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宋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一旁的吴梦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拳头都酸了，他拼命地抑制住自己，还有未来，他和陆西风还有未来，他不能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徐毅说完以后，看着宋帘阴沉的脸，顿时心生恐惧，立马说道：“我们那时候还小，都是跟他开玩笑的，我也不懂事，我就觉得……他挺稀奇的。你看他现在不也好好儿的吗？没有缺胳膊少腿。”
宋帘冷笑一声，“我放过你，你回学校还会到处乱说吗？”
“不会了，不会了。”徐毅连连摇头。
“这些事情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如果我从其他地方听到你再乱说什么，我就撕烂你的嘴。”宋帘把木棍扔在一边，对吴梦瑶说道：“你先去巷子口等我，我办点事情。”
吴梦瑶点点头，颤巍巍地往外面走，时不时焦急地回头，生怕宋帘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她在巷子里等了一会儿，就见宋帘一个人出来了，手上还提着一套衣服。
“走吧，我知道陆西风住哪儿了。”宋帘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西风的家住在一个小巷子里，宋帘围着他家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让吴梦瑶把资料送进去，吴梦瑶进去的时候，陆小莲正在外面做饭，吴梦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陆小莲同意后，她就直奔陆西风的房间。
“谢谢，”陆西风接过资料，说道，“真是麻烦你了，还给我送资料过来，要不留下来吃饭吧，我妈马上就把饭做好了。”
“不，是我谢谢你。”吴梦瑶忽然说道，“谢谢你那天给我说的那些话，我现在已经决定了，下学期就转文科班去了。”
“没事，都是同学，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那天的事……”吴梦瑶红了脸，说道：“你其实不要感到有负罪感，我回家想了很久，其实对你，也不是真正的喜欢，大概是崇拜偏多一点，因为我想像你一样，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吴梦瑶其实早在几周前，就已经知道陆西风的性取向了，那天她鼓起勇气去给陆西风表白，陆西风告诉她了，所以她今天听徐毅那样说一点也不震惊，她也早就看出了陆西风对宋帘是不一样的。
“我也很谢谢宋帘。”吴梦瑶继续说道：“因为他很早之前就捡到了我……写给你的信，但是他没有说出去，包括对你，他也没有说。”
那天吴梦瑶上完厕所回来时，看见了宋帘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信，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宋帘只是捡起来看了看，确认是吴梦瑶的东西以后就给她放到了课桌里面，并没有说什么。
他一直默默地帮吴梦瑶保守着这个秘密，连陆西风也没有说，因为他觉得如果吴梦瑶想说的话，会自己去说的，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个小女生萌发的爱意，让它不受到周围人的摧残。
第15章 狂风（续）
那天，吴梦瑶站在陆西风的房间门口说了很多她以前都不敢说出来的话。或许是因为陆西风温柔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在巷子里看到宋帘那么勇敢地说出不被别人接受的爱，她恍惚间好像获得了某种勇气。
陆西风也不催促，认真地听她述说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又什么时候会去操场看他打羽毛球。直到陆小莲上楼喊他们吃饭，吴梦瑶才慌张地结束了谈话。
“吃饭了，西风。小吴，你也留下来吃饭吧。”陆小莲道。
“好。”吴梦瑶对陆小莲点点头，又转身对陆西风说：“刘老师让你赶紧把小练习写了，没有多少题，他忙着要批改。”
“好，吃完饭再写。”
“不行！”吴梦瑶的眼神有些躲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陆西风房间里的窗户，“你先写吧，题不多。”
“那你写完再下来吃饭吧，我给你留锅里。”陆小莲说道。
陆小莲下楼后，陆西风找半天也没有找到吴梦瑶说的小练习，正准备下楼去问她，又听见窗户边有动静。
打开一看，是宋帘蹲在外面的围墙上，扒着他的窗户。
“快快快，闪开，我要翻进来。”宋帘催促道。
“你小心点儿。”陆西风把他拉进来，随后又去反锁了自己的房间门。
“还好你住二楼，你要住我三楼我可不敢来了。”宋帘一屁股坐在陆西风的书桌前。
“你来干什么？”陆西风问道。
“我来看你，”宋帘敲着个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道：“本来长臂猿让徐毅带路的，但是半路出了点意外他来不了了，谁知徐毅担心你心切，死活都要来看望你，我看他那么忠心耿耿，于是乎，我就把他的衣服给你带过来了，表表心意。”说完，宋帘从书包里抽出徐毅的衣服，扔在陆西风面前。
陆西风用脚扒开一看，徐毅除了内裤，全套衣裤都在这里面了，他顿时明白了宋帘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了？”
“当然，就是可惜了，可惜你们巷子里没有公共厕所，不然他今天晚上应该会在女厕所睡一晚。”
“你疯了吗宋帘？”陆西风生气地说道：“你要是再被记一过会被开除的。”
“他不会说出去的，万一校领导问起他原因，你觉得他想让别人知道他曾经是个校园霸凌者吗？平日里老师说他踏实，家长也都觉得他孝顺又懂事，要是事情败露，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好孩子形象不就崩塌了吗？”
“哼，”陆西风冷哼一声，“好孩子，以前就他跟我关系最好，经常到我家来吃饭，我妈也说他懂事得很，结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陆西风不想再回忆起往事让宋帘担心，那时候他和徐毅的关系还挺好，但是知道他的秘密以后，徐毅就联合班上的同学一起孤立他，还把他关进女厕所的隔间里，陆西风被关了一下午，他也不敢出声，怕老师发现他在女厕所解释不清，后面还是傍晚的时候，打扫厕所的保洁阿姨发现了他，他因为这件事，初中被嘲笑了三年，还被扣上了变态的帽子。
还有许多许多这种事情，在无数个陆西风睡不着的夜里，一刀一刀地划在他的胸口上。
“一开始吴启明告诉我，初中有人欺负过你，我还以为是江愿，毕竟他也跟你一个学校，而且也嘲笑你。”
“江愿这个人其实挺矛盾的，”陆西风回忆道：“他确实跟徐毅他们是一伙儿的，而且也喜欢到处嘲笑别人，给别人取外号，成天喊打喊杀的，一看就是个校园霸凌者的形象，但是其实他没有真正霸凌过谁，有时只是口嗨，我被关在女厕所时，就是他提醒保洁阿姨收拾杂物间的，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分不清对错，只知道所谓的‘江湖义气’，为了合群而不对朋友做的事提出质疑，害怕自己被归为‘异类’。他这种人往往会有一个浑浑噩噩的少年时期，到了某一天幡然醒悟。但徐毅不一样，他看起来就是个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其实背地里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这种人一辈子都喜欢算计别人，比他低的人他都要踩上一脚，比他高的人他想方设法也要把别人拉下来。”
“放心吧，这种人出了社会总有人治他的。”宋帘把自己的书包拉上，说道：“你呢，就在家里好好养病，我会定期来找你的，要是我来了，我就学两声狗叫，你就把绳子放下来。”
陆西风忍不住好笑：“你以为我是长发公主啊。”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陆西风真的时不时地听到狗叫声，不得不说，宋帘的狗叫声是那种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出神入化到，有时他在路边听到狗叫声，都以为是宋帘在叫……这宋帘怎么长着一张狗脸？
每次他听到狗叫声，就把一个拴着绳子的篮子放下去，再拉上来时，篮子里装满了东西。有时是一些水果，有时是乔叶“做”的菜，有时是学校里的落叶，有时是一些鲜花，不管是什么，篮子里每次都有几页画纸，上面是宋帘给他画的漫画，讲述着最近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宋帘回去的第二天，青衣巷出现了裸男的事情就传遍了，大家都在猜测为何有个男的裸着，陆西风收到的漫画上，上面有个圆滚滚的人一直在宋帘耳边叽叽喳喳“宋爷！我跟你说，绝对是哪个男的和别人老婆偷情被别人老公发现了！而且那人还是背着书包，指不定就是我们学校的人？你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去勾搭别人老婆！”而画上的宋帘则是一脸傲娇地抱着胳膊，“是啊，居然敢惹‘别人’的老婆！打不死他！”
陆西风把这些画纸订成了一本，每晚都在翻看，从这上面，他了解到，吴梦瑶经过和父母的据理力争，已经成功转到文科班了，长臂猿又再次被评选上了优秀教师，请两个班的人吃东西，宋帘把长臂猿给他的糖粘在了画纸上，陆西风取下来放进嘴里，边吃边看。
李建华为了显示自己的亲历亲为，亲自带头跑操，结果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裤脚摔倒了，宋帘画中的李建华像个皮球一样，弹来弹去，十分滑稽，陆西风看来笑得直不起腰。
画中还有宋帘畅想的未来，他和陆西风一起在雪地里打雪仗，在海边散步，一起去游乐园。陆西风跟着这些画，仿佛自己已经到了世界上许多地方。
每次病情恶化的时候，这些画就是他的光。
后来他在家里完成了期末考试，暑期如约而至。陆小莲暑假去了外地工作，她本来不放心把陆西风一个人留在青衣巷，害怕陆西风又跑去找宋帘，但她在家长群里得知，宋帘一家人暑假都去了国外，开学才会回来，于是就放心地走了。
陆西风的暑假和平时读书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宋帘不在，他每天只能看书、吃饭、睡觉，但是偶尔，也会收到宋帘从国外寄来的明信片，宋帘有时会给他打视频，给他分享周围的风景。
吴启明和他熟络之后，也经常来给他送煎饼。
陆西风本以为暑假就会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直到有一天，他的窗户又被敲响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推开窗，就看见了宋帘。
陆西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差点就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却听吴启明在下面喊道：“宋爷，你情人到底在没在家啊？你倒是吱一声呀？让你走门你不听，非要翻窗户。”
“你怎么……”陆西风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是宋帘，“你昨天还在国外。”
“在家，在家！”宋帘兴奋地朝下面的石礅儿喊道，又问陆西风道：“学霸，你胆子大吗？”
“什么胆子大不大？”陆西风见宋帘挂在外面不进来，道：“你先上来再说。”
“你胆子大的话，就马上收拾好东西，我要带你去看看这世界有多美好。”宋帘嬉笑着说道。
“不是，收拾东西去哪儿啊？”
“去有风的地方！”宋帘从兜里摸出三张机票，道：“人不轻狂枉少年，陆西风同学，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浪迹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