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治不好, 我就照顾你一辈子。”谢知津果断地将后半句话接过来,“季声,不管你怎么说,这都是我欠你的。”
季声哑然,琢磨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我犟不过你。”
当他认输了吧。
谢知津又满是笑意地碰了碰他的发梢,抬眼往卧室里的挂钟上扫了一眼。
早晨八点多了。
“起来吃早饭,我特意出去买的小馄饨。”
季声“嗯”了一声,任由谢知津拉着他的手一路走到餐厅坐下。
小馄饨早已经摆在了餐桌上,季声接过谢知津递过来的勺子,然后闭上眼,眼前是那碗热气蒸腾的馄饨。
他清楚地知道,他、他和谢知津、他和谢知津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巨大的转变。
即便他此刻并不知道转变的结果会是什么。
——
一周后,谢知津处理好公司的琐碎事务,与季声一起登上了前往波士顿的飞机。
黎江市还是秋意正浓的时节,远在马萨诸塞州的城市却已经是寒风凛冽。
季节与气候的变化似乎时刻都在提醒异国他乡的旅人,永远不要忘记家乡的一包热板栗。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谢知津陪季声在波士顿进行了长达两个多月的保守治疗。
这期间季声进行过一次手术,成功减少了视神经周围的大部分血肿。
波士顿的医生说治疗很成功,复明的希望非常大。
谢知津高兴地拉着季声跑到波士顿的街上闲逛。
那一天是西方的平安夜。
纽布瑞大街上空无一人,家家灯火温馨明亮。
没过多久,这座城市就下起了雪,迎着飘飘扬扬的雪花往远处看,甚至还能看到著名的三一堂。
谢知津就一句一句地给季声讲,说雪是银白色的,建筑的屋顶上有精致的老虎窗,墙砖是红褐色的……
季声不耐烦地打断他的絮絮不止,嘴角的弧度带一些往日的傲气,“我修过世界建筑艺术史,结课成绩是满分。”
谢知津:哇哦——
谢知津暗暗伸出手勾住季声的手指,赶在季声做出反应之前说:“我给你暖和暖和手,考满分的大学霸。”
季声似乎是轻轻“哼”了一声,但也没把手抽回来。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人的头发都淋白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寂静的雪夜散步,手拉着手,彼此感知到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温馨得像异国街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爱人。
过了好一会儿,谢知津才又偏过头去问:“季声,你说是我好还是季多福好?”
季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拿自己跟狗比,但还是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回答:“你好。”
谢知津却开心得几乎要找不着北。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季声裹着一条红色的方格围巾,清俊的下巴被围巾藏来,只露出半张温润的脸,以及那双温和清贵的眼睛。
他说他好。
——
因为手术的原因,季声的头发剪短了一些,额前的发梢垂落下来只有两寸,他不适应,在医院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捋自己的头发。
谢知津说好看,“我们季声怎么都好看。”
季声便较劲儿地翻过身躺在床上,任凭谢知津再说多少好话也不再搭理一句。
他听着谢知津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最后才冷不丁地开口:“今天是晴天吧?”
谢知津一下子没听懂,愣了一下才看向窗外晴朗的日头,认真答道:“是晴天,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天了。”
季声便转动眼珠笑了笑,浅棕色的瞳孔里映出一些细微的光晕。
他的光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谢知津大约也意识到这一点,与季声聊起病情的时候总是往好的方向谈。
他问季声愿不愿意在波士顿做最后的复明手术,季声不太想,说想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国内的月亮。
谢知津便笑着说好,“那我们就回国做手术。”
——
等到季声在国外的基础治疗全部结束,医生说可以回国再做进一步的手术时,波士顿早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
谢知津和季声赶在十二月底回了国。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就在他们横跨国境、冲破云层回到故土的那一天,国内的天空也飘起了碎雪。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冬天。
机场里人声鼎沸,谢知津还像过往的几个月一样拉着季声的手,边走边说:“国内的医生已经安排好了,再过十天就可以进行手术,顾临亲自去交涉的,非常顺利,你只要等着做手术就行了。”
季声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些事情谢知津已经在回过之前同他说过一遍了。
感受到身侧人的欲言又止,谢知津才迟疑着说:“手术后……”
“手术后……”季声打断了他,同时把后半句话接上,果断干脆地笑了一下:“手术后,你可就真的不欠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季声的错觉,他竟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哽了一下。
但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与谢知津之间早就不存在谁欠了谁,季声从未计较过这些事情,是谢知津心里觉得愧疚,所以才套用了这些说辞。
他说谢知津不欠他的了,意思就是说希望谢知津不要再纠缠他了。
季声觉得自己有些心狠,但还是把这句话说给谢知津听了。
直白、坦荡、无遮无拦。
截止到现在,他与谢知津已经纠缠了四年,从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心灰意冷,从暗无天日又到萌生希望……
谢知津几乎左右了他全部的生活。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谢知津没有立刻回答,但他忽然停下脚步,拉住了季声。
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季声,黑色的羽绒服反衬在那双浅色瞳孔之中,隐隐含着些光晕。
谢知津看着这个一度支离破碎,但总算被他拼拼补补恢复了些原样的季声,笑了。
他十分慷慨地说:“就当是我还一个健健康康的你,等你能看见了,如果要走,我就真的……”
喉头还是哽了一下:“我就真的不留你了。”
季声点点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在几个月前他答应谢知津出国治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了会有这一天。
他从前最想要的就是和谢知津撇清干系,可真到了谢知津愿意和他撇清干系的时候,他竟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像盛满了水的玻璃杯忽然漏了一角。
他能够鲜明地感知到谢知津变了,真的变了。
在这段他们彼此都不太愿意去回忆的时光里,不可一世的谢少爷,终于饱经挫折地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从机场里出来,平整的路面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碎雪。
一声“知津”打断了他们两人共同的思绪。
季声循声偏过头,谢知津抬头看过去。
“哟,阎迟和顾临一起来接咱们了。”
阎迟略显殷勤地迎上来接他们的行李箱。
顾临在一边默默跟着,他抬手托了托眼镜,看向季声的时候明显欲言又止。
他其实是想要问一问季声治疗的情况,但看到谢知津的动作以后还是暂且按下了。
谢知津将行李箱交给阎迟,一手拉过季声的手腕,极其自然地带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仿佛不久之前那个沉重的话题压根就不存在似的。
天气很冷,但季声却觉得自己被谢知津手心微微出了汗,他动了动手指,就任由谢知津那么拉着他。
似乎这是他们可以牵着手一起走的最后一段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be的不会be的不会be的!
第70章 明储
他们就这么回了家, 房间很干净,是提前打扫过的。
谢知津让季声先去休息,季声也没和他客套, 自己钻到卧室里去收拾行李。
没过多久, 谢知津接到了部门经理的电话,临时决定去公司一趟。
他临出门前问季声:“你今天就要去南乔那里接季多福吗?要不等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吧。”
季声正坐在床边上摸索着叠衣服, 闻言抬起头, “还是早一点去, 春晚怀孕了, 我怕季多福在他们家太闹。”
“那……”
“我自己去就行。”季声笑了笑, “我去过他们家,不远的。”
谢知津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又嘱咐了几句打车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下车给南乔打电话之类的,便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这样的日子,几乎是过一天少一天。
——
谢知津到公司以后先开了两个会,然后才详细问起公司这段时间的状况。
谁知部门经理战战兢兢, 张口却说李董找了他们不少麻烦。
“李董, 哪个李董?”谢知津刚一问这话, 眉心就紧跟着蹙了起来, 用略带一丝诧异的语气问:“李明储?”
部门经理额头上的的汗都快要掉下来, 呜呼哀哉了好几声:“可不就是那位吗,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可没少插手咱们禾信的事。”
站在旁边当木头的阎迟适时地将一小沓文件推到谢知津面前,谢知津扫了一眼, 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禾信之前因为白誉亏损巨大, 谢知津已经尽最大努力挽救了一部分资金, 但禾信的项目发展远远比不上从前。
谢知津走之前与几家上市公司签了合同,事情原本进展得很顺利,但这几个合作项目却都被李明储横插一脚,形式忽然急转而下。
在谢知津与季声在国外的这段日子里,公司上下可谓兵荒马乱。
谢知津人虽在国外,但并不是一点都不知情,只是没想到李明储居然会这么猖狂,居然敢这么明明白白地和自己抢生意。
“李明储现在在黎江市?”谢知津问。
阎迟点了点头,“半个月前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