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进屋给昏迷的祁高扬看诊,待全身的银针取下,林太医也是满头大汗。
刚端起侍从备下的茶,准备歇一歇,转头便被端王苏醒的动静给吓到了。
“端王醒了!”
“端王醒了!”
宫中接到信报,今夜原本就宿在贵妃寝宫的盛安帝,连夜带着贵妃出宫,前往端王府。
这一举动,朝野上下又是看在眼里悟在心头。
“圣上对大皇子,终究是疼爱的!只不过曾经端王年少不知事,如若此番痊愈,将来的事还真不好说。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啊……”
就像是验证这番流言一般,祁高扬苏醒后,竟真的日渐好转。连带着原本头痛不止的盛安帝,身子也见大好。
“圣上原本便是心病淤积,眼下端王福泽庇佑,圣上的心病便也一同化解了。此乃大吉之事,都是圣上洪福。”
太医给盛安帝请完脉,几句话,说得盛安帝心情甚好。
祁高煦眼看着每日上朝,盛安帝的气色越来越好,提呈奏请册立东宫的波澜,就这么被轻轻抚平。
冬祭之后,祁楌晟顶着齐灼的将军名号,竟意外领了几千巡兵的兵权,在西郊营地训练。
这个差事,得益于龙海船行在曲州抗击海匪有功。就这么点人,除了齐灼这个镇南将军之外,还有勇平侯张势。
但此举依然是出乎朝中众人的意外,一向对武事不在意的圣上,这是转性了?
自从曲州回来后,张势便不再整天混迹于蹴鞠场,实实在在收了心。
祁楌晟面对张势,虽无法袒露身份,却不影响两个人以新身份相识。
张势在营地位居齐灼之下,却没有端着侯府的身份不满,连燕霄见了,都忍不住道:“跟当初为难我的样子,还是真是天差地别。你把他给教化了!”
张势拿着自已的训兵部署计划找齐灼商议,认真的样子,确实不再是曾经那个喝醉酒跟人撕扯的勇平侯。
也是张势这副模样,让祁楌晟忍不住细想,自已的目的,自已所谋之事,到底如何才算得上一个好结局。
正同张势商议之时,巡兵来报:“宣王到了。”
燕霄和祁楌晟眼神交汇,俱是一惊。
自打祁楌晟以齐灼的身份,顺理成章留在盛京,入朝领了镇南将军的差事,在这西郊营地训练巡兵。
他们跟宣王之间,就有了一定的交集,便是巡兵。
或早或晚,一定会碰面。但祁楌晟没有主动上门,确实有所顾虑。
张势不知其中缘由,收起部署图,便同齐灼一起到营地外相迎。
宣王驾马而来,马身徘徊在沙地,并未往里走。
只见祁珃看向营地正在做日训的巡兵,久久凝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楌晟和张势走到跟前,“殿下。”
祁珃这才转回头道:“今日本王路过营地,便来看看,没打扰你们训兵吧?”
说着便要下马,祁楌晟知他下马不便,上前搀扶。祁珃看了一眼祁楌晟伸来的手,顿了片刻扶手上去。
站定后,祁珃吩咐聂滨把马牵走,自已则跟着齐灼张势在营地巡视了一圈。
“际遇还真是玄妙,数月前,你在府衙协助本王破案。如今,齐老板已经摇身一变成齐将军了。”祁珃声音不大,缓步走在沙地。
祁楌晟恭敬垂首:“当日多谢殿下赏识,也是得益于那几日查案之事,才有了如今的齐灼。”
祁珃挥了挥手,免了齐灼的礼数。
“是你自已本事大,同我不相干。冬祭之后,也没见你来宣王府走一走,我还当你不记得了,既然记得……那往后找时间,陪我演练演练。听勇平侯说,龙海船行的船员可是很能打的。”
张势在一旁顺势接话,又夸了一番。又把刚才训兵部署提来闲谈,祁珃听罢很是受用。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像样的军营气氛了。曲州的事,我知其不易。此后,便辛苦你们了。”
祁珃的话说得浅显,听话的人却能感受到此间深意。
盛朝在兵力上,已经弱了很多年。连年的岁币,已经把盛朝军人的野性磨没了。
祁珃在勇平侯的肩上拍了拍,“老侯爷如若在世,见你这般,也定欣慰。”
张势眼眶一热,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窜起丝丝孩子气,撇了撇嘴角,扯了个笑脸给祁珃。
一旁的祁楌晟,隔着面具,掩饰着自已的表情,却也被身旁的燕霄看在眼里。
借着平定曲州的事,一连几个举措,对于盛朝来说,都不是小事。
像样的将军和规范的训兵部署,对于盛朝百姓而言,都是益处。
几人聊至傍晚,到了用饭之时。
“本王也很久没有在军营,跟土兵们一起吃饭了。今天,就让本王到你们这儿蹭个饭。”
张势急忙下去吩咐,祁楌晟却听明白了。宣王这是不打算走……
第98章 回宣王府
未做提前准备,饭食很是简单,都是土兵常用的菜肴。
“他们吃得,本王为什么吃不得,都一样的。”
宣王更是直接坐在了屋外的台阶下,就着碗筷,一边吃一边跟众人闲聊。
“人多,吃着才香。这个菜的做法,本王好像没吃过,是哪里的?”
“殿下,军营的厨子跟卑职是老乡,在渝州。我们那儿,冬天的菜不好留,就常这么做。”
“渝州好地方啊!”
众人便这么闲话着家常,边吃边聊。
西郊军营的巡兵也时常在盛京府换防,但多数时候只与聂滨等人有往来,还是头一回与宣王对谈。
宣王一向亲民,没什么架子。此番聊下来,确也如此。
大家各自说着老家的习俗,直到一个坐在末端的土兵道:“我老家是棠州的。”
祁楌晟无意识抬头,再转向祁珃时,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已。
祁珃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而一旁的燕霄,只是看着还在说话的土兵,一脸听得津津有味。
“棠州啊,本王之前也认识一个棠州人。他说你们家乡有一句话,叫‘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本王很有印象。”
被问话的土兵听完,皱着眉头:“我怎么没听过呢?不知殿下认识的那位老乡,是棠州哪里人啊?”
祁珃低头想了一会儿,“这倒是忘了问了,下次我见到他,再问问看。”
说完,祁珃转头看向祁楌晟,原本戏谑的脸在看见身旁的燕霄之时,愣住了。
此时的燕霄,脸上同样戴着面具。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把自已出卖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祁珃继续同土兵们说说笑笑,把这顿饭吃完了。
燕霄和祁楌晟眼神往来,也清楚彼此露了馅。
天色渐晚,几人一同回城。
一路上,只有张势在同宣王说话。说的还是曲州那些事。对于灭匪的经过,祁珃很感兴趣。
“齐将军当时跟那占邑的海匪头子,厮杀了一天一夜。在身受重伤之下,还能力挽狂澜,”张势俨然已经是齐灼的小迷弟了。
“小侯爷谬赞。”
“诶,我看小侯爷不像是夸大其词的。不然,你便自已同本王讲讲,当时是如何厮杀的?”
祁楌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如今已经被看穿,再端着齐灼的姿态,竟有些束手。
面对四皇叔的言外之意,像是儿时在资善堂,被检查功课的情景。
燕霄则是被之前那句家乡话,噎到现在大气不敢出。
在城门关闭之前,几人入了城,便各自打道回府了。只是祁楌晟和燕霄,很是自觉,在齐府换了暗色衣衫便再度出了门。
“你的武功,恐怕上不去屋顶。要不,我进去给你开门吧?”燕霄带着祁楌晟走了那天她看望燕秋的路线。
“你倒是熟门熟路。”
“嘿嘿……”燕霄挠了挠头,还不忘看着四周的动静。
“不然,我也带你上去。我现在的武功很厉害,基本上恢复到我鼎盛时期。”燕霄大言不惭。
祁楌晟知道在武功这方面,自已是比不上燕霄的。看对方的小得意劲儿,只想伸出手狠狠捏一下对方的脸,遂放过。
祁楌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难为自已,只静静站在一处侧门的外面。不多时,燕霄便从里面探出头来。
“动作倒是挺快的。”祁楌晟伸手在燕霄脸上轻拍了几下以资鼓励,便走了进去。燕霄觉得对方的态度过于嚣张了!
“今晚怎么好像没见到巡兵啊。”燕霄时刻警惕。
反观祁楌晟,一派风轻云淡,就像是到自家后院散步似的。
从侧门,入内院,再到宣王的书房外。里面亮着灯盏,屋外却无人看守。
祁楌晟抬腿就要往里走,燕霄怕有诈伸手拦住,却被祁楌晟一把反手握住,直接带着人上前。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唤到:“进来吧。”
燕霄这才明白,原来这俩叔侄早就串通了,还搞得这么紧张。
但祁楌晟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走到屋内,燕霄反而有些怯场,隐在祁楌晟身后。
因为燕霄此刻才后知后觉,这是在见家长……
祁珃手上笔墨未停,只轻轻道:“把门关上。”
便把注意力放回笔墨上,堪堪写完才又抬头看向局促站在远处的两人。
“原来还回去换了个衣服,害本王这一通好等。”
说着,便执着手杖,深一步浅一步走到两人跟前,眼神定定看着祁楌晟脸上的银饰面具,还不忘关切到祁楌晟身后,有些退缩的燕霄。
祁楌晟顺着祁珃的目光,深吸一气,便拉着燕霄跪下了。
“四皇叔。”
祁珃听着这声轻唤,感慨万千。当初祁楌晟回京,在大街上和人争执,他在府衙接到回禀,急匆匆赶到城门与他相认。
喊得也是四皇叔,这一转眼,竟是另一番天地。
祁珃缓步上前,站在二人中间,将人搀扶起来。本就腿脚不便,燕霄也反手扶着祁珃。
对这个动作,祁珃顿了顿,随即伸手在燕霄脸上比划了几下。
“所以,这是什么?”
燕霄知道对方说的是面具,和祁楌晟对看了一眼,很自觉的摘下了。
待二人清除了脸上的面具,祁珃才顺心了。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燕霄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眼瞧着,这是坦白局啊。祁楌晟倒是一脸淡定,跟着祁珃进了书房后的茶室。
也不用祁珃一个个问了,祁楌晟将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和盘托出。他已经猜到,自已的身份只怕早就被祁珃识破了。
最后还是燕霄起的头,“殿下怎么知道是我的……”
“真想知道?”
燕霄真诚点头。
“从你们俩在房间里卿卿我我那晚,便有所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