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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将2 韩重 3776 2024-05-26 00:00:00

“馨儿……”

“沐吟,你知道在白家时我为何要叫白紫馨吗?那是因为曾有一个人,自从第一次见面起便唤我做‘馨儿’,即便后来明明知道了我的真名实姓,也改不了口。我心里一直藏着那个人的声音,一直期待着他还能这么唤我一回——他这么唤我的的时候,声音最好听了,这么些年从没有人比得上!”

“馨儿……馨儿……”

她这样的女子,如若当真厌烦谁,又怎会在经年离合聚散里存下这么多的藕断丝连?秋瓷宝瓶那么易碎,若当真无一丝挂念,她又凭什么要为了他好好保管了这么多年?

曩昔游宴之好如旧,他并不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那一个……

“沐吟,说实话,方才我起过杀心的。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想杀什么人,也没人拦得住——可我知道你会难过,我生怕你难过!时过境迁,往事湮灭,知道我还活着,多少人龟缩不前、装聋作哑,可你偏偏找了来。先前我以为,你是为了妹妹,就跟那些人一样,为了正道所谓虚名,不能容许一个羽将的后代做赤羽营的杀手。我也曾想以此为柄,让你遭受折磨,以惩沐家和羽将对我和母亲的亏欠。可你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是个自私刚愎的人,相反,你对我的体谅和纵容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没有人会不希望这辈子能有个知情知趣的贴心人一起共度余生,我一次又一次拒你于千里之外,是因为你实在太好,我本能地担心迟早有一天会无法挽回地坠入对你的眷恋。现在,这种担心应验了——我心里的恨抗拒不了你的磊落和痴心。可是,我又怎么能爱上你呢!你是那些害了猎游城、害了我母亲的人的主子,是我恨绝了的人的儿子!我为了活着,抛弃了家族责任,罔顾了一切道义、规矩、伦常,已是一生尽毁,不容于世,若再为了你而放纵自己的感情,来日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母亲?如何面对猎游城万千亡灵?!

第6章 、北上风波(三)

“沐吟,人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并不理智,有些时候并不会喜欢悦人的东西更胜于不悦的东西。这世上只有一部分人心智正常,喜欢快乐、美好的东西和幸福、悠长的时日;希望一生行善,活到耄耋之年而寿终正寝;希望建得广厦万千,过身之后仍能大庇天下寒士。可另有一半的人,精神病入膏肓,几近失常。他们偏好伤人的、丑陋的东西,喜好给他人带来痛苦和折磨;希望自己横死暴毙,也见不得别人长命无忧;总在找机会烧毁能令人安居的屋舍,希望焦土之上除了烟熏火燎后的一片黄沙,一无所存。

“沐吟,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不得不在两难中做决定的时刻,你不能贪心地两个都想要——你只能取舍。有的东西,丢掉了还能找回来,可有些东西你一旦放弃,就再也不属于自己!”

“馨儿!——”沐吟强撑着神,涔涔的冷汗浸得他几乎无法思考,眼前也是模模糊糊。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腾不出心力想什么新鲜的辞藻,只是拼命地摇着头,一个劲儿地重复着念叨,“不准走,不准走……”

不准?从沐家到青崖,从猎游城到百里城,从落梅到水鹭乡,从太平庄到扶离村……她要走要留,何时轮到他说不准?!

若依不再理会,话锋一转,向着燕云道:“姨母,先前口出狂言是依儿不对。有件事,到底想求您答应——”

这一声称呼,多年未曾听过了。燕云半是埋怨半怜爱地叹:“你这孩子啊,本事忒大——宁求死,不求人。嘴上说‘求’我,不过一声客气罢了。”

若依浅笑一下,深深地看着沐吟,轻声道:“他这个人,顶不会照顾自己,旧病新伤从没断过,多亏药阁倾囊襄助才有惊无险地活蹦乱跳到如今。如今因落梅城污蔑,药阁与他恐生了嫌隙。不过,百里城有位蝉语大夫,虽是女子,但医术毒理俱是精湛,仁心剑胆,但有所求,必会相救。只是,此人本名云容,我知姨母与云家有些恩怨,故需得提前说清才好。”

她的语调轻轻缓缓,提起他,仍带着许多绵延不绝的温存惦念。

“孰重孰轻,我自然明白。”燕云点点头,“只要她不动歪心,我与云家的恩怨便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姨母雅量,是我想多了。”若依无声地笑着,道,“沐吟,放手吧。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咱们之间没什么遗憾——你我互不亏欠,死生两忘未尝不是幸事一桩。”

“不行,不行!”他哪里会肯?这一身伤病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攥着她的腕,扯也扯不出来,生疼。两个人在尘埃里狼狈地揪扯着,好好的阳光被挣成一地碎屑。“馨儿,你已经爱上我了,你爱上我了!太平庄,观音庙里——”

“我说过的话,我会记得——你若死了,我给你殉葬便是。”

沐吟却凄楚地一笑:“在那庙里,我也发过一个愿——若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有一天也能喜欢了我,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我不要我喜欢的女孩子说什么殉葬,只要这天下太平,我宁肯她忘了我,好好地长命百岁。岳家这么大,就算在一个屋檐下,我也可以不见你、不找你,我做得到。所以你……呃——你……不准走,嗯……不、准、走……”

“沐吟,不要看轻我。是你说的,人要随心意而活——委曲求全从来就不是我的样子。我不怕孤孤单单地活,也不怕孤孤单单地死。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却完全罔顾我的心意,私自发下方才那誓愿——沐吟,你是不是以为得到我就不需要再尊重我了?!”

“馨儿,我没有!我……我错了,我错了!呃……你不要走,不要、呃……”他拼命压着翻涌的气血,忍着令人颤抖的疼痛,尽力吞咽着所有将欲溢口而出的□□——若是让她觉得他又在卖惨,肯定会更生气吧?

“沐吟啊,你知不知道?你发下那样的誓愿,就意味着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放弃我了、不要我了!若是连你都放弃我,茫茫世间,就再没有人肯记挂我了!于我而言,这才是最可怖、最残忍的事!”

沐吟这才意识到,他这么做令她多伤心!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离别,他怎么就忘了呢?

若依夺过秋霜剑,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没有再看他一眼。

“馨……儿,呃——!”

“吟儿!”

沐吟跟着那渐行渐远的模糊影子,跌跌撞撞挪了几步,却忽然整个人平衡尽失,直直向地面栽去。好在楚介璋反应快,手忙脚乱地从下面去捞,险险托住了他的头——想过他会留人,却没想到会这么死心眼——人都走得看不见了,却还咬着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馨儿……不能走,不……呃——!”沐吟忍了又忍,终究压不住血气,赶忙将楚介璋推到一边,努力偏过头去——

鲜血如同雾气喷吐,溅在尘沙里分外骇人。

明明差一点就能牵住她的衣角,可惜,还是抓了个空……

“吟儿!你——”

烈毒千机,自制成之日起,首用于赤羽逼供便因其惨无人道而扬名天下,成为这世上摆布人心最好的东西。谢慕云说过,千机之毒无法根除,但行过归元之术,沐吟的筋脉已然重塑,只要平心静气,稍加注意,便可无恙。可是,他明明知道身上余毒未尽,却丝毫不肯克制心绪,动心焚内,致使千机复发。

“伯父,我……我不能……”

“闭嘴!凝神!不要命了么?!”纵是楚介璋这般整肃严正的人,抱着这个从来任性妄为的孩子,看着他口中呛出的残血,纵有千行训诫,到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吟儿,听话,别胡思乱想了!”燕云一边好言安抚着,一边为他拭血,却怎么都拭不净。

“伯母……馨儿、呃——她、说过……死生不负!她说的……呃!馨儿——呃!好、痛……”

沐吟仰面躺在楚介璋怀里,即便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拼命地抬起头重复着她的名字,那个唯一的名字……

“吟儿,想救她,你自己先得闯过去!”楚介璋将这奄奄一息的人抱回屋里,将浑厚的内力渡给他暂压毒性。沐吟渐渐清醒,痛苦而哀怨地看了眼守在一旁的燕云,拽下脖子上一直贴身戴着的长命锁,塞进她的手中,艰难地求恳:“给……给她!”

“吟儿,这是……”

“她若……不要,便……罢了。您莫生她气——她性子烈……逼、不、得……”

楚介璋和燕云默默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悔意——本以为快刀能斩乱麻,却忘了情丝如线,岂是说断便能断的?否则,当年她又怎会“突发奇想”拍马便跟这个直愣愣的傻小子一走了之、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不论外面阴晴雨雪,只要回了家,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他们也曾是年少轻狂人,为情而痴,为义而战,如今到了这把年纪,竟越活越不像样子,活成了当年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真是太可笑了!

燕云:“介璋,他这情况你我处理不了,我去跟青旗说,把蝉语请来。谢先生年事已高,先不要惊动,实在不行再跟他说罢!”

楚介璋略一点头,道:“好,要快!此毒起自血脉,发作起来锥心蚀骨,即便我能用内力帮他弹压,可是内外交煎,时间一长,我怕他撑不住!”

这几日,岳家人眼看着性情迥异、立场相左的各路人马在家里不停来去,一时之间闹不清自家少主闯荡江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交的朋友,怎么一道来的还能斗得不可开交?!而且还连毒医师都敢请进门?!即便是岳森或岳如峰,当年都没这么大的面子和胆子啊!

“介璋,你快去歇一歇吧。”

蝉语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才总算赶得及帮沐吟捡回一条命。她来之前,楚介璋一直不眠不休地耗损着,自是元气大伤。

可是,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的孩子,这铁血的人心中泛起一层又一层无以言表的愧疚之情:“这件事,许是我做错了、做急了。吟儿和秦枫毕竟不同——当年,秦枫为了羽将放弃云裳,我骂他冷血;如今,吟儿不肯放弃若依,我却又来逼他……云儿,那丫头说得对,你看错了人啊!”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燕云却摇摇头,道,“这是我们两个人决定的事,但恐怕却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决定的事——‘一死一伤’恐怕根本避免不了,我们逆行强求,反促因果……”

“要是那疯子还在就好了……”

“介璋,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将你俩分开时,是完全背对着她的——将后背完全交给一个人,是把命都给她了啊!”

第7章 、半道阴符

“我明白——蝉语施针时,我也仔细看过了他掌中的同命蛊。”

作者感言

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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