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有避风港。
他没有。
许年也没有。
他脱了外套给小咪盖上,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用手一捧一捧的挖着土,将小咪连着外套一起给埋了。
以后,再没什么能支撑着他活下去了。
幽静的夜幕下,雨势渐大,绵密的雨浸透了殷礼的全身。
他在葬着小咪尸首的土堆旁边不知道蹲了多久。
透骨寒意下,他身体如沸水般滚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模糊间,一道黑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雨声仍在,可他已经感受不到雨了。
他吃力地抬起头,一把黑伞遮盖在他的头顶,将凄冷的月色尽数遮蔽。
与黑影一起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张清冷矜贵的脸。
一副蒙了雾气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眼底的关切与担忧被挡的干干净净。
他薄唇微启:“殷先生,你怎么在这?”
殷礼浑身发软的栽倒在傅清韫的身上,手紧紧地攥着傅清韫的衣角。
“许年……”
“对不起。”
泥垢陷入指甲缝中,他用脏手一次次的扯着傅清韫的衣角。
那张一贯恣意傲慢的脸上满是乞求,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松手。”
傅清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淡漠决绝的脸庞像是一堵冰墙,将殷礼阻隔在外。
可他的眼底却早已溃不成军的红了、湿了。
那冰冷厌恶的神色,像是一把利刃刺入殷礼的心里。
他的许年不愿意原谅他。
他也不愿松开。
他攥的更紧,“小年,带我回家好不好?”
他将手中的污垢擦在身上,小心翼翼的伸向殷礼的手,试探性的牵上一根小拇指。
殷礼的嗓音委屈极了,“年年……回来,可以吗?”
傅清韫冷漠的抽回手,“不可以。”
在七年前的那番话下,许年早死了。
“年年……”
殷礼嗓音发涩,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哭得太久了,他的眼眶都肿了。
他的许年,不要他了。
也没家了。
行尸走肉的活了七年。
够了。
过够了。
他扯唇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向傅清韫。
眸色幽深冷厉,他浅浅的笑了笑。
“小咪没了……”
说完,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从傅清韫的伞下走出。
雨水再次打在他的身上,伤口被雨水洗涤,地上淌着一地的粉色。
他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单薄的背影在风中摇晃着。
乏力的身体加上毫无求生欲的意识,仅用五步就将他击溃了。
他倒地时,平静的阖上了眸子,却意外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中。
一双结实有劲的手揽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拥着他。
傅清韫矜贵优雅的脸上冷漠被担忧吞噬,沉在了无边的黑夜中。
夜幕下,狂风将一柄黑色的伞被卷飞,伞骨被吹的四分五裂。
……
……
次日,云阁。
殷礼醒来的时候,浑身发软。
剧烈的疼痛感像是将他身体撕开了似的,疼的他嗓子都哑的说不出话来。
他努力的蠕动着身体,想从床上爬起来。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身侧传来,“要我扶你吗?”
原本都要坐起来了的殷礼,被吓的一跌,差点又躺回去。
还好傅清韫眼疾手快的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搀了起来。
清瘦的手扶在殷礼的腰上,温热的触感吓得他身体一抖。
他一把推开傅清韫的手,“傅师傅,咱俩不合适!”
傅清韫:……?
金丝眼镜下,他的眸色驳杂,隐隐透着一股怒意。
“傅师傅喜欢男人我没意见,但你别把心思打我头上来。”
他缩着脖子,有一瞬没一瞬的看向傅清韫。
昨夜的记忆一点点的涌入他的脑海。
他是被傅清韫抱回来的,还发了烧。
烧到了四十度。
迷糊间,傅清韫给他喂了退烧药,帮他擦了身体……
还守了他一个晚上!
这不得不让殷礼对他产生警惕。
毕竟,傅清韫曾亲口向他承认取向。
傅清韫是喜欢男人的。
虽然他也喜欢……
但他只喜欢许年。
“殷少爷真薄凉。”
傅清韫轻笑一声。
殷礼用手指着自己,一脸惊恐与不可置信。
“我?薄凉?”
这可不兴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之前把傅清韫甩了呢。
“昨夜的事,你忘了?”
傅清韫的眸子微眯,虽然面色平静无波,可殷礼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什……什么事?”
昨夜不就是傅清韫将他带回来了吗?
还能有什么?
他垂眸掀起被子,谨慎的看了一眼。
裤子还在。
他立马有了底气。
直起腰,狐疑的看向傅清韫。
傅清韫:“殷少爷,昨夜是你缠着我要我带你回家的,出于客户关系,我带你回了云阁。”
“你发烧的时候,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还喊我许年,吵得我彻夜未眠,醒后又和我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殷少爷,你礼貌吗?”
殷礼:…………?
有这回事吗?
好像……有。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扶着桌角就开始假呕。
傅清韫动作极快的后退三步,与他拉开距离。
殷礼:……傅清韫也挺没礼貌的。
他故作难受的看向傅清韫,“傅师傅,我好难受,我想再躺一会。”
傅清韫抬眸扫他一眼,金丝镜框下的眸中满是血丝,他疲惫的揉着眉心离开了。
十分钟后。
殷礼呆呆地望着檀木梁柱,他满脑子都是傅清韫说他“薄凉”时的语气。
似有几分怨怪、几分嗔怒。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将他唤回神。
“殷少爷,这是傅师给您煮的退烧药。”
一位年轻的女人端着药走到了床头柜旁。
殷礼只是木讷的“哦”了一声。
在女人即将离开时,他忽的抬眸望向那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你叫什么?”
“我叫湘雅。”
湘雅红着脸答复后,笑着离开了。
没一会,屋外忽然传来软糯的猫叫声。
“喵~喵~”
殷礼猛的一怔,神色呆滞了几瞬后,立马掀起被子下床。
小咪!是他的小咪!
第5章 男人最好的嫁妆
他快步跑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时,傅清韫正半蹲在地上,手中提着一只白色小猫的后颈。
听见开门声的傅清韫闻声转过头。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欣长的身体蹲在地上时,腰窝处内陷着勾出一个劲瘦的弧度,西装裤紧贴着臀线,勾的人心枝乱颤。
傅清韫提着猫站了起来。
殷礼的视线不自觉的从他的臀线移到了身前,看着微鼓的下胯……
操。
真……大!
他意识到不对劲时,脸已经烧的滚烫了。
“殷少爷在看哪里?”
傅清韫嗓音温润。
那张矜贵优雅的脸上冷静从容,金丝眼镜下的凤眸媚眼如丝,诱惑又撩人。
殷礼慌乱的抽回视线,将视线落在傅清韫手中的白色猫咪身上。
“那……那个……傅师傅,这猫可以送我吗?”
殷礼摸着滚烫的脸,嗓音弱弱的。
“殷少爷,这是野猫,会咬人的。”
傅清韫将猫只手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它。
猫很乖的在用爪子扒拉着他的白皙透骨的手指,冲他撒娇的喵喵叫。
“没关系的,我以前养过猫,我有经验。”
殷礼走过去,冲傅清韫伸出了手。
傅清韫将猫递给他的时候,指腹有意无意的触到了殷礼的胸膛。
他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服传到了他的身上,像是有电流席卷全身,酥酥麻麻的。
殷礼脸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傅清韫抽回手时,只手插入裤兜,手腕上的佛珠发出细碎的声响。
“给它起个名字吧。”他嗓音温柔。
殷礼慌乱的摸着小猫,神色一紧:“叫小黄!”
傅清韫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可它是白色的。”
殷礼:……
服了,他刚刚在说什么!
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猫不黄,我是真的黄。
“叫雪球吧。”
他纠正道。
脸上的绯红散了一些。
傅清韫认可的点了点头。
他伸手抚了抚殷礼怀中的雪球,视线却落在了殷礼的喉结上。
殷礼的视线与他的视线交汇,他有些腿软的后退了一步,嗓音发紧:“你……你看什么?”
傅清韫凑近他,欣长挺拔的身影停在了殷礼的跟前,一层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他吓得不敢抬头。
“傅师傅……”
他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傅清韫忽然低下身体。
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半边耳侧上,殷礼吓得屏气凝神不敢呼吸。
他自然的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意识到了不对劲,颤着黑睫睁开的眸子时候,傅清韫的脸近在咫尺。
殷礼:!!!
他内心挣扎了好久。
“你这有……”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了傅清韫白皙的脸上。
殷礼的手和傅清韫的手同时顿在了半空中。
傅清韫:……?
他修长的指骨中夹着一根碎发。
脸火辣辣的疼,他用舌尖顶了顶被扇的那半张脸。
傅清韫的面色阴郁,清澈的眸子中怒不可遏的滚着火。
殷礼:……
他看着自己发麻滚烫的手。
再看向半张脸通红浮肿的傅清韫。
一秒、两秒、三秒。
殷礼道歉的话还没说出来。
傅清韫已经走了。
离开时,殷礼从他平淡如水的冷漠脸上看见了一丝戾气。
殷礼意识到,他好像过激了。
他看着自己火辣辣的手,陷入了沉思。
傅清韫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里,他站了好久,才转身回了房间。
下午。
湘雅拿着几个小白瓶敲门进来了。
“殷少爷,这是傅师让我拿来的,他说您身上有伤。”
湘雅目光关切的看向殷礼。
湘雅的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她在和殷礼说话时,脸总是害羞的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