”

去拘留所的时候是早上。走出派出所,太阳伸来一只光之羽翼将范洛搂在怀里。范洛头避了避,顿生无限厌恶,感觉自己好像在被阳光强 暴。他抬头眯起眼睛,看太阳放射出来的一条条强 暴他的光。

他问警察:“可不可以遮一下伞?”

警察奇怪地看他:“先生,没有这种规定。”

范洛忍受光线的强 暴,浑身疼痛。为什么阳光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他,又不要他。为什么它们可以这样来去自如,不考虑他的心情和处境。他想将这些趴浮在他身上的阳光一片片敲碎埋到天上,再也不要让它们出来。

第三十一章

范洛被拘留了整五日,从拘留所里出来,正好是阿沙葬礼后的第二天。奔赶回母亲家时,范洛看见继父拉着行李上了一辆出租车。范洛跑上去,按住继父要升起来的车窗问他:“你要去哪里?你要把我妈妈一个人丢下?”

继父碧蓝的眼睛有被眼泪冲刷数日的沧桑,一对失色的蓝宝石。他嗓音喑哑告诉范洛:“我和丽在一起太痛苦了,我们只要在一起,就会想起阿沙,就会想那天到底是谁同意开生日宴会,到底是谁让阿沙不要先去医院。我们逃避问题,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我们不能够再在一起,继续在一起下去只会让彼此更加痛苦。”

范洛去寻找他失神双眼空虚的视线,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找到糖果掉进泥巴里的感觉:“但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离开了她要怎么办?”

“你妈妈还有你,她看见我只会难受。”继父扭开头,泥巴似的视线离开能看得见范洛的范围内,他升上车窗说,“我要走了,再见。”

出租车开走,乌滚滚的尾气打在范洛的鞋子上。他的继父一点一点消失在远处的平行线上,仿佛再也不会出现了。

范洛走进别墅。母亲呆坐在客厅的沙发,手里拿着阿沙小时候的玩具,呆滞的目光停在墙壁那幅“年轻的威尼斯女人”上。画中女人被颜料刻积出来的油亮眼珠和她默默对视,像是要帮她流下再也没办法流出的泪。

范洛走到母亲身旁,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轻轻喊:“妈……”

范母呆滞的双眼徐徐闭上,闷在胸口里的气流涌出鼻腔,她抬了抬肩膀脱开范洛的手。比枯枝还干苍的声音由喉咙里拉出来:“你走吧。”

范洛问她:“我走了你怎么办?”

范母没回答这个问题,不断地摇头说:“你走吧,回去吧。”

范洛没有答应母亲的要求,而是说:“妈,我这几天回家住吧。”

范母的声调一下亮响起来:“不,你不要回来住,你继续住在外面。”

范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反对让自己回来,坚持说:“我在家才能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为什么?他走了,家里的阿姨你也赶走,还有谁能照顾你?”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反正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不想看见你!”范母的声音猛地铮亮,一根老树枝戳破玻璃窗般的。

范洛傻了一下,瞬间露出被主人踢走的可怜小狗的眼神:“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因为死的人不是我所有你就不想看见我吗!”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范母站起来,嗓音越拔越高,又尖又哑,“你整天不务正业,一点也不关心家里人,你弟弟死的时候你来迟,你弟弟的葬礼你不来!还有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范洛一瞬失去了声音的衡量,吼问道:“我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你变成什么样了?你不正常,你每天都在做不正常的事,没有正常的工作,没有正常的恋爱,你对家里人也不正常,你都28岁了怎么还是个这样的人!你永远都自私,只会顾着你自己!”范母数骂完他,失重地掉回沙发上,手撑住额头,大声地哭,含着唾沫的嘴巴张合呼吸,边哭边说,“你弟弟死了,你又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范洛惨白的脸更加地白了下去,眼眶成为这白色中唯一的红。他看见母亲哭得像曾经摔倒在地上的阿沙,像个怎么哄都没有用的孩子。他的力气仿佛要跟灵魂一起脱壳,把他拖进没有色彩的空间里,让他成为这空间里永恒的白和红。

作者感言

姑苏赋

姑苏赋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弹幕
弹幕设置
手机
手机阅读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