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陪我聊天了。”
女孩呆住了。
“就因为这个?”
那声音很轻柔,夏季雨天吹过脸颊的风似的,苏知云很平静地应了——“就因为这个。”
……
顾泽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公寓里公寓外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外头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里头万籁俱寂,死寂无声。
他开了灯,才看见苏知云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身高腿长,偏生很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团睡着。小火车形状的蓝牙音响就在一旁的轨道上边奔跑边快乐地唱着《Cane Shuga》。
从衣袖里露出细白的、微微蜷缩的手指,苏知云因为气温骤降换了卫衣,怀里攥娃娃熊似的紧紧地抱着一件顾泽欢的衣服,乌黑细软的发丝没有扎起来,因此柔顺地散落着,这姿态模样很像许多年前的那个他。
顾泽欢拾起一缕苏知云的头发,在昏暗夜色里好似蜘蛛丝网一样反射着莹莹的光。
他没多时就低头看见苏知云醒了,神色清明,也不意外 。
“你醒了?”
苏知云摇摇头,声音喑哑。
“没怎么睡着。”
顾泽欢应了一声,就起身了。
桌上散落着一些外卖包装盒,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垃圾食品,顾泽欢将它们收拾到一起去,连同几日来房间里的垃圾一起包扎好堆在门外。
他刚换了鞋,却叫人拉住了。
顾泽欢回头去看,是苏知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他便看着苏知云不说话,在那冷淡矜持的目光之下,苏知云像是被烫着了似的,低垂下头,又一根一根收回了手指。
顾泽欢要起身,却被人从后抱住了。
苏知云揽着他的腰,箍得人发痛,五脏六腑燃烧起来似的火辣辣的疼,怎么也不肯放手。
顾泽欢挣了一下,没挣开,又挣一下,然后听见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呢喃,像怕惊动了谁似的小声——“别走。”
但他还是挣开了,掰开了对方的桎梏,转身去看苏知云,苏知云叫他抓住了两只手,不能乱动,目光还盯着他,长睫毛下是一场水润的尘埃,湿漉漉的。
看着看着,苏知云突然踮起脚来亲他。
他又莽又狠地撞上去,恶狠狠的,一下子磕破了顾泽欢的嘴唇,渗血出来。
顾泽欢尝到唇齿间的腥气,又将他推开,苏知云却愣头青一样,不识一点眼色。
于是他的眼睛就叫顾泽欢一把遮住了,看不见东西,也辨不出方向,小孩似的被人推到了墙上,再也不能莽撞。
他的睫毛在顾泽欢掌心扑簌,很痒,苏知云两只手都叫顾泽欢钳制住了,动弹不得。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拒绝,苏知云声音都像带了哭腔一样可怜。
“顾泽欢,我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哦~
第106章 誓言
空气有湿润的尘埃气味,入秋寒气深重,昼夜温差大,水汽凝结成了浓白大雾,隐约间能看见桃树与垂枝樱绿意盎然,每根枝条都清凌凌、绿油油,从雨水里洗涤过了似的,生机勃发。
桌上桃子洗得干干净净了,只有拳头的一半大,拿纸巾仔细擦了,放在透明玻璃器皿里,鲜妍漂亮。
顾泽欢关起门来在屋子里睡觉,不让人进去。苏知云就靠在门口坐着,头倚着冰冷的门,曲着腿蜷缩,像只蹲在门口忠心耿耿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他头发散乱了,遮住大半脸,不自觉地咔咔地啃着手指头,眼珠子半天不动,没点生气。
顾泽欢昨天没让他抱,更没让他亲。
而是拿绳子把他的手捆得严严实实,不准他乱动。
苏知云在嘴里尝到了一些腥气,牙齿把细白纤长的手指咬出鲜血淋漓也不觉得疼,长长睫毛垂落下来,小扇子似的扑簌。
原本凝滞迟钝的大脑久违开始咔咔转动。
顾泽欢不理他,不让他抱,不让他亲。
因为他不听话。
而顾泽欢希望他听话。
石英钟还在墙上滴答滴答地响,他抿掉唇齿那点铁锈味,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顾泽欢穿雪白睡衣,柔软长裤,他的头发不乱翘,唇色湿润,上面还有一点苏知云昨天咬出来的深红色瘢痕。
随着开门的动作里头的凉气也跟着倾斜而出,流淌一室。
顾泽欢很怕热,膝盖手肘下巴与指关节这些部位一经高热就会蒸腾成一种淡粉色,像融化的草莓味雪糕,所以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吧空调温度打得很低。
苏知云仰起头愣愣看了他好久,才把被绳子所缚的双手伸出来。
“我想上厕所。”
他还以为顾泽欢应该会帮他解开的。
但顾泽欢只是转身拿了换洗衣服就进了厕所。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了,窗外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苏知云的身子渐渐蜷紧了,眼睫毛颤动得厉害,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他肚腹紧缩,脑子也开始发晕,神志不清。
想上厕所。
卫生间的门终于敞开了,湿润高热的雾气扑面而来,从中露出顾泽欢的脸,也是湿漉漉、水淋淋的,他睫毛眨一眨,圆润晶莹的水珠就从睫毛尖尖滚落到嘴唇上。
他又轻轻舔掉了,看见苏知云站在他面前,原本应该是轻轻敛着眼睛的模样,因为这个时候要乖。
但是他却不,而是直勾勾看着青年,再次伸出双手,眼睛里被刚刚遮天蔽日的水汽一扑,几乎有种泪盈盈的错觉。
“顾泽欢,我想上厕所。”
顾泽欢没有理他,擦拭自己发梢的水渍,白毛巾被水汽浸湿一大块,变得湿重,像苏知云因为被无视变得湿重的眼睛。
他好似福至心灵,牵住青年,用柔软又可怜的语气再次轻声讲:“顾泽欢,我想上厕所。”
顾泽欢将头发擦得半干了,才回头去看苏知云:“为什么不自己解开,我没有打死结,如果你真的想解开这个绳索,你应该可以用牙齿咬开,或者挣开。”
苏知云低垂下眼睛,伤痕累累的手指头互相交错摩挲,又开始隐隐发疼。
他抿紧了唇,摁着自己的伤口,尝到些许痛楚,却依旧不回答,眼睛露出一片迷雾似的茫然。
为什么不挣开?
顾泽欢就这么静静等待着苏知云的回答,但苏知云一直默不作声,缄默不言。
……
没过几日,顾泽欢又走了,不在家。
他这次一连好多天都没有回来,苏知云手上的绳子也被他自己咬断了。
时间的流逝好像变得很慢。
苏知云掰着手指头仔细数日子。
一天24小时,也就是1140分钟,整整86400秒。
而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120个小时,7200分钟,432000秒,换算下来就是五天。
五天听起来比较短。
苏知云喜欢这个说法。
但又好像只要换算过来的43200秒才足以形容它的漫长。
躺倒在沙发上,仰起头注视着天花板,这是他唯一做的事情。
其实可以走的,当然可以走的。
顾泽欢没有限制他。
只是没有可去的地方。
苏知云被困在这座新砌的公寓里,与世隔绝,唯一与现世相连的纽带被人为地拉长,仅剩的联系自己跑得好远。
追也追不到。
狂风将他的头发骤然吹得散乱,眼前的视线被分割成七零八碎的画面,楼下的一切都被放得很小,像素点似的遥远。
他的心跳加快了,揪紧了衣领还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
但是却没有跳下去。
苏知云向后卧倒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了,他摸索着打开,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手机也沉甸甸,摸起来很冰冷。
这不是他的手机,是顾泽欢的。
他滑动接听了,那头的人口吻调侃,语气熟稔:“怎么这么多天都不回我消息,上次那个妞怎么样了?我看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你不如就乘机收了呗。”
“滴。”
在苏知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指已经率先挂断了电话。
对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
好像出演到一半就被迫中止的黑白默剧。
时间过得好漫长。
甚至太漫长了。
苏知云心想,一点点地攥紧了手机,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软肉发痛。
他一定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发疯,只为找到一点儿顾泽欢的踪迹。
……
屋子里如同狂风席卷过一般不堪入目,所有的花盆、瓷器、玻璃都被打碎了,和被同样撕得粉碎的布帛混在一块。
在开门声响起之后,蜷缩在地上的人影仿佛从梦中苏醒,他渐渐起了身,绮丽月影之中他伸出的手臂自上而下滴滴答答落着鲜血,淅淅沥沥。
顾泽欢开了灯,苏知云踩着木槿花与洋玫瑰的碎片向他走来。
顾泽欢穿着那件质地柔软的黑色上衣,露出像盈了一汪蜜的锁骨,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似乎能任由自己肆意妄为的乖顺几乎要苏知云牙齿发痒,血脉喷张,鼓噪的心跳声在胸膛中怦然跳动,发出巨响,他只伸手一推,就轻易按倒了顾泽欢。
跌落在地的青年依旧不作为,不反抗,好似能包容他一切无可抒发的高涨情绪。
苏知云用力咬住了顾泽欢的锁骨,舌尖舔过他的肩胛,从臂弯滴落下他自己的血融进顾泽欢的肌肤里,使他尝到一些铺天盖地的甜蜜腥气。
但是不够,怎么也不够。
欲壑难填。
他伸出手掐紧了顾泽欢的脖颈。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他的手指愈发颤抖,出的热汗润湿了肌肤,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顾泽欢的脖颈。
那双眼睛仿佛能知晓一切似的,注视着苏知云。
苏知云身子越来越发抖,越来越发抖,最终他在心脏巨大的疼痛之中松了手,埋首在对方的颈窝里,抱住了他。
舍不得。
倾慕与憎恨几乎要燃尽他的理智,连骨头都要因为高温都焚烧而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但他在那一瞬间更多想起的还是深夜里老旧电视发出的滋滋响声,躺在身边触手可及的青柠檬洗衣粉香气,高中暑假时的那个在贴满海报出租屋里的深吻。
交织,揉碎,再被摧毁。
顾泽欢是他所有感情与记忆的缩影,是沉疴难愈的旧疾。
无法根除,刻骨铭心。
湿润的水珠一滴两滴缓慢洇湿了顾泽欢的衣领。
苏知云揪紧了他,手臂却发软,抖若筛糠。
“我什么也不要了。”
“杀了我,或者在我身上留下伤痕也好,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请不要无视我,离开我,我会很听话,很听话,很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