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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四野深深 3614 2024-05-24 00:00:00

失去自由的同时失去的还有尊严。

第一个星期,徐砾半夜睁着眼睛,头顶灯泡刺眼。他也还不太适应被剃光了的凉飕飕的脑袋,身上盖着霉味熏天的脏被子,听见刚来的林小远缩在厕所门口的板子上捂着脸痛哭流涕。

而林小远的外婆在他出看守所前就因为一个人在家摔了一跤去世了。

林小远很喜欢哭,出去放风的时候一难过就要流眼泪。

徐砾走前把自己箱子里两袋没吃完的饼干和几根火腿肠都送给了林小远。他算着出去的日子留的头发,吹一吹已经能稍微飞起来,他跟林小远说了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偷东西。

目光聚集指指点点的中心,林小远根本不敢再抬头看徐砾,只是乞求:“别报警,我真的没想偷了,可是……保证再也不会了……”

徐砾深呼吸片刻,不自觉揪着施泽的衣服扯了扯。施泽从他手里拿过刚刚买的那袋小零食,揽着他低声说:“没事的。”

徐砾拂开了一下施泽的手,迈步上前想说什么却终究停下来,眼中有着愤怒。

被偷手机的年轻人是跟着一群朋友来旅游的游客,听着对方的求饶,许是也动了恻隐之心,又急着赶去吃饭,便说手机没丢就算了吧。

他给帮忙的大家道了谢,特地感谢了徐砾和施泽,然后很快跟朋友们一起离开了。

见此一些围观人群也逐渐散开,林小远仍旧站在原地,身上的两件单衣被风吹得贴骨,缓缓抬头,眼泪鼻涕擦了几下才擦干净。

他有些害怕又愧疚地看着徐砾,说了一句:“对不起……”

离开看守所后他们再也没见过,虽然本就只是萍水相逢,但没有人能忘记雪中送炭的温暖。林小远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这样的场景。

“外婆还好吗?”徐砾说道。

林小远声音微弱发颤,嗫嚅地回答说:“我不是故意骗人的,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没手没脚吗?偷手机就能活下去?”

“我……”

徐砾冷笑了一声骂道:“活不下去那就去死!要不再直接被抓进去,去找你恨死了的爸同归于尽,现在哭是给谁哭丧呢,反正你外婆也是白死了。”

“我知道了……”林小远仿佛遭受当头一棒,痛苦地蹲在墙边,蜷缩成一团,“我知道错了。”

“你好自为之吧。”

徐砾说完安静片刻,拽着施泽的胳膊就往巷口走去。

想到他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了,林小远骤然站起来,看着徐砾的背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羡慕无比又追悔莫及,也想要重新开始。

虽然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总是会轻易地失去,但好像还可以把自己抓紧。

一连串的突发事件让施泽和徐砾耽误了时间。

终于走到清吧门口,徐砾沉默寡言了一路,站在茂密的绿藤屋檐下突然停下来,松开施泽的手臂。

他抬头看向施泽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施泽拨了两下他头上被吹乱些的刘海,很轻地靠过去抱着他,贴在他耳边说:“没关系。”

徐砾似乎有点意外,呆呆垂下眼。施泽抵着他的下巴注视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说:“我已经给过你答案了,别再想着扔下我,行么?”

大开的木窗里飘来熟悉的清幽香气,小假山石里水流叮咚,相熟的服务生的声音隐约传来——

一切把徐砾拉回了他此刻拥有的真实世界。

“怎么你说得我这个人很冷血一样,”徐砾一眨眼,恢复了神气似的低声说,“不是不负责就是要扔下你,没见过这么大块头又蛮横霸道的人装可怜。”

施泽说:“不冷血,你这是歪曲我的意思。”

徐砾迎上施泽的目光,隔了一会儿,幽幽开口:“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我应该想到的,要查到一个人的个人信息对你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何况纸也包不住火。”

“徐砾,我……”

徐砾咬唇咧嘴笑起来,把施泽看了个对穿,离开时贴着施泽手臂有意无意勾了勾,然后转身就钻进了清吧里。

顾飒明和祁念早已经到了。

这晚他们坐在清吧的藤椅上,四个阔别多年又重新聚首的高中同学又坐了一桌,虽然身份职业千差万别,心事仍然各异,但好像都还是熟悉的样子。时光荏苒,它既残酷地将人们区分分别开来,也神奇的能让一切皆有可能发生,令人感慨万千。

徐砾看着祁念桌前的常温柠檬水,啧了一声说:“怎么会有人喝常温的这东西,喝不喝旺仔牛奶?我让人给你拿过来。”

“好啊。”祁念看看顾飒明,开心地回答说。

徐砾靠在椅背上,招手喊来了服务生。施泽坐在徐砾旁边,胳膊一搭也搭在徐砾的椅背上,明里暗里彰显着什么似的。

他给顾飒明使了个眼色,顾飒明懒得理他巍然不动。

徐砾很快转头回来,冷不防瞥到施泽的小动作,于是突然就对顾飒明说:“今天听施泽说原本你要请吃晚饭,我觉得不对劲,上次你帮他打来找代驾的电话,怎么看都该是施泽请客吃饭才对。”他又笑嘻嘻看向祁念,“还有小漂亮的功劳,就一起请咯。”

祁念作为提供电话号码的人,讪讪先喝了口常温柠檬水。

施泽在桌下踢了顾飒明一脚,说:“今天顾总太忙了,下次我们请吃饭。”

他说的是我们。施泽朝左边更加坐拢一点,瞅了瞅徐砾的侧脸。

顾飒明不在意地笑道:“都可以。”

徐砾没有再反驳施泽让他下不来台,转头把买的小零食摊在桌上,和祁念分享宝贝似的一起吃起来。

这晚徐砾虽然不当值上班,但台上的兼职歌手调音准备时,他嚼着香芋糖,把那一板剩下的扔给了施泽,然后上去跟人说了几句,那人把吉他递给他便下去了。

酒吧里充斥在耳边的喧嚣随着渐响的琴声安静下去,周围光线幽暗,徐砾坐在不大的舞台中间,头顶的灯一亮,乳白色的光斑柔和地照下来,把地上的影子照得更深,也把徐砾的面庞照得雪亮,闪烁明亮的眼里泛起桃花。

徐砾想起的是曾经在学校报告厅拥挤的二楼看绛红色幕布缓缓拉开,施泽出现在宽阔耀眼的舞台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情看着台下。

那天晴空万里,秋风习习,报告厅侧开的天窗下阳光灿烂。徐砾浑身发热,被湮没在人堆里,是那么不起眼。施泽在看所有人,可徐砾感觉自己也是被看到的那一个。

他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情,做着校园青春时代最澄澈的好梦。

徐砾现在只有一张高脚凳,一片小小的空地,不多的听众,但他看到施泽在看他。

他唱的还是这些年在酒吧谋生早已唱得滚瓜烂熟的一首粤语歌。

临近尾声,响完最后一个音,徐砾叹息一声,世界好像由此安静了一秒。

他唱的是:

“如何承受这好奇,你有没有爱我的准备?”

“跟我回家吧。”

施泽在他们这天晚上回去的时候站在绿藤屋檐下,这样回答:“我下午答应了煤球,一起回去把他放出来。”

就在他们下午去过的那里。

施泽从小在云城西城区长大,现在彻底搬来了东城区,到父母家往返时总要跨桥穿河而过。

回去的路上徐砾原本静止一般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却突然开口说起了这些年。徐砾说他怎么带上母亲的骨灰坐了四个小时的巴士回乡下下葬,其实就是埋进土里;说他剩下的一点高利贷没好意思告诉万阿姨,就快还清的时候被讨债的追上门,那人打破了他的脑袋,他一刀捅进了那人的肚子,鲜血淋淋。徐砾说自己怎么进了看守所,怎么带手铐,怎么被提审,怎么在里面待了三个多月。林小远就是他在看守所里认识的人之一。

徐砾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好听,他声音冷淡平静,偶尔挤眉弄眼笑一笑,一副乐观豁达的乐天派模样。但施泽听得很煎熬。

他们回了施泽的家。

施泽的房子很大,客厅看起来没怎么布置过,但房间里很不一样,虽然一看便很死板,但收拾得干净无尘,大床上铺着深蓝色的新床单,被子平整得没有褶皱。床对面是一个书柜墙,楠木桌下铺着深灰色的厚软地毯。

施泽把门关上,煤球被放进了屋子,蜷着躺在地毯上,像一团连眼睛也找不见的更厚的黑色地毯。

这是一个温暖的房间,有着家的味道。

徐砾洗完澡后穿着施泽给他准备的睡衣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那床蓝色的被子,歪头看着施泽把灯熄灭。

他很累了,在黑暗里,他感觉施泽靠近过来,浑身变得很热。施泽把胳膊压在他的身上,手握着肩膀慢慢收拢回来,便将人搂紧到怀里。

施泽摸着徐砾的手腕吻了徐砾,不疾不徐但氧气在一点点被挤压出去,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暧昧轻微的声响。徐砾在窒息感中张嘴咬了下去,口腔里翻涌起血的味道,炽热而浓烈。

可紧接着,施泽在徐砾脸上摸到了一手湿凉。

“徐砾,”施泽愣着了,轻声唤道,“怎么了?”

他低头不管不顾地又吻上去,边擦着徐砾发热的脸颊上的泪水,边拍他的后背想要安慰,心慌无比:“怎么哭了,没关系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宝贝,我爱你,别哭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

徐砾推着施泽,把手遮到眼睛上,带着哭腔骂道:“谁让你来找我的?不是你说的滚吗,我不爱你,没爱过你,混蛋!放着你的大好前程来找我干嘛?”

施泽心如刀绞,感觉氤氲的水汽滚烫扑来,他怕徐砾呛着,搂着徐砾坐起来仍然抱在怀里。

地上的煤球也顿时跑过来嘤嘤直叫,脑袋架在床边动来动去,发亮的眼睛着急瞪着。

徐砾呼吸困难间不受控地让眼泪流得更凶,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徐砾好像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好好哭过一回。他遭受过的冷眼、歧视和凌辱,在他一次又一次锱铢必较的报复里似乎得到伸张,可徐砾依然有着满腔无处倾诉宣泄的痛苦、愤恨、悲悯、委屈和酸楚,依然因为他佯装成钻石模样的美丽爱情受过难以割舍愈合的伤,它们永远积攒压抑在心头,清扫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只有这一刻像大坝决堤,随着他从未如此强烈感受过的滔天爱意里汹涌而下,溃败成河。

作者感言

四野深深

四野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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