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韩诚爱长子,这么多年来还一直保留着儿子的遗居,唐志宇是想带老爷子去看看,最好把老爷子感动得痛哭流涕,没准财产就是他的了!”林安分分钟脑补了一部豪门恩怨,“虽然我的说法有点扯,但不这样想,我又实在理解不了这家人的脑回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韩家还不是普通家庭,剪不断理还乱,估计韩诚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膝下的女儿外孙个个拿一双饿狼似的眼睛盯着他。
姜北说:“把韩家上上下下全查一遍,包括已逝的韩文洲,另外让人盯紧韩文静和韩文芳两家人,一有动作立刻上报,明天再配合当地民警去趟火灾现场,走访下当地居民,看能不能找到唐志宇。”
姜北顿了顿,又莫名想起在火场中见过的婚纱照,怪异感再次缠上他,末了补充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安刚想说程琼找到了,这事好像不归咱们管了,但他了解姜北,凡事爱刨根究底,而且就算姜北不管,他身边那只未经驯化的碳基生物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捅堆事出来更麻烦,林安只得应下:“行,明天我先把协作函发了。”
话音刚落,急诊室的门再次“哗啦”打开,护士推着转运推车出来,杨朝跟在一旁,擦拭着脑门上的汗。
江南听见动静,刚还残废到不能动的腿此刻又能走了,“噌”地起身,健步如飞,连林安都惊叹于这个医学奇迹,扭头一看他老大平静的脸色,秒懂,这人刚刚又在装。
“程阿姨?”
程琼太瘦了,甚至撑不起病服,单薄的像张纸,轻飘飘地帖在床面,双目紧阖不见醒,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边缘处渗出褐色的血迹。她刚经历一场生死浩劫,一下老了十岁,惨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看上去毫无生气。
江南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每次叫他“阿野”的时候,都带着满满的希翼。
“没事了,”杨朝看到程琼,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先观察一晚,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转回宁安市。”
护士丝毫不做停留,推着车径直走进病房,余下的人一窝蜂跟进去,翻来覆去地问“有事没?啥时候醒?”,护士也是翻来覆去地重复说明,以为杨朝是患者家属,便着重给他交代了看护重点。
不大的病房塞满了人,姜北没有在人堆中找到江南,退出房门一看,发现他还停在原地。
“你不进去看看程阿姨?”姜北问他。
“唔~没事了就行,”江南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旋即蹙起眉头,赧然道,“以后再看她吧,毕竟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解释以前的事。”
江南的甜言蜜语和谎话向来是张口就来,上下嘴皮子一碰,人和鬼都让他唬得团团转,这会儿竟说没想好怎么解释,着实是件稀奇事。
姜北也不勉强他,颇有大哥风范地拍拍他的肩:“那早点休息吧。”
江南总感觉只要脱离了席梦思床,他和姜北的关系便会发生变化,在床上他是“江南”,下床秒变姜北的弟弟,姜北的猫,总之地位不高。
他吹散肩膀上的余温,拖着条受伤的腿,又不能走了,几个踉跄栽倒在姜北怀里,又柔又乖地瞧着他:“医院里有鬼,我好怕,不敢一个人睡。”
姜北:“………………”
这玩意儿能退货吗?
第76章 温柔。
病房里灯光昏暗, 姜北不记得有多久没合过眼了,趁着江南去换药的空挡,简单洗漱完, 回到床边拉上隔帘,与旁边张空病床隔离开来,头一沾枕头, 浓重的睡意便拉着人坠入梦乡。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团温水包裹着他, 从背心到胸.膛都是暖的,忽又掀起波浪,猛地将他拍打下岸, 又被什么东西稳稳当当给兜住了。
姜北心头一悸,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迫使他睁开眼睛, 然而身上的暖意并未消失,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梦,直到看见腰间搭着条手臂,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吵醒你了?”
江南换完药回来, 看姜北睡得安稳, 生怕他一个人睡在这湿润的秋夜里会冷,硬要往被窝里挤。
病床小得可怜, 两百斤以上的人躺上面都要考虑能不能翻身,遑论两个成年男性睡一起,质量不过硬的铁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姜北的瞌睡彻底醒了, 他压根不该幻想能有个好觉睡,除非江南全身瘫。
他作势要起床, 又被捞了回去, 只好无奈道:“你不能回自己床上睡?”
“挤挤就好了, ”江南还在往被窝里钻,“我又不挤进去。”
姜北秒懂他的黑话,侧头瞪着他。
好一番地动山摇后,江南终于钻进了心心念念的被窝,然而不能平躺,只能侧卧,否则不够睡,他又身高腿长,一双脚露在被子外边,想伸进去只能屈腿,一屈便会顶着姜北,索性手脚一起搭在姜北身上。
“你过来点,”江南搂紧他,“别又掉下去了。”
姜北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战术性仰头:“你去旁边睡!”
“将就一晚嘛。”
“你将就一晚,滚下去。”
“我不。”
江南山一样躺旁边,对方的拥抱和体温让姜北出了汗,他待在臂弯里动弹不得,挣扎无果,索性当自己是具木乃伊,不动了。
江南见他乖了,轻柔地揉着他乌黑的发,借着窗外的阑珊灯火,用眼神描绘他的脸。
姜北的轮廓很深,优越的骨骼把面部肌肉支撑得很好,看不出实际年龄,可自律和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眉宇间积攒了某种坚硬又可靠的东西,容易让人忽略他藏在冷冰外表下的柔软。
他没有冷冰冰,只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而已。
“阿北,”江南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温热呼吸,不禁圈紧了手臂,耳语道,“我腿痛,你抱抱我。”
这招屡试不爽,一阵窸窸窣窣后,江南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拥抱。
姜北真是困了,满脑子只想哄江南安静,然后睡个好觉,偏生下雨了,医院不像家里装有隔音玻璃,雨点打在窗上,从最开始的淅淅沥沥到密密麻麻,江南也钻他怀里了。
雨势不见停,门外还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推着医用推车啪嗒啪嗒地走过。一片嘈杂中,似乎只有昏暗里的狭小空间最为宁静,静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声,又靠得那样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有规律的、起伏着的胸.膛,带来一种坠入云端般的心安。
江南不闹了,一颗脑袋怼姜北怀里,姜北却睡不着了,听了会儿雨声,问他:“你害怕?”
江南不要脸地说:“我怕死了,快点安慰我。”
姜北只是问问,真害怕他也不会安慰人,能问一句已是他最大的温柔!
江南还等着他说安慰的话,等半天没等到,抬头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他:“你问一句就完了?”
“……不然呢?”
江南“啧”一声:“你真没好好想过你以前单身的原因?”
姜北的下巴让江南的头发扎得有些痒,熟悉的洗发水香味混着湿重的空气萦绕在他鼻尖,怀里的人又滚烫。人一旦有了踏实感便有勇气想以前不敢想的事,因为无论思绪跑多远,回头还是眼前人。
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在一众相亲对象身上找到了答案,除开“我们八字不合,你工种太危险,又没时间陪我”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原因,剩下的,全嫌他太闷,连女孩子爱听的甜言蜜语都不会讲。
想到这,姜北大松一口气——幸好江南不是女孩子。
他一口气刚呼完,猛然反应过来,看看怀里眼巴巴等安慰的生物,又在想这玩意儿跟女孩子的区别大概就是少了个“女”字,本质上也是要人哄的。
他不会哄,干巴巴地说:“没事了。”
“哈?”
抠糖专门户江南把那三个字揉碎了抠,四舍五入姜北也算安慰他了,再四舍五入是姜北爱他,心情分分钟飞到外太空,手脚并用把姜北缠得更紧,一不小心绷到伤口,重重抽吸一声。
姜北再次展现他的“温柔”,又问一句:“还痛?”
“痛。”给杆江南就爬,在被窝里蹭着姜北冰冷的脚,蹭暖和了又沿着姜北小腿拨云撩雨地往上滑,不料反被握住脚踝。
两人僵持了一秒,江南用口型说着姜北的惯用台词——再蹭滚下去。也不知姜北听清没,亦或者是不想理他,并没有叫他滚,只叹口气,手掌覆在他伤口上。
隔着层纱布江南都能感受到来自姜北掌心的温度,安抚躁动的痛觉神经,似乎不那么痛了。
雨还在下,夜里气温骤降,江南抱着姜北,嗅到他身上的沐浴液香,睡意上头,思绪漂浮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迷迷糊糊间又听见姜北在说话。
“嗯?”
“我说,”姜北掖了掖被子,“老别墅爆燃前,你为什么要跑回去找韩诚?如果你当时听我的往下跳,就不会受伤。”
江南闭着眼嘟囔道:“你确定我跳下楼不会摔成二级残废?”正说着,他猛一激灵,认真审视着姜北,“你是不是希望我残废,好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顺便私吞我的工资卡?”
姜北:“…………”
话题怎么一下子跑到了太平洋?
他沉吟片刻,试图拉江南回正轨:“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去管别人死活的人。”
江南挑眉:“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没良心的人?”
姜北没说话。
可江南的确对大部分人没什么同理心,他可以计算温洪亮,也可以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未成年的邱星冉。他明明打算往下跳了,又半道折回,在快爆燃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想着逃生,他偏不。
姜北突然搞不懂他。
“老头有钱,”江南说,“我救他出来,没准他念在我的救命之恩,大大方方把财产给我,我们就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