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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 蕉三根 3938 2024-05-23 00:00:00

索寻忍不住感叹:“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确实不大。”喻闻若也是笑,“展言还提议迟也跟你合作的。”

索寻“蹭”一下就从床上蹿起来,都快结巴了:“真真真的吗!迟老师愿意吗!”

安德烈痛心疾首地捂住了眼睛,深感索寻这没出息的样儿太丢脸了。但索寻才不管他,恨不得手舞足蹈地跟安德烈比划——迟也诶!金雏菊第一个亚洲人影帝迟也诶!19岁拍的电影就进了他们电影学院的表演课素材的那个迟也诶!

喻闻若笑起来:“小也说有好本子他一定考虑的。”

索寻顿时忐忑起来,感觉迟也可能看不上他的剧本。安德烈马上把手机抓了回来,接下来他们又聊了点《自由报》那几篇报道的事。喻闻若补充了一些细节,英国人对德卡斯本人的兴趣有限,现在大家的焦点都转移到了他的“客户”名单上。《自由报》曝出来的皇室成员受到了全英国人民如潮的抵制,甚至发展到了对君主制的抗议,而托马斯·达诺尔已经被捕了。

“那真是……”安德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喻闻若等了他一会儿,然后他轻声笑了笑:“我知道。”

一个电话打完,安德烈和索寻对视了一眼,一晚上心绪大起大伏,都觉得有点儿不真实。索寻一直就没再说话,憋着劲儿在那儿冥思苦想,去洗漱完回来也是魂不守舍的。后来安德烈都快睡着了,索寻突然幽幽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如果表现得太崇拜迟老师的话,会不会没有导演的威严?”

安德烈:“……”

他缓缓拎起被子,一把捂住了索寻的头,索寻叫了两声,没挣脱得出来,终于消停了。好一会儿,感觉安德烈没再捂着了,才一拱一拱的,从被窝里探了个头,蹭在安德烈的下巴上。安德烈没理他,但是他焦躁的气息一点一点拂在颈侧,显然有话要说,又憋着。末了,还是安德烈叹了口气:“嗯哼?”

意思是你想说啥就说吧。

索寻一下子坐了起来,也不让安德烈躺着了,就跟他念这个事儿。手头两个项目都不适合。《春夜喜雨》的资方已经定了主角,也是国内中生代里口碑很好的演技派——而且人家也有投资,不可能给迟也演。他跟着焦老师做的这个项目,《蜉蝣》,本身是为了走海外市场,跟迟也这几年的路线也符合,但这个片子讲的是一个50年代生的上海人经历的“平凡一生”,时间跨度太长,本来是打算找老中青三个演员的。以迟也现在的年龄演十几岁有点太糊弄观众了;光演青年时代呢,那一段又是戏份最少的,多浪费迟也;老年时代最丰富,最有演技发挥的空间,但迟也又没那么老——不行,他还是得专门给迟老师量身写一个新本子。

除此以外,索寻还在担忧他“驾驭”不住这样的大演员。目前的长片短片,索寻都是用的新人演员,便宜,好调教。他也知道自己在片场很□□,就怕迟老师也是个唯我独尊的主儿,到时候一旦相处不来就麻烦了……听得安德烈头一点一点,又困又得撑着眼皮听,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索寻倒是已经把一切都想完了。让安德烈很想给喻闻若发一条消息,最好迟也是真的定了答应下来,如果喻闻若只是客气客气的话,索寻可能要飞去伦敦吊死在他们家花园里。

最后索寻也不知道是几点钟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才起来。安德烈早就醒了,没叫他,只说已经联系好了墓地那边。

索寻跟安德烈到的时候,张志勤已经在墓地等着了。

虽然一向知道安德烈这个爹很不是个东西,但见到了母亲的骨灰盒,张志勤还是痛洒了几滴伤心泪。他腰上还栓了麻绳,勉强算作个“披麻戴孝”。墓地的位置是安德烈选的,因为是葬骨灰盒,挖的坑很小,碑也没做好。管理墓地的帮忙把土合上,张志勤带了纸钱来,在光秃秃的坟前边烧边哭,一边还痛骂安德烈不孝,听得索寻十分不舒服,很想反问一句,为什么又不当安德烈是儿子,又要他孝顺,简直自相矛盾。但是安德烈只当没听到,于是索寻也只好当没听到。

回去的路上,张志勤又说这样办身后事太凄凉了,要趁老太太头七的时候重新办席。安德烈一直没说话,任他絮叨,直到回了家下车,他才在手机上点了两下,给张志勤打了十万块钱,让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于是张志勤终于不说什么了,连索寻为什么一直在儿子身边也没过问。索寻倒是看出来了,张志勤对他有点恐惧,上次他想把老太太从西安的医院带走,索寻托了几个朋友把他吓得不轻,后来又帮着郑安美跟他离婚,在他眼里,索寻就是那种有钱又有势的人,惹不起。安德烈说要整理奶奶的遗物,张志勤便很识相地走了,把家里让给了他们。

索寻看着他腰上还绑着麻绳却迫不及待往外走的样子,不禁有点担忧:“我觉得那钱他不会用来给你奶奶办后事。”

安德烈冷笑了一声:“谁管他,输光了就再剁手指呗,他不还有八根呢吗?”

索寻:“他不会去把虎子叫来了吧?”

安德烈先是摇头:“他不敢。”然后又想了想,“但他手里突然有了钱,虎子肯定能想到是我给的。咱们今天下午就回西安吧,省得麻烦。”

索寻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自小长大的家,安德烈没有太多的感情。那是一个很简单的两居室,因为长期没人打理,脏得让人恶心。厨房都不知道多少时候没打扫过了,但水池里还泡着食物的残渣。次卧就是以前奶奶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老人家好像什么都不舍得丢。有张桌子,安德烈说是他小时候写作业用的。床也都是他睡的,奶奶一直蜷缩在一个可以折叠的行军床上,现在这个行军床估计也被张志勤丢掉了。说是整理遗物,但其实安德烈并不指望还有什么首饰或者传家宝,有也肯定早就被张志勤拿去卖了,他就是还想找找旧照片什么的,好带走。索寻陪着他把桌子下面几个盒子都翻了翻,全是安德烈上学时候的东西,他的课本,作业纸,甚至文具盒,奶奶全都留着。安德烈翻到一半,突然站起来出去了。索寻没跟出去,他想安德烈需要一点空间。

隔了差不多十分钟,安德烈又回来了,索寻看出来他掉了眼泪,但没说什么。两个人又从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了一盒好几本纸页已经发黄发脆的本子,安德烈打开看了一眼,是奶奶记的账。那么多年里的柴米油盐,拆借有还,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再往下翻,终于找到几张照片,被压得很平整,有郑安美和张志勤的结婚照,还有一张婴儿的照片,那时便已看得出安德烈的眉目与众不同,背后是郑安美的字迹:“寄芃百日留念。”——这张被索寻眼疾手快地拿走,当场据为了己有。安德烈还想制止他,动作一大,本子就从膝上掉了下来,一页纸从本子里摔了出来。索寻“哎哟”一声,以为这老古董都摔散架了,连忙去捡,然后折叠的信纸里又掉出来一张照片,一个相貌绝美的高加索女人从黑白的照片里看着他。

“这是……?”索寻把照片给安德烈看,然而安德烈也摇了摇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

索寻把信打开,意外的是,信上是笔迹工整的俄语——至少索寻觉得像俄语,其实除了最后落款在50年代的日期看明白了,他一个字也没看懂。安德烈看着那封信的开头,突然指着第一行的收信人说:“安德烈。”

索寻:“什么?”

“这个名字,”安德烈说,“我的名字用西里尔字母写出来就是这样。”

索寻震撼了:“写给你的?不可能吧?”

确实不可能,这个纸看起来都比安德烈年纪大得多。

“而且安德烈这个名字不是你自己取的吗?”索寻问他。

“是我自己取的,但是……”安德烈皱着眉头回忆,他很早很早就开始用安德烈这个英文名。大家取英文名要么就是英文老师给取的,要么就是看了什么电视电影,要么就是喜欢什么名人……可是他仔细回忆,总觉得都不是,安德烈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已经存在在了他的脑子里,天然就应该是他的名字。

“那就有可能,这其实是你爷爷的名字。”索寻猜了一下,“你很小的时候奶奶和你说过,你虽然不记得这件事,但你记得这个名字。”

安德烈皱着眉头,把信拿了过来。他只能把西里尔字母和拉丁字母做个简单对应,连蒙带猜的,看出了最后落款的名字,“叶莲娜。”他轻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去基辅的那一天。

“你不像法国人,”谢尔盖笑着跟他说,“你像俄罗斯人。”

索寻举着叶莲娜的照片,看了又看,突然笑了出来。他一直在想,安德烈到底长得像谁才能有这么一张脸,如今终于解惑了。

“你看,”他把照片递给安德烈,“你们俩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PS. 不用太担心张念文,他不是索寻要处理的问题。

PPS. 太奶奶也不是俄罗斯人,等待下一章身世大揭秘!

🔒第95章

你别跟我在这儿演百年孤独了。

根据自述, 叶莲娜·菲利波芙娜·玛尔梅多娃于上个世纪40年代从她的家乡伏龙芝出发,翻过天山,经喀什、阿克苏, 最终抵达甘肃。她没有在信里向儿子解释她为什么要离开家乡,但索寻有个大概的猜测, 那个年代四散逃离的苏联人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原因, 饥荒,或者□□, 而饥荒正是来自于□□。抵达甘肃之后, 叶莲娜被告知有人为她“付了钱”,出卖她的正是将她带离伏龙芝的“叔叔”。然后她就被带到了陕北,不通言语, 也搞不清楚状况,就这样嫁给了一个中国男人。

安德烈听懂了:“也就是说,她是被卖到中国来的。”

索寻没有说话。信件的翻译还是安德烈委托了《自由报》的人,他们现在正在回西安的路上,安德烈在开车, 显示有邮件过来。信是英文的, 他让索寻看了转述给他, 索寻才刚看完两段。

“伏龙芝在哪儿?”安德烈又问, “俄罗斯吗?”

索寻快速查了一下:“吉尔吉斯斯坦, 现在改名叫比什凯克了。”

安德烈草草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除了它曾经属于苏联,安德烈对它一无所知。

索寻停了一会儿, 继续往下读翻译的信件。叶莲娜告诉儿子,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她的家乡, 女人总是随意地在街上就被绑走,然后迫不得已地结婚。叶莲娜本以为她翻越天山可以逃脱这种命运。她在沉默里度过了最初的几年,不允许她的丈夫靠近,于是她常常被打。慢慢地,也就不再抗拒了。不久之后,她有了一个儿子,丈夫终于不再强迫她了,她觉得是儿子救了她。叶莲娜偷偷地给他取名安德烈,那是她父亲的名字。他的中国名字她不肯用,儿子在她心中就叫安德烈。她还教了儿子俄语,安德烈很聪明,从会说话起就能够用俄语和她交流,在这个陌生地方,她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听得懂她说什么的人。安德烈曾经是她的一切。

作者感言

蕉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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