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述钦待长宁的态度来看,壬席便觉得述钦对长宁是有情的,在他心中,仙帝跟长宁仙尊便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帝,一个情爱寡淡的仙尊。
怎么想怎么合适。
以至于后来,仙帝让壬席成为仙尊殿的仙侍,警惕那些纠缠长宁的人时,壬席都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欣然前往。
壬席一直以为仙帝那时的吩咐不过是为了独占仙尊,不喜仙尊与他人靠近,所以壬席才一再针对九汜。
当然,壬席如今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那什么九汜……
壬席讽刺地笑了笑。
不过一个小仙侍,怎么配得上长宁仙尊?
如今失踪了也好,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倒是得了清净。
殿内,云清宫的仙侍正在搬动一个宝物,发出的声响惹得壬席回过头。
“这洛琴,仙尊很是喜欢,给琴身下了禁制,非仙尊殿的人不能解。”壬席好心提醒,“如今大婚将近,就不要搬动此物了,大婚过后,我给仙尊送过去。”
那些仙侍动作停了停,“是。”
宝物有禁制,别的东西却没有,搬不了洛琴,那些仙侍又开始搬动别的物件。
壬席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转回视线,忽然,余光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承秦吗?”壬席瞥了瞥,“你不是已经离开仙尊殿了?怎么,这会想回来了?”
承秦没理会壬席,往仙尊殿内望了一眼,“仙尊的东西……”
“仙尊的东西有我看着。”壬席拦住了承秦,“你都已经离开仙尊殿了,就不要管这些事了。”
承秦被壬席说得一噎,想辩解些什么,突然听到一声嗡鸣。
承秦和壬席齐齐往嗡鸣声的位置看过去。
只见天际顶端,一片红绸铺就。
那是大婚即将开始的预兆。
承秦没再和壬席辩解,转过身,施术朝天际顶端而去。
壬席看着承秦的背影,思索了一会,也跟了上去。
大婚在云清宫之上举行。
今日,云清宫自重重云雾中现身,以往众仙鲜少见到的庞大宫殿,在此时降下天梯。
沿天梯而上,便能越过云清宫,到达天际顶端。
若是往日,众仙自然不敢逾矩,唯有今日不同,今日大婚,仙帝有令,邀众仙观礼。
还未至吉时,天梯已然降下,众仙沿天梯而上,浩浩汤汤的队伍,皆是灵气四溢,好不壮观。
长宁身着婚服,在云清宫殿内,视线稍冷地望向天梯处。
斜方,插进一道声音,“长宁。”
述钦伸出手,面带笑意,“吉时快到了。”
长宁视线未变,过了很久才转过头。
述钦笑意收敛了些,加重语气,像是提醒,“长宁,你还在等什么?”
长宁整个人站得笔直,唯有眉目稍稍垂下一些,片刻后,长宁不着痕迹地长出一口气。
他没说话,也不想回答,但终究伸出手,搭在述钦掌心。
述钦牵过长宁的手,面上笑意逐渐扩大。
述钦没太在意长宁稍显冷淡的神情,将长宁的手握紧了,引着长宁去往云清宫之上。
他们到达天际顶端时,众仙已齐聚。
长宁余光一一扫过众仙。
有艳羡,有欣赏,甚至有热切的目光。
除了承秦的眼神略显担忧外,其他仙人,约莫都是期待着这场大婚的。
“仙……”长宁从承秦欲言又止的面庞上扫过,那声呼唤,被长宁甩在身后。
天际顶端传来唱喏之声。
脚下陡生落花,铺成斜阶,一级一级往上,与之连接的,是一个虚实不定的高台。
“长宁。”述钦牵着长宁的手,语气里带着些柔和,“小心台阶。”
长宁没再看述钦一眼,神色淡淡地望着前方。
婚服下摆在行走间铺上斜阶,凤鸣声与落花相衬。
迎面明光十里,灵气无边。
长宁听着唱喏声,一步一步踏上斜阶,眼中,高台越来越近。
一旦踏上高台,仙帝大婚与天承接,得天沐浴,便算礼成,从此以后,再无更改的余地。
长宁淡漠地抬眼,将至高台时,他问道:“述钦,你后悔吗?”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述钦耳中,述钦想到自己初次窥得天机之时。
那时天道告诉他,仙界将易主。
若只是易主便罢了,偏偏是三界之外的人。
除此之外,天道还曾预言了述钦的结局……
述钦面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他是天道选定的仙帝,又怎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他不甘心。
“什么?”述钦佯装疑惑地问。
长宁毫不避讳地直视高台,眼中落花与流光交替。
长宁给过述钦机会的。
可述钦已经告诉了长宁答案。
长宁抬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高台近在咫尺,长宁整个人沐浴在明光与灵气之中。
天际顶端,唱喏声再起。
“仙帝明德,仙尊弘爱,大婚将成,敬请,天道赐礼。”
那唱喏声一毕,明光愈发耀眼。
就在这时,长宁猛地甩开述钦的手,施术跃向半空。
“长宁,你要做什么?”述钦不明所以。
高台下观礼的众仙亦是议论纷纷。
“仙尊这是……”
“大婚仪式中并没有这一步啊,仙尊怎么了?”
只有承秦,似有所感地皱紧了眉头,一眨不眨地望着高台上的长宁。
高台风起,红衣飘扬,犹如凤凰腾飞。
长宁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转过身,在半空中将灵力散开。
瞧见长宁身前灵力光芒越来越多的时候,述钦终于意识到不对,“长宁,你别做傻事,你现下停止施术,本帝可以什么都不追究,只要你停下来,你就还是本帝的仙后!”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条件,只可惜……
长宁面容稍冷,道:“你说的对,为了仙界的安宁,我确实不该多言,但我开不了口,有人可以。”
话音未落,凤鸣声有如实质般传开来,尖锐而又摄人心魄。
述钦再也无法维系面上神情,咬牙切齿地低喝:“长宁,你疯了!”
他要是还看不出长宁施术为何,那他就是白当了这个仙帝。
长宁如今的举动何其熟悉,不过是想借大婚与天承接的契机,越矩请天道旨意,昭示下一任仙帝。
一旦下一任仙帝昭示,述钦即刻退位,在天道短暂的干预下,述钦做的任何事都会无所遁形。
述钦不是不知道这种方法,但越矩催动天道旨意会遭天罚,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死魂消,述钦没想到长宁能如此决绝。
“好……”述钦眼看着长宁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好得很!”
述钦隐在袖口下的指尖一弯,在药效的驱使下,长宁体内的束缚之力一瞬扩散。
长宁身形僵了僵,半空中,灵力的散开一滞。
刹那间,长宁眼前一片模糊。
长宁费力地转过头。
明光的源头已然看不真切。
只差一点。
长宁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可惜,灵力只散开一缕,便被束缚之力掩盖。
述钦略显得意地抬眼。
下一瞬,述钦的笑僵在脸上。
他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第五十章
只见一段红绸自明光源头浸出。
随着那红绸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荧光。
而荧光之下,九汜张开双翼,腾飞至长宁眼前。
“你……”长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九汜不由分说地搂过摇摇欲坠的长宁,他握着长宁的手,渡进最后一道灵力。
漫天的灵力光芒,在众仙诧异的目光中,尽数被明光吸收。
“这是……”
众仙纷纷抬眼,眼看天际顶端现出几个大字。
“天道指令提前了,天道昭示了下一任仙帝!”
那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写着下一任仙帝的名字,是……
“九汜?”
众仙大都面面相觑,“九汜,是何人?”
“仙界仙尊,亦或是仙君之中,有过这样一个人吗?”
正当众仙疑惑之际,那几个大字消失了,明光再一次出现,镀上九汜的双翼。
众仙中,眼尖的已经瞧出了九汜的身份。
“他是沂族之人?”
“天道的意思,难道是要一个沂族之人继任仙帝之位?”
不仅是其他仙人,就连承秦和壬席亦是一脸不解。
尤其是壬席。
高台之上,述钦的脸色好不精彩,他死死地盯着九汜,那一刻,什么仙帝的身份,什么规矩,统统抛诸脑后。
“你一个已死之人,为何……”
“是啊。”九汜暗自给长宁输送灵力,又道:“我也疑惑,你这样一个德行败坏之人,为何有资格登上仙帝之位?”
“你简直胡言乱语!”述钦面色一沉。
都到了这种时候,述钦仍是不肯松口承认罪行。
“胡言乱语是吗?”九汜居高临下地望着述钦,“如今,你自己做下的事,你自己都不敢承认了吗?”
九汜往身后一扫,镀在他双翼上的明光分出一缕,跃出高台,幻化为一面水镜。
镜中,赫然是述钦控制长宁,施下献祭阵法的景象。
“这……这是仙帝?”
众仙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水镜中景象一再变化,又成了沂族受献祭阵法压制的场景。
那些场景越多,述钦便越无法维持面上的沉稳。
他甚至听到了众仙的斥责声。
登位千年有余,这是第一次,述钦清清楚楚地听见骂声。
述钦眼神有那么一瞬的慌乱,还未回过神,水镜又重新化为明光,在九汜的操纵下,那缕明光犹如牢笼,将述钦禁锢在原地。
“你为了一己私欲,迫害整个沂族,今日,我便借天道之力,为沂族,讨一个公道!”
九汜五指收拢,明光也收拢,几乎是瞬间,穿透了述钦心口。
述钦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被击落高台,坠入虚空之前,述钦最后一次回忆起天道预言。
那时混沌之中,他冥冥望见天机。
天机预示,仙界之主,将由三界之外的沂族中人取代。
述钦下意识地否认:“不过是一个外族,怎能打破三界秩序,入主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