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昨晚真的是太不正常了。
是因为哭太久了哭得脑子脱水了?
迟遇在心里使劲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他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忍不住的,不错眼地盯着谢卿晟的面庞。
这人的脸……真的很好看。
眉骨突出,眼窝深邃,眼睫毛格外浓密。
这双眼睛,看着其他人的时候,明明是不带温度的冷厉。
但看着自己的时候……
却带着让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般的热度。
迟遇抿了下嘴唇,视线又扫过谢卿晟挺直的鼻梁,落到那色泽略淡的嘴唇上。
谢卿晟的嘴唇偏薄,似乎很适合勾勒出各种冷淡凉薄的形状。
但……
就在昨日,这人的嘴唇,还带着温度的落在了自己发间。
迟遇再次抿了抿唇,手指像是不受控般地自行动了起来。
脑子还没能做出反应,他的指尖已落到了那形状姣好的浅色嘴唇上。
这一瞬间,迟遇看见,谢卿晟的眼睫毛闪动了两下。
迟遇心脏一缩,哗一下就要把手往回缩。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昨晚还温尔文雅的谢卿晟,一个翻身,一手箍住迟遇的两只手腕,一手撑在迟遇身侧。
他正正压在迟遇上方,俯看着身下之人。
迟遇的脸涨得通红,心跳到快要蹦出来一般,嘴里慌乱地发出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谢卿晟那稍显狭长的眼睛半眯了一下,眼眸竟是比往日更为幽暗。
他的脸错开些许角度,缓缓朝着迟遇的脸颊压了下来——
第25章
迟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条案板上的鱼。
他身体僵直,眼睛下意识紧闭着,牙齿甚至开始上下打架。
脑子里则是一锅粥一般不停地冒着泡。
这些泡泡,通通都在咕噜咕噜地发出一个统一的声音:谢卿晟,是不是要亲我?
可、可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可是”什么。
而谢卿晟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迟遇的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身体不自觉地想要缩成一团————
直到他的眼角,落下了一点温柔的触感。
谢卿晟的嘴唇,只在他的眼旁点了一下。
犹如羽毛轻轻扫过。
接着,这人略显喑哑的声音,在迟遇耳边沉沉响起:“趁别人睡着了摸来摸去的……也算是趁人之危?”
迟遇的眼睛骤然睁开,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脖子根。
他急急切切地想要否认,想要说自己没有“摸来摸去”,可又觉得这不是明显抵赖吗?
这么明目张胆的谎言,他说不出口。
于是,这小傻鱼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嘴巴一开一合,脸涨红得像要哭出来一般,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声。
这当口,身为“被摸了”的受害人,谢卿晟已经松开钳住迟遇的手,自己翻身起床,背对着迟遇道:“我回去洗个澡,等下一起吃早饭。”
谢卿晟的语气很自然,很轻松,仿佛刚才的旖旎与暧昧都只是一场幻觉。
迟遇赶紧“哦”了一声,缩在被子里看着谢卿晟匆匆拉开门离开了。
……咦?
是错觉吗?
谢卿晟的步伐向来是姿态大方,带着天然的从容与沉稳。
但今天,怎么好像……姿势有点怪异?
迟遇迷惑地望着谢卿晟的背影,突然心头一跳——
啊,是那个原因吗?
……这个时间,这个姿势,这急切离开的模样,应该只能是那个原因了吧……
想到这里,迟遇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酡红,又更加迅猛地卷土重来。
他赖在被窝里,扯过被子蒙住头,怔怔地想着昨天没工夫思考的另一件事:
动画交上去了,期末考试也考完了……
是不是该回答谢卿晟那个问题了?
那个拖到现在,自己都没敢去正视的问题?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迟遇又变得很忙。
一边是帮着老师统计和通知期末成绩,一边是再次配合调查人员做笔录。
所以,他又“名正言顺”的可以拖一拖,拖着不回答了。
一直拖到了放寒假。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见过雷四海。
听说,由于“严重违反校规”,这人和徐成嘉都已经被退学了。
这黯然退场的两个人,倒是给江大留下了一则谈资:
“听说了吗?01级曾经有两个人,嫉妒他们的同乡比他们优秀,居然想出了‘利用流浪猫搞破坏’这样的损招。好在后来水落石出,两个人都被退学了。”
“啧啧,可怜了那只猫猫。”
“还好还好。后来出现了个新社团,就是专门救治学校里的流浪猫的。那只当事猫也住进了新猫窝,不会再被人顺走了。”
“真的?有点意思,这个社团在哪里啊?我也想去看看。”
就这样,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雷四海他们的名字。
反倒是那只大胖橘,因为“受了委屈”“人坏猫好”,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收到了更多更多的猫粮。
*
不管迟遇心里有多么的忐忑,有多么的七上八下,寒假还是开始了。
这年的春节特别早,寒假才开始没几天,就要准备着置备年货了。
这天上午,迟遇带着迟笑,和谢卿晟一起,在装饰得红红火火、音乐锣鼓喧天的超市里逛来逛去。
其实家里什么都不缺。
但“春节前一定得买点东西”,是已经刻进了DNA的习俗。
迟遇和谢卿晟走在一起,迟笑在前面蹦蹦跶跶的,来来回回地比较着各种奶糖、果冻、小饼干……
迟遇看着小推车里渐渐高起来的糖果小山,犹豫片刻,问谢卿晟道:“你有喜欢的零食吗?”
这话是对谢卿晟说的。
但说话的时候,迟遇的眼睛根本不敢看谢卿晟。
自从那天拽着人陪自己躺了一晚,早上“摸来摸去”又被抓了个现行之后,他就下意识地躲着谢卿晟的视线。
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也只敢看眼前的菜,不敢看对面的人。
他的心底……
又慌,又怕。
除了这慌和怕之外,还有些其他的、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谢卿晟微微侧了下头,道:“喜欢的零食啊……”
“小鱼饼干?”
迟遇并未听出任何特别的,只觉得原来谢卿晟的口味还挺独特的。
小鱼饼干,这不是迟笑这个年纪才会喜欢的东西?
他点点头,仍然不敢对上谢卿晟的眼睛:“那好,等下给你选一点小鱼饼干。”
谢卿晟沉吟几秒,道:“迟遇,有件事……”
迟遇:“唔?”
谢卿晟:“这个春节,我们要去看望曾祖父。”
“他老人家长居国外,我们还要顺便处理下那边的一些产业……”
“所以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江城。”
迟遇“啊”了一声,猛地抬头望着谢卿晟:“很长一段时间?”
谢卿晟的眼里带着些无奈与歉意:“可能一个月左右?”
“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估计都开学了。”
迟遇又“啊”了一声,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小推车的扶手。
他垂下头,在喜庆气氛十足的喧嚣里静默了片刻,再慢慢抬起头,对谢卿晟道:“那……等你回来的时候……”
谢卿晟:“回来的时候……?”
迟遇重重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等你回来的时候……”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应该告诉你答案了?
在心里挣扎许久,他终于还是别开视线,小声道:“等你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笑笑的生日了?”
“那个……到时候一起给她过生日?她应该会很开心的。”
迟遇说着说着,眼帘又垂了下来,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掩饰着他眼中的不安。
谢卿晟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好。”
迟遇:“……嗯。”
谢卿晟看着迟遇那因为过度用力而稍稍有些发颤的手指,轻叹一声,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背,柔声道:“我不着急的。”
迟遇:“……诶?”
谢卿晟:“我不急,所以你也别着急。”
谢卿晟并没有说“为什么着急”。
但迟遇听懂了。
他知道,自己那点伪装、借口、推脱,都被眼前这人看得清清楚楚。
带着点儿“被拆穿了”的心虚,迟遇小声地说了一句:“嗯,不急。”
*
谢卿晟第二天就离开了。
迟遇不需要在吃饭的时候躲躲闪闪,也不需要再纠结“我什么时候回答他”“我怎么回答他”。
他以为自己心里会轻松一些。
他的确轻松了一点点。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片刻的轻松之余,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表述的失落。
他尽量不让这种失落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
他带着迟笑逛庙会,买鲜花,贴春联,包饺子……
闲下来的时候,他开始学着用新买的绘图板画画,再把画出来的定稿一页一页打印出来。
每一天都很充实。
一直到除夕夜那天。
迟笑本来闹着要和哥哥一起守岁,然而还不到11点,电视里还在放着小品呢,她就困得站都站不住,只能回房间自己睡了。
迟遇便对着一茶几的花生瓜子奶糖,独自坐在了电视前。
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眼角却无数次扫过搁在一旁的手机。
11点过5分,谢卿晟的电话照例准时响起。
迟遇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同往常一样聊些琐碎的家常——
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家里的水仙长得真好,春晚的小品还不如周鹏的单口相声有意思……
不知不觉到了12点。
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窗外无数烟花飞上天空,爆竹声响成一片,天幕里绚烂明亮,是最热闹,最让人充满希望的辞旧迎新夜。
那烟花是如此的光华夺目,绚丽得迟遇都怔愣了几秒。
就在他对着那一片灿烂忘记了说话时,谢卿晟的声音沉沉落在耳边:
“迟遇,新年快乐。”
“我很想……和你一起看烟花。”
迟遇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他愣愣地应了一声“新年快乐”。
又过了许久,外面的爆竹声都弱了些,他才嗫嚅道:“我也……”
“想和你……一起……看烟花。”
说完这句话,他耳朵上的那抹红摧枯拉朽地延伸开,烧得他满面通红,烫得他再也握不住电话。
他连“再见”都忘了说,急忙挂了电话。
电话是挂断了,可他的心跳并没有变慢,脑海里的思绪也越来越杂。
他抱住谢卿晟“借”给自己的玩偶鲸鱼,头朝下地栽倒了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