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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迁客 华亭永夜 3529 2024-05-26 00:00:00

岑暮没有动。他看向易朝,想问问对方的意见。

“晓天兄为何又蓄养歌姬了呢?不像是你的作风。”

“是我捡来的。全因这位姑娘逃难落魄,父母双亡,在京城流落街头,怜悯之中,带回府里。”

“哦?隔着红纱看,似有国色天香之容,姑娘,我可否一睹芳容?”

岑暮摇摇头。

“行之兄,他脸上有伤,怕吓到你。”

“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了。不过,这杯送行的酒,姑娘可是一定要喝,感谢您同赴岭南,照顾晓天兄。”岑暮左手慢慢抬起来,想接过那杯酒。

易朝走过来,夺下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倒扣下来给杜行之看,证明一滴不剩,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杜兄何必在此为难一个小姑娘呢?要是想听她唱歌,日后路过岭南,我再带她去拜访您,可好?”

杜行之收敛了自己的不悦,陪上笑脸说道:“晓天兄,这是何话?我只是关心你,想到你我将要零落天涯,有些不舍罢了。千里送行一杯酒,酒淡情浓何处有?与君同窗十载秋,秋风杀尽百花愁。要是到了岭南,还请修书一封,免得我一直为你担忧。”

“当然。”易朝一边再思考杜知的赠诗一边回答到。

这时,城道中出来一匹马,马上是一位俏丽的佳人在御马飞驰,飘荡发稍在风里飞扬,烟尘环绕着马蹄,如同乘云驾雾而来。

待走近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雪樱姑娘。

岑暮看着骑马的姑娘,心里有些赞叹不已: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也有驱马飞奔的胆气和魄力。

雪樱下了马,提着裙边冲到长亭。

“你怎么来了?”易朝有些惊讶,显然他对雪樱的突然出现有些不知所措。

“恩公,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我特来送行。”

“你这一身装束,应该是在迷烟楼唱着歌吧。”

“是,唱到一半就出来了。”

“多谢你的挂念。”

“恩公,我出来得急,没什么好送的,这支金钗就是达官贵人所赠,应该值几个钱。您留着路上用。”

“不,不用。”易朝将金钗插回到雪樱头上,“这些东西你要自己留着,迷烟楼也不是长久的避身之所,以后攒够了钱,出去之后嫁个良人。”

“我……”雪樱的眼睛有点湿润,她强颜欢笑,“恩公既然不要,那我唱一曲为您送行的,可好?”

易朝点头默认。

岑暮深舒了一口气,这样他就不用被逼着唱歌了。

雪樱从马上取下琵琶,边弹边唱,纤细瘦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按着,捻、揉、弹、跳、轮都很熟练。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1]

清理的歌声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啜泣声,动人心弦。

三叠唱下来,在场的几个人都忍不住流泪,旁边的柳树在风中摇曳,一条条柳枝像一双双手在拉住远行人的衣角。亭子在城边孤零零地立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自愿的和不自愿远行人。

回望长安,高大的城墙围住了里面的人和事,看似一片辉煌与安宁。

马车一路向南。

赶车的是小七,他终于解放了双手,为了犒劳自己的双脚,他将脚横在车门前占了所有空地。

车里,岑暮和易朝悠闲地休息。

“你离开长安不难过嘛?”岑暮一边脱女装一边问易朝。

易朝道:“长安繁华热闹,实际上是一口名副其实的大锅。在里面煎熬的人并不简单。”

“您就这样离开了长安,就不煎熬了吗?其实不止长安是大锅,大到天地,小到人生,都是一口锅,每个人都被煎着,煮着,熬着。”

“继续。你说的很有道理。”易朝看岑暮停了话语,便补充道。

“你们的道家老子不是说过一句话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易朝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他疑惑这样一个人竟会有出乎意料的生活体验,“你到底是什么人?”

“外地人。”

“外地人?说真话。”

“徐州人,去看心上人被当成刺客,我早跟你说过了。”

易朝下意识地抓住岑暮的手腕,岑暮的衣服脱了一半,上半身有点凌乱。

“左耳有孔,曾戴过耳饰。身前纹有花纹……”

听到这话,岑暮挣扎了一下,肩胛骨碰到的背后的车壁上发出了响声。

小七听到车里传出这么大动静便撩开窗帘往里看了一下,这一幕,吓得他赶紧收回手,放下帘子,咳咳,清了清嗓子朝里面喊道:“公子要记得读圣贤书,你被那厮的美□□惑了。”

“小七,闭嘴,别多话!”易朝在里面喊道,“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理会,赶你的车。”

“大人您想干什么?严刑拷打吗?我是什么人似乎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我现在对你们的皇帝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易朝扣着岑暮的手腕,露出了浅笑:“也是。现在倒是不重要了。你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未来。”

“未来?大人,我不会威胁到你。”

“你的做法已经威胁到我了。”

“怎么说?”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杀了那两个人,要么把衣服穿好。”

“要是我说不呢?”

“这个在我手里,你没有机会说不。”易朝将锦囊展现在岑暮眼前。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岑暮有些紧张。

“就在你我说话的时候。”

岑暮有点无奈,又不能对人动手,只好像泄气的皮球说道:“你先把手放开,我好穿衣裳。”

“选好了就好。”

“东西什么时候给回我?”

“等那两人走了。”

“好,一言为定。等甩开那两条尾巴,你我各奔前程。”

易朝松开岑暮的手腕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继续看书。岑暮右手枕着脑袋盯着易朝,易朝自然是泰然自若,完全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

车在行进途中左摇右晃,有些许小颠簸,可以容易催人入睡,尤其是像岑暮跑了一整天的。

他自从被当成刺客之后,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生怕梦到一半发现自己躺在了大牢里。这不出了城没多久,他就在马车里就睡着了,熟睡时连手都无法支撑脑袋,身体沿着马车内壁滑下来,匍匐在易朝的脚边。

易朝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叹气道:毕竟是个孩子。

他伸手扯过毯子,盖在岑暮的身上。

透过车窗的小缝儿,他看到了外面那两个人跟踪者,心里暗自盘算要怎么甩掉他们。

熟睡的岑暮似乎做了个噩梦,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易朝低下头,看了一下岑暮,听不清后者的呓语。但为了安慰他,还是伸手去拍拍他的背。

岑暮换了个姿势,往易朝的身边挪近了些,脑袋压在易朝的宽大的袖子上。

易朝扯了一下袖子,岑暮没有动。

于是他先放下手中的书,把岑暮的脑袋抬起一点,抽走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1]王维,《送元二使安西》,在配乐之后《渭城曲》

☆、上路

岑暮嗫嚅着喊道:“阿娘,阿娘,不要丢下我!”随后抓住易朝的手,枕到他的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嘴上的胭脂都蹭到了易朝的衣服上。

易朝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安心读书。

“公子,入夜了,路都不好走,要不……”小七撩开帘子,看见这一幕——岑暮枕在他家公子腿上,他目瞪口呆,忘记了后边要说什么了。

“停路边休息一晚吗?小七。”易朝若无其事的问道。

“哦,是的,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那就停了吧。”

“公子……”小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话请直说。”

“公子,你这样让他枕着……不太好吧?”小七终于大着胆子问道。

“有何不妥?”

“那个他……他……你……唉!挺好的。公子,你随意吧。”最终小七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他家公子,只好放弃了。

易朝有点哭笑不得:“小七放心吧,等过段时间他就会离开。”

“那他这段时间是一直这样打扮吗?”

“嗯。”

“天呐!”小七在心里抱怨道:怎么还要跟他走一段路呢?

“这次是我们有求于他。”易朝说的很小声,仿佛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是谁,你要求什么?”岑暮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你都听到了?”

岑暮打了个呵欠,“要是听到了,我还要问你吗?”

他平躺过来,看到易朝俯视着他,猛然打了个激灵,像弹簧一样从易朝的腿上弹起来,“天呐!我怎么会睡到大人您身上?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易朝捋捋被压皱的衣裳,上面染了一抹玫瑰色的鲜红。

岑暮木然的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忘了自己是女装,脸上有妆,“我先出去找点吃的。”

岑暮想借口离开,他平时开玩笑的时候的当然可以没脸没皮的,但是要是真做了什么太僭越的事,心里还是会愧疚的。

“等等。”易朝伸手擦去他的嘴角残余的朱红色,动作极其温柔。

“多谢大人。”他转身出车门,只想赶紧离开,同时还不忘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想:要是有水就好了,可以洗下这些胭脂粉末。

在车里的易朝张开手掌,拇指上沾有一片浅红色,叹了口气,随后又摇摇头。

“哟!大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外边黑着呢,可别伤了您,吓着了您。”小七用酸溜溜的语气嘲讽道。

“小七,你是不是嫉妒我跟你家公子啊?”

“嫉妒?我劝你离我家公子远点,我家公子可不会受你的蛊惑。”

“是吗?我也想走远点,可你家公子很需要我。”岑暮故意将很需要我四个字加重语气,看到这个叫小七的仆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挺有趣的。

“我家公子才不需要你呢,一定是你死皮赖脸的缠着我家公子。”

“那可不一定!你就是嫉妒我,小七。”

“你说说看,我嫉妒你什么了?你说说看啊。”

“你与你家公子相伴几十年,可你们却是主仆关系。而我却是一个自由人,虽然认识得晚,但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你家公子的朋友。”

“你……我不跟你吵了。”

“你吵不过我,所以怕了?”

“你!随你怎么说。”小七不理他,气呼呼的去捡柴火。

岑暮没有跟着去,怕车里那位手无寸铁,被那两个跟踪的人杀了可不妙。

作者感言

华亭永夜

华亭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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