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萧炎一脸无所谓：“想什么啊，哦，都像你这样，走一步算十步，活得累不累。”
车子启动掉头，缓缓驶上车道，夏阳边打方向盘边嘱咐：“我说的话你永远听不进去，今晚要真出点什么事，有你后悔的。”
“干嘛啊，不是不说这些破事儿了吗？”池萧炎开始不耐烦：“那人家摸我们女同胞大腿，我能在旁边干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公司男的都灭绝了，再说，我干的也算英雄救美的好事吧，怎么到你这儿，我就一无是处了。”越想越气，干脆撇过头抱着胸，满脸恁恁不平。
夏阳开着车，没注意副驾驶：“我是这意思吗？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你怎么总是这一套！”池萧炎猛地坐起，狠狠踹了脚储物箱：“你为我想过吗？我今晚就好过了？我他妈跟人火拼的时候，你人在哪呢！”
“我在场就更不会让你去做那些蠢事！”
“蠢事？是，反正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还不如一个幼儿园小孩，你表面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实际就是想把我当个金丝雀养起来，那些名声成绩，统统戴在你一个人的头上！大家都以为你对我有多特殊，其实你就是想利用我满足你那些自私的虚荣心！”
夏阳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地说：“你太年轻，资历不够，还需要多历练。”
副驾驶像炸了个火药桶：“你给我机会了吗？！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矛盾的顽疾像是深扎地底的毒瘤，随时随地会刺破两颗靠近的心。他们吵过太多次，不了了之不过是画饼充饥，大概是今天的糟心事太多，愤怒的火星几乎燃断夏阳理智的引线，他也开始口不择言：“要是没我，你能坐到首席执行官的位置吗？！”
“我就知道你会拿这事来压我。”这话如一柄利剑，直直插入池萧炎心里，“你从来就看不起我，对，公司是你的，你也比我大，所以是不是我要一辈子都对你唯唯诺诺，马首是瞻？！！！”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夏阳大吼一声。
刹车发出刺耳的尖叫，因为惯性车内两人不由自主向前倾倒，又被安全带拉回座椅。
夏阳的胸口剧烈起伏，难言的情绪近乎撑爆血管。这应该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失态。
池萧炎猛扯安全带要下车，用劲过头第一下没扯开，操了一声，手刚搭上门把，驾驶座传来颤抖的低吟：“沙发上……都是血，我太害怕了……”
开门的手顿了顿，心脏久违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池萧炎一拧眉，狠心下了车。
这个夜晚似乎总是没有尽头，雨势小了些，却依然密得很，丝丝缕缕，湿黏腻人。
商店早就关了门，池萧炎站在屋檐下点了根烟，许是下雨的原因，起不了雾，烟头明明暗暗将熄不熄，像他们的感情，心力交瘁苟延残喘。
车内人失神望天，檐下人麻木无言。
许久，夏阳拉开车门，雨珠在肩上欢快地跳跃。
他们相差七岁，池萧炎似乎比初见时又长高了些，肩膀也更加宽阔，曾经的锋芒收敛了不少，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他仿佛回到了池萧炎的毕业典礼，身穿学士服，手捧鲜花的青年意气风发，冲着镜头高声大喊：“我能成为最牛逼的行业领头人！我要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台下起哄，尖叫，唏嘘，那时他们隔着重重人群，总能第一时间锁定彼此。
竟然七年了。
夏阳既欣慰，又心酸，他在池萧炎背后站定，轻声道：“回去吧，太晚了。”
说完转身，还未迈步，衣角被人轻轻拉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回头，却意外看到对方通红的双眼。
“阳哥……”池萧炎声音抖得厉害，鼻翼轻轻扇动。
过去七年，夏阳最受不了池萧炎受委屈。
他的眼眶微微张大，巨大的悲伤几乎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瞬间将充斥了整个世界。
难以置信。
许久，夏阳咽了咽嗓子，艰难开口：“想好了？”
他看着自己疼了七年的小子低下头，眼泪顺着被他吻过无数次的脸庞汩汩滑下。利剑即将当头斩落，像迟来的审判，夏阳的心仿佛被迫插入一把冰刃，三千情丝连根拔除，绝望至极，无能为力。
良久，池萧炎下定决心般抬头：“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雨竟然停了，空气中静静流淌着泥土的芬芳，路灯的光晕不再朦胧，似乎在为一场即将醒来的梦敲响警钟。
夏阳机械点头：“想好就行，那什么……”他转身，忘了自己要去哪，又转过来，发现跟眼前这个人更没什么好说的。
“先上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夏阳只不过按照自己惯常的思维方式，先解决当下事。
池萧炎抿了抿唇：“阳哥，你情绪不好，我叫了代驾，一会儿先送你回去。”
夏阳愣了：“那你呢？”
“我随便逛逛，醒醒酒。”池萧炎故意露出个轻松的笑：“没事哥，别担心，我很快就回去了。”
在一起时恶语相向的两个人，现在倒是互相客气起来。
“啊？”夏阳后知后觉地回道：“哦，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池萧炎张了张嘴，几乎失声道：“阳哥，好好的。”
第五章
“封先生，最新产品的质检报告，合作企业意向书，进销反馈蓝皮本……”Mason站在办公桌前，边报告边介绍。
封文今天换了身Armani高定西装，高贵优雅，他仰靠着办公椅，右手关节有规律地敲着扶手。
Mason挑了挑眉，最后抽出一个文件夹，玩味地抖了抖：“还有这个，您工作之余可能会感兴趣……”
封文摘下眼镜，一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表情望着他。
“一位佳人的……”文件夹顺着桌沿慢慢滑了过来，“美丽，人生。”
封文的嘴角几不可闻地跳动了下。这小子，动作倒是挺麻利。
“Mason，当初花高薪酬聘请你，是觉得你工作踏实，处事稳妥，而且又有化学专业背景，”他一脸严肃：“我希望你能给下属起到一个榜样作用，而不是让闲事占据你的碎片时间。”
“It’s unexpected.”Mason耸耸肩：“我会注意。”
封文举起文件夹：“类似的事，没有第二次。”说完面无表情地将之塞进公文包。
这小黄毛偶尔还是挺讨喜的。封文清了下嗓子一板一眼地问：“几点了，是不是该下班了？”
“Mr.Ken,”Msaon异常恭敬：“It’s up to you.”
对面人的眉毛拧了拧，抱胸又靠回椅背，两人对视半晌，最终封文放弃似的抬抬下巴。
“好消息，”Mason笑了：“他的性取向，男。”
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封文暗暗捏了捏手指，还没来得及给个恰到好处的回应，Mason又道：“坏消息，他有男朋友，而且，在一起七年。”
即将扬起的嘴角立刻撇下去，眼底泛起的柔光瞬间被寒冰所替代。
Mason道：“好消息，他们刚刚分手了。”
封文：“坏消息，你被解雇了。”
“别这样。”Mason颔首偷笑：“我知道的，或许更多。”
封文优雅地架起一条腿：“什么时候分的手？”
“昨天。”Mason想起什么马上纠正：“哦，不，确切来说，是今天凌晨。”
封文：“……”
封文：“你钻人床底了？”
“不要误会，容成咨询本来就是我们要接洽的客户。”Mason一脸高深莫测：“你知道的，能掌握公司风吹草动的不是总经理，而是，”他忽然压低声音，卧底接头般低吟：“那个看似无所事事的——前台美女。”
“行啊，还会用成语。”封文眯起了眼：“所以，你打着为我工作的幌子，要到了前台的电话？”
“她说我的眼睛很漂亮。” Mason故作无所谓地理了理头发：“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矛盾的源头。”
封文真想一支笔砸过去：“别废话。”
“姓池的昨晚带人去酒吧快活，还瞒着夏总，夏总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所以说，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真的准的可怕，好死不死，昨晚有人摸了财务处那个小妖精的大腿，人男朋友都还没放屁呢，姓池的坐不住了，咣咣给人一顿砸，结果恰好碰上夏总赶去查岗，那家伙两人吵的，差点干起仗来，你是不知道，姓池的昨晚就被夏总踹出家门，跑公司睡了一宿，早上秘书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要饭的现在都上门服务了，那要饭的，哦不对，姓池的当时睡迷糊了，嘟嘟囔囔说漏了嘴，大家伙才知道，原来两人散了。”
封文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中文从哪学的？”
Mason有些不解：“这是那位小姐的原话，我只是原封不动复述一遍。”
封文点点头，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听说你会背牛津词典，记忆力确实厉害。”
“封先生，”Mason犹疑道：“I don’t think he is your dish.”
封文饶有兴趣地一只手托着下巴。
“您上次分手时，说以后要找听话的，懂事的，唯您是从的，”Mason毫不留情揭封文的老底：“您真能接受一个人对您百般猜忌，控制欲强，还有各种不信任吗？”
“你又没谈过恋爱，别在这给我装情感大师。”封文啧了一声：“有小脾气怎么了，有性格日子才过得有情趣，整天绷着端着，我瞧着都累的慌。”
“可是……”Mason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下去：“没猜错的话，夏先生似乎更喜欢，成熟的男人。”
封文端咖啡的手一顿，Mason接着道：“容成的人都知道，池先生年轻气盛，不够稳重，他们经常会有理念上的差异，也因此产生了很多矛盾，所以我觉得……”
“我不成熟吗？”封文稍稍偏了偏头露出流畅的下颌线，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多年来高档护肤品保养出精致优越的外形，精英教育浸润出游刃有余的气质，可惜那一副理所应当的神色，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地主家没拴住的傻儿子。
助理点头赞成：“从年龄上看，确实是这样。”
封文懒得跟他斗嘴，站起来抖了抖袖子：“下午什么安排？”
涉及到工作，Mason连忙抽出日程表，恢复惯有的专业：“您需要做个选择，市z委谢处长的饭局，苏盛药业IPO前续会议，韦达地产招投标项目商讨，容成咨询合作商会，哦还有，老太太那边，让您给她回个电话。”
“时间这么紧。”封文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Mason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饭局其实更加重要，毕竟项目推进z府支持是核心推动，也能让我们在未来融资时有更强的说服力，谢处长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