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
他紧紧望着alpha黑蓝的瞳孔，看见瞳仁中映出的那个疲倦虚弱的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消逝，化作无边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但他的声音却那么温柔，温柔到好像面对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却又那么郑重，郑重到仿佛面对着将要执手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
“小城。”他说的很轻，疼痛让他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江瑜仍旧气喘着，用尽全力，在alpha迷茫的眼神中一字一顿的问道。
“告诉我，我是谁？”
“嗯？”
江瑜感受着寒意从心口泛起，越来越盛，他整个人都在缓慢的失温，但江瑜仍然耐心的看着宴南城，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谁？”
“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小城……我是谁？”
一秒。
又一秒。
江瑜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期冀渐渐变冷，暗淡，但他仍不想放弃似的，紧紧盯着alpha的眼睛，如同溺水之人紧抓着唯一的浮木。
宴南城歪着头，在他的注视和逼问下，终于迷茫的开了口。
“不……不知道。”
江瑜墨色的眼瞳终于彻彻底底失去了光彩。
他忽然笑起来，笑的嘲讽又绝望，眼泪从他眼中溢出来，越来越多，甚至打湿了那件包裹住他的衬衫。
“你说得对，我只是个beta。”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江瑜抬起手，按动了耳后一个小小的电子芯片。
“妈的，死在你这么个混蛋怀里，我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的一章！
因为前两天在开学，实在忙的没空更新，这几天都会多多更新的！
晏狗追妻路漫漫啊……
第14章 尘封
于此同时，联盟最高军事处内，一众工作人员正安静又井井有条的忙碌工作着。
他们面前的显示屏监视着联盟各个星球的基本状况，不少身着军装的高级军官正襟危坐，气氛严肃又紧张。
而在整个军事处的最中央，也是最大的一块显示屏前，却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身板也不算强壮，军装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然而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件被压皱的军装肩头，镶着两枚代表最高军事统帅的金灿肩章。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不同于其他人的正经，那年轻人此刻正靠在自己宽大的皮大椅上……睡觉。
“报告长官！”
忽然一名小兵小跑过来，炸开一声中气十足的雄浑声响。
“哎呦!”睡着的年轻人被吓了一跳，“见鬼呢！叫什么叫！”
“长官！A122有消息了！”
“你说什么？”
年轻人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弹起来，“真的？真有消息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年轻人英俊的眉眼忽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意，他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迅速打开了显示屏上的定位装置，动作却利落娴熟，透着与他的作风不相符合的熟练和冷静。
“咱们江小朋友只是歇一歇，总是要回到军部的。”
年轻人仍旧没个正形的歪在椅子上，背影全然不过像个少年，只有眼底，沉淀下一丝似笑非笑的深邃笑意。
“欢迎回来啊，”
“江上将。”
……
模模糊糊间，江瑜觉得自己似乎是飘在了半空中，耳畔闹哄哄的，纷杂的声音震动着耳膜，喧闹又嘈杂。
他好像又开始做梦了。
“氧气！”“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快一点快一点！”
……
“江上将他怎么样了？”
“这……情况不太乐观。”
“太空舱虽然只是轻微损坏，但对人体却是致命的。”
“病人全身多处骨折，皮肤大面积灼伤……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这是什么时候的梦？江瑜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又落入了一汪温水中，粘稠的水流如同一张大网，把他紧紧束缚于这场模糊又迷幻的梦境中。
他看见扭曲的，模糊的自己躺在担架床上，双目紧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毯子。
“江瑜！你给我醒醒！你不许死！你还没看着我结婚……”
他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手术室前来来往往，宋时半跪在那扇禁闭的门前，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他们摇着头，面露或真或假的悲色。
最后他听见医生哀痛又惋惜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
“心脏破裂。”
“节哀。”
江瑜猛地睁开了眼。
“呼——呼——”入目是纯白色的天花板，独属于医院的酒精消毒味弥漫在鼻尖，江瑜戴着呼吸机，耳边传来仪器清晰又平缓的滴滴声。
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退役前，那间几乎耗尽他生命的漫长手术室里。
江瑜视线迷茫的望了一会天花板，思维才渐渐回到他脑海里。
他没有死在那个暴怒的alpha房间里。
他得救了。
“想不到啊，牡丹花下死~”忽然，一道年轻的声音打断了江瑜的思绪，江瑜吃力的偏了偏头，视线终于落到病床边那个披着军装外套的年轻alpha。
“没想到，江上将消失这么久，竟然是做这种事去了？”
alpha忽然往前一步凑近了江瑜，笑的很是单纯无辜，“哎，话说江上将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江瑜的脸色苍白虚弱，表情却是隔着氧气面罩都能感受到的冷淡，江瑜费力的抬起手，摘掉那个碍事的氧气面罩，不卑不吭的笑了笑。
“季统帅应该感受的不比在下少吧。”
“哈哈哈，江上将还是这么不禁逗。”
年轻alpha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很是真心实意，眼神状似无意的落在江瑜脸上，“不过你倒是有本事，我们破开门的时候，那个alpha拼命抱着你不肯撒手，眼泪可是糊了我一袖子。”
江瑜的眼睫颤了颤，却什么也没有说，任由对方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表情，过了片刻，才平静道，“这有什么，你们A的易感期不都这样么。”
年轻alpha被噎了一句，却丝毫也不生气，反而笑的更加欠打了，他凑到江瑜耳畔，江瑜下意识想偏头避开，却听得那个声音毒蛇一般轻巧又滑溜的响起来。
“这么好的替身，找了不少日子吧，啧啧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长的这么像。”
江瑜的眼神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
但只是一瞬间，江瑜便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冷静，他无视动一动就疼的眼前发黑的心脏，忽然撑着病床边沿猛的坐了起来。
“我现在可不比从前，这颗心脏脆弱的很，如果季统帅想让我继续为你们卖命，那就不要让我不开心。”
血液不畅让他轻微的喘着气，但江瑜的视线仍旧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漠然，“否则就算我死在首都星街头，你们也不可能找到我。”
“首先第一点，就是——”
“不要多管闲事。”
……
江瑜没在医院住上太久，医生说他这次虽然凶险，但好在送医及时，多多休息就能恢复。
但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江瑜忙忙碌碌，先是到宋时那里报了平安，宋时恨铁不成钢，被他哈哈两句过去了，小两口又热情的留他吃饭，江瑜没办法只能答应了，跑完这边，他又忙着熟悉现在的军部，看了好几天的三维资料。
他忙着接手工作，忙着应付军部形形色色的假面，甚至忙着打扫家里，收拾书柜。
江瑜将自己沉浸在这些忙碌的琐事中，却刻意的不愿意去想起脑海里某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然而却偏偏天不遂人愿似的，某一天的下午，江瑜在整理家里的旧书时，却发现了一片夹在书页中的窗花。
他们这个年代，文化融合，窗花这种带着浓重文化色彩的物事已经很少见了。
那张窗花简单，也并不精美，江瑜却在见到的第一瞬间，下意识愣愣望着手心里那张小小的纸片，关于某个人的回忆汹涌着将要溢出来。
宴南城。
那时候边关常常断电断网，夜风呼啸时他们只能照着微弱的应急灯，百无聊赖。
而宴南城便是那时候学会的剪窗花消磨时光，
他现在已经知道，那天他走的时候，正是宴南城易感期的第三天，明明只是短暂的三天，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昏暗无光的日子。
听说alpha的易感期中途被打断会很痛苦，宴南城……他有没有恢复过来？
只是……转念一想，宴南城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大概随便哪个O都能让他舒舒服服的度过易感期那几天吧。
他住院以来的这段日子，宴南城甚至，都没有联系过他一次，更没有只言片语的道别。
这样的情景在他和宴南城作为情人相处以来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每一次，如果没有江瑜的主动和让步，他们都绝不可能走到今天。
他们之间，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不过是alpha的本性罢了。
明明知道走到了尽头，明明觉得自己该对这个混蛋alpha失望，愤怒，然后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
但江瑜却始终没办法把那个记忆中温柔热烈的少年人从脑海擦除掉。
他始终记得三年前那个直白又诚挚的少年人，他们在大漠中依偎着看过落日，在战事间隙的炮弹声中交换过一个吻，在安静的漫天星河里把一切都交予过对方。
他会在夜风呼啸时剪下一片窗花送给自己，也会在无数个平凡的夜晚紧张的摸到他面前，单膝下跪，一遍遍幼稚的深呼吸，演练着求婚的仪式。
“学长，我爱你。”
“让我娶你好不好？”“哎呀不对不对，让我嫁给学长好不好？”“哎呀好像还是不太对，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