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每次受伤,她都会故意使坏让伤口更疼。之后再无辜地摊摊手,说着什么“没吗啡了你忍一忍”“亲爱的卢上尉真让人难耐”“叫出声不好嘛”之类的鬼话。
更作风糜烂。
精力充沛,夜夜笙歌,到处勾引世州的女军人们,那是她习以为常的取乐方式。而白天的她若无其事冷着一张脸,望着远处的战火失神,如丧失了夜晚的记忆。
总之,这女人干出来的事,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唯有“疯子”一词才足以形容。
可每每想到这里,卢箫却又犹豫了。
白冉也不是坏人。
她的工作时长远超任何一个军医,手下的生还人数也远远大于其他人。
食物不足时,她会毫不在意地说自己“不饿”,然后在夜晚悄悄溜到树林里。
卢箫不会干涉,只会帮忙留意有没有人进入那个树林。她知道,白冉一定又去捕鸟和兔子吃了,说不定还有虫子。
而冷静下来后,白冉的话细细品来,也都在理。这一点让人感到恼火,可也无可奈何。
荣誉与正义确实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说实话,这场战争确实不怎么神圣。
山火木枯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
卢箫虽然在用正义的口号为将士们打气,可她的内心也只有怜悯与悲哀。南北赤联将刺刀对准内部,大片军队碾过留下的只有烧焦的民屋。
而无意间和白冉对视时,卢箫发现,她们的目光竟出奇的一致。
都在悲悯,都在哀愁,都在替双方感到不值。
更不懂那女人了。
明明发自内心地反感这场战争,为什么还要为它鞠躬尽瘁。
**
卢箫对白冉的“捕猎”没有任何实质性表示。
直到某日,她发现樱井美雪少尉的心情有了不小的变化。
或许从很久以前心情低落的女军官便很多,只不过到了那一日,量变产生了质变。
卢箫悄悄把樱井拉到一边,叮咛。
“樱井,请调整状态。”
“卢上尉,对不起。”但那声音分明就是很低落。
卢箫暗暗观察她很久了,当然知道她的眼神在追随谁,心思在谁身上。
“你不要喜欢她,战争一结束,就见不到了。”
“可是我控制不住。”
“那个烂人不值得你喜欢。”
“我明白。”
卢箫沉默了。
喜欢这种心情不由自己。尤其是上了床,被招惹被勾引后,谁还能再波澜不惊呢。大家都学过生物,都知道荷尔蒙的作用不容小觑。
联想到其他女兵们的变化,她越来越气。
这女人怎么能如此摧残她们的感情!过分了!战争已然很乱,而这女人简直是乱上加乱。
不能再容忍这种事发生了。
营地中,士兵们三三两两聊天,围坐着休息。
卢箫风一般穿过他们,掀起一阵尘土。
士兵们一脸迷惑地抬起头,目光好奇地追随长官的背影。
那是所有士兵头一次看到,卢上尉主动走入军医长的营帐。而且那脸色很难看,正气凛然的厌恶中还带点愤怒。
谁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事,能把一直心平气和的卢上尉惹成这样。
卢箫怒不可遏地冲进营帐。
然而刚要开口质问时,却被那正在喝茶的女人反客为主。
“见到上级军官不敬礼么?”白冉慢悠悠地放下杯子,露出温和到假的微笑。
卢箫竟无法反驳。她只得先深吸一口气,立正,像往常一样标准地敬了一礼。
“长官好。”
白冉懒懒地翘起二郎腿,故意用一副令人厌恶的领导做派点点头:“嗯,卢上尉好。”
再也忍不住了,卢箫向前大跨两步,越过办公桌一把抓起那女人的衣领,似抢劫的暴徒般凶神恶煞。
白冉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任她抓。
盯着那故作无辜的表情,卢箫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
“不要再招惹别人了,我陪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
上套了,但没完全上套
第10章
“卢上尉真有意思,在战场上还想着玩。”白冉嘴角向下扯动,一副冷嘲热讽的语气。
不仅装无辜,还装傻。
这么无赖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卢箫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握住衣领的手猛然松开,让她跌回椅子上。
砰。
白冉的背重重撞到椅背上。
但她咳嗽两声后,狡黠的绿眼反而染上了笑意:“真粗鲁。这是对待上级军官应有的态度吗?”
明白了,反客为主是这家伙惯用的伎俩。
卢箫冷着脸瞪向她:“那你呢?一个正常的上级军官该逼迫下属上床吗?”
对这种烂人,没必要使用敬称。
白冉恍然大悟,不过那恍然大悟明显也是装的。她将长长的金发撩到身后,歪了歪头。
“原来你指的是这件事啊。误会了。”
“误会什么?”
白冉轻轻笑了两声,双手抱在胸前。
“我从没逼迫过任何一个人。都是她们主动的,我不过和她们聊聊天而已。”
“但你不该放错误信号,让她们误以为有感情。”
“我做的时候跟她们明确划清了界限,做完后也不会跟她们藕断丝连。”
“但是……”
“我从没跟她们接过吻,甚至也没做过任何亲昵的举动,她们自作多情不怪我。”
毫无破绽。
这场对话越来越憋屈了。
卢箫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直是个讲理的人。客观来看,好像自己的姑娘们反而过错更大。
真尴尬。
白冉笑得越来越开心,眼下的卧蚕都浮现出来了。
“对了,卢上尉一开始说了什么来着——‘想和我玩玩’?是终于忍不住了,也想上我床的意思么?”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卢箫一愣。紧接着,她冷笑道:“我不用和你做那事,就能充实你的夜晚。”
白冉也愣了,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话,瞳孔都圆了些。
不过,她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有意思。那我要期待一下了。”
两人静静对视,战场上的火药味隐隐传了过来。
卢箫眉头一皱,最后再警告一遍:“再说一遍,不许再碰别人。想干什么直接来找我。”狠狠地指向面前人的脸。
白冉不慌不忙拿起杯子,又喝了口水。
“当然当然,卢上尉这么有趣,我怎么还有心思找别人呢。”
杯子见了底。
卢箫转身走出营帐。
即将撩帘子出去时,背后的女人又说了一句话。
“你哪里都很美,可惜了。”
这句话乍一听很随意,但又满是深意,就好像她早已看穿年轻上尉的灵魂一般。
卢箫的身体倏然僵硬:“可惜什么?”
“可惜进了军队这个火坑。”那语气中的惋惜不像是装出来的。
卢箫的脚步停下一瞬:“上交给国家与荣誉,没什么可惜的。”然后继续前进。
背后的声音消失了。
天地沉默了。
**
拉瑙终于有了一丝柏林的感觉。凉风习习,走在树丛之间,脸颊不再满是汗水。
夜晚的食堂是军人们的极乐之地。
烟雾飘在上空,觥筹交错。尽管战时食物短缺,品种单一,但苦中作乐的炊事班做出了花。
卢箫和几位军官吃完饭,正在聊天。她素来不喜欢说话,便静静听尹银焕他们大侃特侃。
距离世州军队登陆拉瑙已过去了一个半月,背井离乡的滋味放大了战争的苦楚。
于是,有对象的开始都秀恩爱,借话语平衡思念。
“我老婆可漂亮了,温柔贤惠,女红也特好。”尹银焕上尉掏出内口袋的怀表,打开,露出里面泛黄的单人照片。
卢箫和旁边几个军官凑上去看看,纷纷点头。上面的女人是印度长相,皮肤颜色很深,但大眼睛高鼻子如娃娃般精致。
“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尹银焕叹了口气,“可惜回不去。”
众人依次表示叹惋,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他。
冯严中尉问:“你觉得是个小子还是女儿?”
尹银焕重重叹了口气。
“我希望是女儿,要是小子的话,还要像我一样上战场。”
冯严笑道:“女儿也可以上啊,像卢上尉一样。”他掏出一卷烟,递给身边的两位男军官,又向卢箫的方向晃了晃。
卢箫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接烟。和绝大部分军官不同,她习惯于烟酒不碰。
尹银焕接过卷烟,用火柴点燃。他看了看卢箫,犹豫一瞬,垂下眼。
“哎,我要是有女儿,肯定舍不得她入伍。”
不知怎的,看到他的目光,卢箫下意识摸了摸肩膀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却仍有凸起的疤,大概还要一年才能完全消去痕迹。
话题到这里,冯严看向一直沉默的长官。
“对了,卢上尉是为什么入伍的呢?”
三双目光齐刷刷看向扎着马尾辫的女上尉。食堂乱哄哄的,但他们的目光很安静。
她局促不安地对着他们的目光:“我吗?我……”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十分不合时宜。
“什么原因呢?怎么不跟我聊聊?”温柔却调皮的声音,声线软软的。
卢箫转头,果然是那女人。灰色的薄T恤加军裤,头发随意挽起,比她的眼神还要慵懒。
男军官们惊了,面面相觑后尴尬问好。
“白少校好。”
虽然天天都能看到这位白少校,但主动靠近他们还是第一次。距离缩短后,他们被那女人的容貌震撼得谁也说不出话,只能暗戳戳观察。
白冉也没有说话,坐到擦净的餐桌边沿,盯着卢箫的脸微笑。
卢箫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冷漠地问:“请问有什么事?”
白冉眉毛一挑,红艳的嘴唇微微一撅,娇嗔道:“我们不是约好了么?晚上。”
明明她的身高近一米八,却和这种接近小鸟依人的撒娇毫无违和感。而正因为毫无违和感,才让整件事情看起来更加滑稽。
空气突然安静。
其余三位男军官一脸震惊,并满眼惊恐地看向身边年轻的女上尉。没想到卢上尉看起来严肃又一本正经的,却也和这白皮女人暗暗搞上了。
卢箫耳根发烫,故作镇静点点头:“哦,该换药了。”
不过话出口后,她才发觉这句话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白冉顿了顿,哈哈大笑。她毫不避讳地扶着卢箫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男军官们的表情更复杂了,复杂到哥德巴赫猜想都甘拜下风。
白冉笑够了,才慢悠悠道:“是,不乖乖换药的话,神农氏的鬼魂会回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