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池想了想,忽然笑起来,问过雪城:“你吃醋了吗?”
过雪城皱了皱眉头,道:“什么是吃醋?”
宿玉池说:“就是……嫉妒吧。”
过雪城笑了笑,说:“我为什么要嫉妒。”
宿玉池心里顿时像放了一大块石头一样沉了下去,但他还是勉强的笑了笑,说:“阿城,那么多人都想追我,可我是你的呀,你怎么不生气呢。要是有人当着我的面跟你表白,我肯定吃醋死了。”
过雪城闻言,怔了怔,然后柔和的笑了笑,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是属于谁的,人和河边的石头,远处的青山一样,都是独立的个体,美好的事物欣赏就好,没必要占有。”
过雪城见他还在看着自己,以为他不明白,于是举了个例子,说:“阿池,你看远处的青山,月亮和云雾,是不是都很美,但是你可以拥有他们吗?其实你只要欣赏就好了。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我挺开心的。”
宿玉池看向过雪城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澄澈如青山,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这意味着他说的是真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宿玉池忽然很难过。
难过的心都要裂开了。
他从过雪城身上起来,低着头,道:“很晚了,休息吧。”
过雪城怔了怔,道:“休息吧。”
***
过雪城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可以突然间疏远,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爱父亲爱到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母亲,可以突然间爱上另外一个人一样。
过雪城见了太多的离离合合。山里的人都太自由了,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从不将就。正因为这样,他觉得自己一直看的很开。
从和宿玉池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接受了有一天宿玉池会突然从他身边走开的事实。
能够拥有一段时间的美好爱情就已经足够了,人生无憾。回忆和现实一样美,甚至比现实更美好。他从不奢求。
他以为自己足够理智,也足够洒脱。
可是现在,在冷战后的第五天。过雪城突然发现,从前的心理预设,好像都是假的一样,像是一种愚蠢的自我的欺骗。
只有这一刻,对那个人入骨的思念才是真的。
对于过雪城而言,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可以有多远?
过雪城觉得,大概就像现在,他和宿玉池,明明只隔着一个石桌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十几座青山。
过雪城在没日没夜的思考一个问题。
宿玉池,对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这个问题很难,他不知道自己要想多久,于是就一直想下去。
食不知味。
夜不能寐。
而这一切,宿玉池却是不知道的。
他只觉得,过雪城对他越来越冷漠了。
没有睡前的拥抱和醒来的亲吻,连一句哄他的话都没有。
他可以接受过雪城没那么爱他。只要一个吻,甚至一个拥抱就可以了。就可以让他溃不成军,跪地认输。
可是就连这些都没有。
没有亲吻,也没有拥抱。
他不舍得怨过雪城,他只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好一点,让他爱到不能自拔,为什么不能坚强一点,不要这么轻易被他宠坏。
坏到现在根本接受不了离开他的体温。
晚上的时候,过雪城熄了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月亮都不见了,夜色黑成了墨。他忽然听到床下传来压抑的哭声。
与其说是哭声,不如说是抽泣。
声音很小,又压在被子里,几乎听不清楚。
如果宿玉池今晚睡着了,那他大约是听不见的。
过雪城睁开眼睛,听着床下闷闷的难以抑制抽泣声,良久,叹了一口气。
他翻身下床,走到桌子前,将灯罩取下。
一只小虫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飞走了。
过雪城看着那只虫子,明明刚刚已经飞走了,却又飞了回来,趴到了发光的灯石上。
过雪城忽然想到一个故事,叫飞蛾扑火。
从前山里人还没发现可以照明的灯石的时候,都用火光照明。
夏秋季的夜里,当火光亮起的时候,一只只飞蛾像是献祭一样地扑到火里,只剩下“刺拉”一声身体燃烧的声音。
那大概是它们一生之中所能发出的最响亮的声音。
生命,自由,和一瞬间的高光与美好,哪个更重要?
过雪城问自己。
耳边压抑的抽泣声已经停止了。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床边,掀开了那人故意放开的被角。
宿玉池还在无声的流着泪。
过雪城低下头去,轻轻吻掉了他眼角的泪珠。
“别哭了。”
我心疼啊。他想。
宿玉池却哭的更厉害了。
过雪城轻轻的在他耳边,对他说:“阿池,看到你哭,我的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尽量改了,好吗他?”
是非对错,善恶曲直,到这一刻过雪城才发现,原来这些都不重要。
算了吧。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何必为难自己。
宿玉池突然一把搂住了过雪城的脖子,猛地亲上了他的唇。
他在过雪城的唇上啃咬着,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剧烈而沉重。
过雪城回抱住他,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罢了,宿玉池大喘着气,紧紧的搂住过雪城,趴在他的肩膀上,道:“阿城,我爱你。你也爱我,对不对?”
过雪城也搂紧了他的腰,良久,才听见他闷闷的声音:“嗯。”
我当然爱你。他想。
宿玉池好像忽然得到了解脱一样,流着眼泪笑起来。
他只要一个回复就可以。
他知道,这个人是不会撒谎的。
情深清浅,他并不在意。
而在此刻,甚至更久一点——在一刻钟以前,那个在过雪城心中缠绕几天的问题也突然有了答案。
他又一次问自己,在自己心里,宿玉池究竟有多重要?
和自由一样重要。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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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噩梦
第二天清晨,当过雪城悄悄下床的时候,宿玉池也即刻睁开了眼睛。
“阿城?”他立刻拉住过雪城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惊慌。
过雪城放低了声音,安抚他道:“没事,我去练剑,你睡吧。”
宿玉池看了一眼四周熟悉的环境,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不睡了。”
过雪城见他如此,伸出手拂去了他额头的冷汗,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宿玉池霎时间还无法从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中走出来,闻言只是僵硬地摇了摇头,勉强的笑了笑,道:“没事,都是假的。”
也不知道是说给过雪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过雪城闻言倒也并未多想,他点了点头,道:“那你要去看我练武吗?”
宿玉池道:“嗯。”
过雪城起身,从床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件厚厚的长衣给他。
宿玉池起身穿上,跟着过雪城一同出去了。
今早天气已经变寒了,还有刮人面颊的小风一阵阵的吹来。过雪城手持一把长剑,动作刚烈,势如破风。
宿玉池就坐在石凳上看着,心不在焉。
没过一会儿,朦朦胧胧还没有完全亮起的天空中竟然下起小雪来了。
过雪城恍若未觉一般,带着那把掩饰不住锋利的软剑在雪中穿行。
宿玉池看着满天的小雪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仿佛刚刚回过神似的,看向过雪城,刚想叫他别练了,又想起武侠小说之中练功的人被打断要走火入魔,顿时不敢说话了,只能皱着眉头看向过雪城,希望他别染上寒气。
过雪城回剑之时,刚好看到宿玉池站在门口一脸忧心地看向他,动作一顿,继而做了个收剑的动作,将剑放在身后,走了过去。
他走上台阶,揽上宿玉池的肩,把他带进了房间。
“风大,以后别再起这么早看我练武了。”过雪城轻轻的说。
宿玉池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阿城,我这是第一次看你练剑。”
他顿了顿,说:“阿城,你别这样惯我。”会把他惯坏的。
过雪城把剑收鞘挂回墙上,闻言怔了怔,过了一会儿,道:“我自己情愿的。”
宿玉池心头颤动。
过雪城去了房间,脱下了被汗浸透的练功服。
宿玉池一进来,就看见过雪城赤着上身,蹲在床下翻找衣服。
他脸顿时一红,别过头去。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偷看。
麦黄色的肌肤和纹理清晰的肌肉,彰显着这个身躯中蕴藏着怎样的力量。这个下蹲的动作,又让他的上身绷紧,肌肉在汗液的浸润下,仿佛反着光。
宿玉池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过雪城此刻也站起身来,穿上了上衣。
他一起身,就看到宿玉池站在门口,低着头。
过雪城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再休息会儿吧,我去做饭。”
宿玉池僵硬的点了点头。
过雪城忽然发现,他好像头发有些长了。
那倒也是,来了这边以后,他好像再也没剪过头发了。
山中断发的历史比山外要早的多。早时这里资源不多,青山的先人们大概也是图方便,不管男人女人,都齐齐的断了发,到了现在,青山得天眷顾,山中生活悠闲,不少男孩女孩又为了漂亮养出了一头长发。
但是过雪城知道,山外的男人,是不留长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