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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将2 韩重 3696 2024-05-26 00:00:00

其实,自从茚如虹的离去,再到秦枫,再到林落,再到文阡陌、行知寻和沐笙……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桩桩件件都是他承受不住的。

这一切,她通通都知道,却还是一气之下离开了他。

“吧嗒!”若依突然俯身下去,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真乖!”

“!”沐吟晦暗的眼睛里忽地闪出一丝光亮,一时傻在当场,怔怔地望她。

若依嫣然一笑:“咱们再喝一勺吧?”

“……嗯。”沐吟想了想,竟点了点头。

这次,她给他喂下去了大半勺。为了这半勺粥,沐吟拼上了全身的力气,整张脸都痛苦地扭曲起来——好不容易见一面,他不想让她失望。

“唔嘛!——真棒!”刚咽下去,若依便立马又送来一个亲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而后,半是歉疚半是期待地同他商量道,“再来一勺吧,好不好?我知道你其实吃不下,只是想让我高兴——我都知道……就一勺——不,半勺!你看,就这么一点点……”

几天来,这些食物的味道沐吟根本连闻都闻不得,可是,到底争不过她趴在枕边这般燕语莺娇地好言乖哄,像个孩子似的切切恳请。

“吃……吃下去,还有奖励吗?”沐吟颤着声,虚弱地问道。

“当然!”她启齿而笑,还是那么好看。

“来!”

他脑袋里针刺般地痛,身上也是火烤般地难受,却仍努力回赠给了她一个笑容,即便是稍纵即逝的。

这一次,沐吟痛苦到浑身都在微微地抽搐,一直都在低低地□□着。瞧着他的反应,若依亦是满眼心疼,几乎都要怀疑手里端的究竟是香喷喷的米粥还是能夺人性命的毒药。

可就算再不忍,也不能现在就心软——四天了,再不吃东西,他就活活饿死了!

“再……再来一点吧?好吗?”若依拆出他紧攥的手,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安抚道,话说得自己都万分艰难。

“不……不要了……”床上的人更是连连摇头,可怜兮兮地闭着好看的眼睛,拼命地躲她递来的勺子,神情中竟还露出一丝恐惧,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蛊毒,“馨儿,求你了,我实在不行了……”

若不是痛苦到无以附加,哪个男人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恐惧和软弱呢?他这么有骨气的一个人,宁肯一生受千机之苦,也未曾半分屈从敌手,现在对着半碗清粥,竟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躲闪挣扎,悲声揪心。

“大小姐,不然算了吧……”——这实在是太可怜了!行书成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

“沐吟,这是最后一勺,我保证……我保证!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啊……”若依的眼睛里也浮起成片成片的氤氲,声调虚虚柔柔地哀求着他。

沐吟睁开眼,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求人?她哪里是这样的人呐!若非为他,何至于此……

沐吟:“最后一勺?”

“嗯!最后一勺。”

“真的?”

“真的。虎豹营言出必行,守令如山——绝不骗你。”

“最后”这个词,往往能激发出人一辈子的潜力,沐吟也是一样……

最后一次,若依狠下心肠,舀上了满满一大勺温热的粥,还没等沐吟开口拒绝,便用手臂托起他的头来,迅速灌入口中。

“唔——!”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直冲颅顶,沐吟几乎是立刻便要吐了去,连忙揽起袖子去堵。可是,食管里却似连一根头发丝的缝隙都没有,喉咙处又自下涌上一股腥甜……口中的暖粥别说一滴都咽不下去,只怕又要重演先前霜儿在时的狼狈模样!

“呃——唔!!”沐吟躺在枕上,咬紧牙关,双眸紧闭,眼耳口鼻全部扭结到一起,三魂七魄都被逼出了心窍,身体在被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抽搐着,痛苦得几乎快要厥了过去。

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再顾不得一丝平日里的整肃。

“沐大哥,沐大哥!”行书成简直要吓慌了神。

沐吟却根本听不见他焦灼的呼唤——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面无人色“呜呜呜”地哀吟着。

这便是心思郁结,百转成灰的人么?

“沐吟,咽下去!你做得到——我帮你!”若依拉下他捂着嘴的手,按着人,深深吻住了那失色的唇。

“!”沐吟猛地张开双眸,瞳仁里,映现出那个如秋水般明丽的人儿。

原来,他竟是这么地难受……可即便已经这么难受了,他还是在竭尽全力地配合她,就算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若依不由心头一酸,泪水扑簌簌地落了。

滚烫的清泪滴在他鬓边眉间,流入齿缝,又咸又涩。

沐吟推不开人,只好阖上眼,深深地喘息,消瘦的胸膛上下起伏,眉头微微颤动着,一点一点拼命地吞咽起来——

总不能,污了她……

终于,他把粥全咽了下去,连带着血。

“好了,好了……不喝了!咱不喝了……”若依松开了床上的人,替他抹掉滴在脸上的泪,强忍伤怀,隔着被子圈住人,连声安慰着,心里也是一阵一阵地难过——以前,手起刀落、杀孽滔天,未曾有半分愧疚,眼下她却真是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仗着他待自己的情意,这么逼他……简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她真后悔,没能早一步赶回来——哪怕再早一刻呢!若早知他竟会病成这般,那么就算冒着在他面前被羽灵所噬、入魔成狂的风险,她也会回来;就是跪,她也要求云裳放行,就算从此和云家断了交情、得罪整个羽将、整个猎游城、整个天下,她也一定会立刻赶回来!

“馨儿,别哭,别哭……”沐吟望着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轻声宽慰着,有气无力地埋怨——“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早知我是什么人,你还敢应?!”

沐吟竟还扯出一抹浅笑,道:“说好二十年长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沐吟,你受苦了……”

若依摘下额饰,俯身靠在他的肩头,一下一下顺着他软乎乎的发,看着他心满意足地微微阖着眼睛,轻轻地蹭着她的额发——她知道,他喜欢她温柔而亲近的触碰,满心向往着她对他所有的依恋和温存。

而这个人,也是她的心之所向。

“大小姐,你不知道这些天沐大哥受了多少委屈!”行书成蹭掉眼角溢出的泪花,忿忿地道,“林荇把虎豹营的弟兄们都故意扔到了前线,战死过半,现在又以虎豹营所剩无几为由,逼着沐大哥亲手解散了整个虎豹营……那些人都是沐大哥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啊!他们跟着沐大哥和兄长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战功赫赫,可是现在……”

现在,死得如同蝼蚁一般毫无价值,烂在泥里,无人问津,无人缅怀,甚至像行知寻一样,临到发丧还要背上叛逆的污名。

七尺男儿,铮铮铁骨,可杀不可辱!

若依心头突起了一阵瑟索——“我……我要杀了林家人!”

第24章 、将死之人

“姐姐?!”蝉语过来,正撞见若依杀气腾腾夺门而去。

“蝉语,拦住她!”

这怎么能拦得住啊?!蝉语被若依挥手便推了个趔趄,顾不得许多,扑上去将若依拦腰死死抱住。“起开!”若依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吼道,“我要杀了林荇——我要杀了他!”

“成儿,扶我……”沐吟掀开被子,滑下地来。

“沐大哥,你……”

“帮我——馨儿!馨儿……回来!”

他哪里还下得了地啊?!若不是行书成眼疾手快吗,担了一下,恐怕直接就滚到床底下去了。

“沐吟……沐吟!”若依似回了神,竟扔了秋霜剑,往回走了两步,似要去捞那“作死”的人。

沐吟咬牙起身,三两步将人搂进怀里,便再没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带着把若依也给带倒了,却还死死拽着人——“馨儿,你要去干什么?!”

“杀人!”

“胡闹!”沐吟突然一声怒喝,音量之大一点不似久病之人,把近旁的行书成吓得都是一个激灵,“你给我听着,我宁肯去死,也不要你去为我杀人——我不要你为我杀人!不许你为我杀人!你听见了没?听懂了没?记住了没!啊?——说话!”

若依却一点也不怕他,推搡着眼前的人,气急败坏地吼道:“沐吟,三年不见,你是吃药吃傻了吗?!居然帮着他们说话?!”

“我是不愿你再添杀孽!”

“用不着你管!”

沐吟被面前丧失理智、六亲不认的人儿气得够呛,一时哑然,半晌,似是怒极反笑,哀然叹道:“馨儿,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若依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眸中血色倏忽尽散。

沐吟松了口气,安抚地贴住她的额,柔柔地摩挲她鬓边长长的乌发,垂下睫来,想对心爱的人笑一笑,却蓦地眼前一黑。

若依紧紧搂住肩窝里昏死过去的人,痛苦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老天爷……老天爷啊!”这从不肯服输的女子昂起头,冲着高天声嘶力竭地凄吼道,“要是他不在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她这一生,从未向任何人、任何事低过头,除了他……

奈何巍巍高天,无情无义。

这一头,云毅已得到了若依前往落梅城的消息。

穆雪想不通,也气不过:“大人身为一城之主,执掌北城主帅令,不过若家一个小丫头,难道她打您,您就得受着?她抛弃您,您就得忍着么?!”

云毅收起卷轴,浅笑:“穆雪,连你都觉得不可理喻,我又怎会不知道?因为她,我竟发现自己原来还具备做昏君的潜质啊!”

云毅是个霸道果敢的人,可霸道之人自有缺陷——飞龙在天固然惬意恣肆,却永远胜不了亢龙有悔的那一招。因为它有“悔”。

那并不是悔,而是谦卑,是看见了芸芸众生的渺小之后,没有视而不见或自负优越,而是将自己视同众生。

人的自由从不在于地位独一无二、大权独揽在手,而在于心之安宁;一个男人对于女子的魅力也从不在于权势和勇武,而是面对心爱之人的克制、信赖与尊重。虽然云毅明白,爱一个人应该放手去让她成长,而非护在羽翼之下,可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从没想过拿别人当回事。他有魄力、有底气,以为若依看过世间千姿百态、眼花缭乱,最后一定还是会选择他。

岂料她说,沐吟并不是一个“选择”——他不是“选项”,因为她从来就没拿别的什么人、什么东西来同他相较过。

没有比较,何来筛选?

他低估了沐吟,也低估了情有独钟分量。

至此,他终于明白,不是沐吟超越了自己,而是即便隔着羽将和赤羽,即便灭门之仇为真,若依心里也没有他。

作者感言

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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