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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逐 尽余杯 3376 2024-05-24 00:00:00

然后,他的手被很用力又很温柔地握住。

“还难受吗?”

田云逐摇摇头,可惜力度好像太小了,担心姜浔没有看到。

“我买了新鲜的龙眼,听说对贫血有好处,想不想吃一点?”

姜浔变魔法似的拎出一只小小的网兜,一颗颗龙眼圆饱满,看起来很可爱。

田云逐知道,在深冬,在位于中国最北端的小城漠河,吃到这样新鲜的热带水果并不容易。他不想让姜浔失望,哪怕被强烈的药物副作用败光了所有胃口,还是笑着说了想。

“好,要消一下毒,你先陪我说会儿话,等我走了你再吃,试试甜不甜。”

无菌层流室的病人吃东西很麻烦,家属准备好的饭食,进入无菌层流室,后还需经微波炉中高火加热消毒3〜5分钟后方可给患者吃。水果在给患者吃前需经1/2000的过氧乙酸浸泡30分钟,温开水冲净后剥好皮再提供给患者吃。

姜浔把水果交给护士,又摸了摸放在田云逐胃口位置和输液那只手上的暖水袋。那是他特意买来,又拜托护士换好热水送进来的。直到确定它们还温热着,田云逐才从姜浔忙乱的动作间隙看清他的脸。

“浔哥,别忙了,你陪我一会儿。”

“好。”

于是姜浔把手肘撑在床上,凑得更近了一些。

田云逐感到病床边缘总是随着他的动作轻易地下陷或复原,像在乘坐一艘颠簸的小船,在温柔的浪尖摇晃,那感觉晕乎乎的,很美妙。

各式奇怪的想象占据他的头脑,也让他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浔哥,我给你写了封信。”

田云逐急忙撑着手臂坐直了一些,在身后的被褥里摸索。

“在哪?”

“枕头下面。”

姜浔按他说的,把手伸到他的枕头下面,帮他一起找,真的摸出了一封信。

叠得整整齐齐,装在纯白色信封里。

“这是什么?”

姜浔深邃的眼窝中溢出一抹笑,语气也很轻松,像是在看小孩子的恶作剧。

“是情书?”

昨天姜浔走后,田云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作为打了太多的药水进去的病人,他动作迟缓,思维混乱,可还是争分夺秒地付诸了行动。就连自己都快被感动了,在忍不住幻想出的纷乱画面中也看到过姜浔脸上的动容。

只是没想过,他的浅笑,和说出情书两个字时扬起的尾音都带着那么点缠绵,又像突然过境的热风,干燥地刮过他的脸颊,让薄薄肌肤下安静流淌的血液变得灼热。这种热度下,田云逐连说话都变得吃力。

“算是吧。因为,你说从没收到过情书……我很同情你。”

“你不用同情,该同情的是那些被我拒收的人和躺在垃圾桶里的信。”

“很多人吗?”

田云逐的关注点似乎很奇怪。

姜浔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不算多,因为很快就没人敢送了。”

“哦,这样啊……好可怜。”

“这次又觉得谁可怜?”

田云逐看着姜浔握着信的手,白皮肤下隆起的青色血管,让他想到广袤雪原下冻结的江河,白色的信封则是蝴蝶纤薄的翅膀。都说蝴蝶飞不过沧海,不知道它能不能飞过这片肃萧的冬季。

“反正我不想那么可怜,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姜浔故意沉吟了一会儿,多看了一会儿他眼里闪着的碎光。

“如果是你,那我勉为其难。”

姜浔盯着信封上歪斜的字。田云逐的字本来很好看,透着郁勃之气,不像他这个人看起来太过清秀。信封上的字却谈不上什么笔力,甚至快要比不上一个刚学握笔的小孩子。

姜浔对田云逐微微笑了笑。这几天他似乎练就了一个奇怪的条件反射,越心痛,就越会不自觉勾起嘴角。

“现在可以打开吗?”

“老土了吧,情书当然要拿回家偷偷看啊。”

田云逐脸颊有一点红,像桃子软糖,看起来很甜。

“这样啊。”

姜浔把信封很随便地塞进裤兜里,

“是不是还得这样,演一演,假装满不在乎?”

田云逐忍不住笑出声,颤动的发丝在光线里跳舞。伴随着明显的喘息声,唇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孺子可教,你学得还挺快的。”

“那田老师有没有什么奖励?”

“奖励?收到情书又要奖励,太不讲理了吧?”

“这样才叫不讲理。”

姜浔忽然压低身子把脸凑近田云逐的。他的压迫感还是一如从前,光线个空气都在溃散。田云逐恍惚间又看到了冷杉,看到了摇晃的小船,蝴蝶白色的翅膀……还有,还有近在咫尺的黑色羽翼,停在姜浔清晖色的眼眸上。

虽然带了口罩,姜浔还是在亲上田云逐惨淡双唇的时候止住了动作。转而微微向上,亲在了田云逐冰凉的鼻尖上。

今天的田云逐看起来格外大度,没有计较姜浔的迟疑,一个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吻似乎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就连护士中途进来换药水,田云逐也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诚惶诚恐地问是不是时间快到了。

他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消,所以连护士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小田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啊。”

实际上,早上的时候田云逐刚刚狠狠折腾过一阵,呕吐,眩晕,佝偻着身体在床上翻来覆去,压抑着呻吟喘息。病房里医护人员的嘈杂脚步声好一会儿才平息下去。奇怪的是,只有在每天探视的这个时间点,他的状态都会奇迹般地稳定下来。似乎那些不分黑夜与白天的痛苦失控,不过是献给病魔的诱饵,只需静静忍耐,缓缓积蓄,就能在每天的这半小时里夺回对身体的掌控。

至少到目前为止,每次这半个小时他都表现得很好,安安稳稳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足够体面。

作者有话说:

梦想拥有一百万的人气,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第105章 祝愿

起风了。

姜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给田云逐读书。读的是阿来的攀登者,书是田云逐自己选的。

姜浔的声音很稳健,没有太大的起伏。但开口时,低沉的声线总能压制住寒风刮擦玻璃发出的低低啸音,在色彩单调的房间里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姜浔已经帮他把床头放下来,就像在讲那些哄人的睡前故事,耐心很足,却又在每次抬眼时,期待看到田云逐安稳入睡的侧脸。

可他的眼睛虽然半睁着,却一直晶晶亮亮地含着光,让人误以为已经临近中午的病房里灯光太盛。

又翻过一页,纸张沙沙作响,书中的内容即将迎来一个小小的高潮。田云逐却突然在这时开口喊住他:

“行了浔哥,就读到这儿吧。”

姜浔抬眸,在田云逐明显意犹未尽的目光里把书合上。

田云逐不止一次在姜浔给他读的时候听得津津有味,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突然喊停。只是这一次,姜浔有点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想知道后边?”

“想啊。”

“没关系,时间还没到。”

田云逐明白姜浔的意思,心情很不错地笑着说:

“那也别讲了,我留着明天再听。”

“今天明天,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啊,这样就能多点期待。”

期待多了,明天就一定能等到。

田云逐及时抿紧嘴唇,没把话说完。在大家对新的治疗满怀期待的当口,一个人偷偷害怕自己明天会醒不过来。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太过残忍,他藏得小心翼翼,却总在面对姜浔时不经意地松懈。就像刚才,几乎只差一点就被他问出些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精神刚好一点儿,就开始赶我走了?”

“妈妈舅舅他们都在,你在这儿也不舒服吧。”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不舒服?”

“可是我看着不舒服。”

姜浔的目光冷了冷,像吹进了一捧碎雪。

田云逐不仅不怕,反而觉得这样的姜浔才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久违地带着点凶。

“我是说,奶奶需要治病吃药,家里的开销也不少,你不能老是跟我在医院这么耗着。到时候等我好了,你倒成了穷光蛋。”

“然后呢,因为我穷,你就不跟我了?”

“哪能那么容易,说不跟就不跟了?你那么帅,我还是得纠结一会儿的。”

“姜浔,时间差不多了。”

隔间里的护士敲敲门,出来提醒他们。

田云逐连忙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嘱咐姜浔,

“不开玩笑了,我说真的,浔哥,你回去多陪陪奶奶。这段时间因为我,太忽略了老人了。不然我心里不好受。”

“知道了。别整天胡思乱想,我走了。”

姜浔从病床边站起来,忘记了手上还拿着刚刚读过的那本书。

“浔哥!书留给我……”

田云逐突然挣扎着从床上撑起来,伸手想要抓住他。但姜浔已经转过身了,颀长的影子从他苍白的手指间轻飘飘滑过去。

悬挂的输液架剧烈摇晃,姜浔闻声回头时,田云逐已经没有力气撑住自己,重重跌进雪白的被褥里。手上的留置针发生错位,鲜血染红了手背。输液管中也开始回血,迅速飙升的血色惊动了守在一旁的护士。

“家属赶紧离开!”

书在慌乱中掉到地上。站在明暗参半的走廊里,姜浔浑浑噩噩地觉得自己也被切割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脚步纷乱的病房里,眼底的残影全部都是田云逐瞬间苍白的一张脸。另一半被被不知名的力道推搡着,走出去,关在无菌层流室的门外。

沿小腿肌肉向上蔓延的酸涩,甚至让姜浔怀疑自己不是真的只在田云逐的病房里坐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而是真的和攀登者这本书中的主人公一样,历经严寒和缺氧,在生死线上艰难攀登。

作者感言

尽余杯

尽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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