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叶修已经有点困了。许久后，喻文州才低声说：“你得往前走。别怕。”后来挺多年，叶修想起这事，开玩笑似的问喻文州：“那时候你明明对我心怀不轨，琢磨我琢磨那么多年，又知道我在说小周，怎么就肯让我往前走呢？让我和小周在一起，不难过吗？”喻文州倒像是忘了，挺长时间才答：“你喜欢谁都可以，喜欢多少人都可以，如果那个人不是我，如果那里面没有我，我看着你过得好，也没关系。”第五十章 说是要和周泽楷谈谈，可是到底全明星是没机会了。自从周泽楷口出惊人，整个轮回公关都有点崩溃，外头处理的都差不多，在自己王牌这里翻了船。经理看着周泽楷看的紧，周泽楷本来昨晚想要趁夜跑去叶修酒店说明白，可还没出房间门口，就让经理给拦住了。经理指指楼底下，说：“都是记者，你这是上赶着给人家送素材？”经理坐了一会儿，看人的就换成了江波涛。江波涛挺闲，来就来，还自带了一包瓜子，坐在临窗的茶座上吃得开心。周泽楷坐在他对面，隔一会儿往下看一眼，心急如焚。江波涛看着他那样，忍不住笑，说：“队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嗯？”江波涛摇摇头，答：“就像童话故事里那莴苣姑娘，急着等王子趁夜来找你。”周泽楷按着眉心，觉着有点烦躁。江波涛又说：“这记者肯定得追着回S市了。今晚你是别想了。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这会儿还急什么？再说了，现在万一把叶神爆出来，事就更大了，他现在关键时期，还是别惹麻烦了。”周泽楷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我唐突。”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眉心却仍然皱着。江波涛叹了口气，说：“你这，何苦来哉。”“忍不了。”周泽楷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重复道，“真忍不了了。”从上次夏休期过两个人见面，他看到王杰希给叶修发消息说叶修妈妈请他去家里吃饭，从之前叶修来轮回卖账号卡，他给叶修盛饭时叶修看着他怔忡模样，从去年全明星比赛上黄少天那样肆无忌惮地叫哄叶修开心，从他知道叶修身边还有很多人，从他用了心思和叶修有了身体关系。从他们重逢，从他们初遇。每时每刻，他都在忍耐。在他第一次遇见叶修就失去叶修的很多年的岁月里，他无时无刻的渴慕与寻找，他无时无刻的追逐与热爱。他真的忍不住了。江波涛放下瓜子，看了周泽楷一会儿，问：“你就这么说出来，有把握吗？”周泽楷没答，反问：“你觉着？”江波涛清了清嗓子，慎重想了想，才答：“保守点说吧，我看得少，不过总不是一点也不喜欢的。”周泽楷点点头，眉眼一弯，忽然笑了一下。“就这么开心？就不觉着辛苦？”周泽楷想了一会儿，才答：“有时候。”当然有辛苦的时候，最开始他看到黄少天，看到韩文清，看到王杰希。后来和叶修有了关系，看到叶修上完床，连看都不看他，立刻就背对着他睡过去，心里怎么会一点也不难过呢。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个呢？为什么不能只和我一个人在一起呢？周泽楷有时候想，我真的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爱，很多很多。我可以的，我也愿意。可那时候，他看着叶修看自己的眼神，也看着叶修看旁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叶修的世界里走走过过，一个都留不下。因为得到过很多爱，所以知道这人爱不爱你。他没有疑惑。他知道为什么。周泽楷同他们都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叶修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他看到叶修在人群冲撞里懵懵懂懂，在盛景之下不知不觉泪流满面——那一定是个他很爱的人，认真的，想用一生的时间与那个人在一起，他们愿意晴天去超市挑拣买菜，雨天在家里缠绵做爱。可是那个人离开叶修了。周泽楷想了很多年，为什么有人舍得离开叶修这样的人，为什么这人拥有了他们所有人渴慕的热爱，于是在重逢之后，他查了很多关于叶修的陈年旧事。后来知道了那个离开多年的人，离开多年的名字，知道那一年，他是被当作了这个人。但是没关系啊。他遇到叶修的那一天开始，便知道，那年的圣诞烟火，就是他的风陵渡口了。叶修再次和周泽楷见面已经是临近年关，联盟开始休假的时候。周泽楷到兴欣找叶修，他身材就好，又常做广告，衣品也相当不错，到了前台，模特似的站在那，和前台小妹笑一笑，说：“我找叶……叶修。”前台小妹被他笑的目眩神迷，却还记得问：“请问你是？”周泽楷便答：“周泽楷。”兴欣只剩了叶修陈果他们几个，剩下的都回去过年，一听说是周泽楷找，陈果就有点兴奋，叶修却叹口气，心道该来的总会来，抱着大家要心平气和谈谈的心态下的楼。一下楼，就见周泽楷站在前台边上。不得不说，有些人是天生的明星，老天爷给饭吃，他也不用做别的，往那一站，旁人就只会看他了。他看到叶修，就往前走了两步，戴着口罩，眼睛却弯起来。等叶修走到他边上，他就伸手将叶修抱在怀里，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在意，隔着口罩，亲了一下叶修耳侧。周泽楷从来没这样过，叶修一时就没反应过来，神色怔忡道：“小周？”周泽楷仍是笑，又亲亲叶修额头，说：“想你。”叶修这才明白，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问：“好，仗着自己表白了，就为所欲为破罐破摔了是吧？”周泽楷眉眼弯弯，点点头，说：“对。”叶修又好气又好笑，把他推出网吧，说：“你还承认，你还正大光明地承认。”出了网吧，周泽楷就来拉在后面推着他的叶修的手，叶修没躲开，看见周泽楷那个柔软开心的神情，又不忍心挣脱，只好说：“小周，我们得好好聊聊。”周泽楷点点头，说：“听你的。”他明明比叶修高一点，可神情里又那样柔软，无端透出乖巧来，叶修这个人，非常吃软不吃硬，没忍住摸了一把周泽楷的头发。周泽楷就蹭蹭叶修的手，低声笑。这会已经是晚上，他们先去吃了东西，外头是冷冽的空气，可坐到餐厅里头，就只剩下食物的热气与温暖。叶修想说些什么，周泽楷却摇摇头，让他先吃饭。他们吃过饭，从餐厅走出去。天已经黑透了，流云将繁星遮掩，月光也没了锋芒。可街道却流光溢彩，到处是亮着的广告牌。叶修一抬头，就见周泽楷看着他，用那种毫不掩饰的欣喜。那眼神太过于专注了，他被这样看，有点受不住，低下头来看着脚下的影子，说：“小周，我觉着，我对你不好。这几年我们这样，我不知道你对我，这个，有想法。我……”他话没说完，周泽楷打断他，说：“你从前……”他想了一会儿，才继续，“最开始的时候，不这样。”叶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周泽楷说得对，若是早一年被他知道周泽楷这个事，他的解决方法定然不是这样的，简单粗暴，没什么谈谈，大约只有默不作声的远离。叶修慢慢地握紧了拳头，说：“我这一年，经历了许多事情。他们告诉我，我得走出来。其实。”他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样做才对，但总之，我得试试。”他抬起头来，看向周泽楷，很认真地说：“小周，你知道我以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身边有那样多喜欢你的人，我这样对你，不公平。”周泽楷问：“我不好吗？”叶修摇摇头，答：“你特别好，真的。可是我哪里值得你喜欢呢？是我不好。”周泽楷就笑出来，他说：“我遇见你的时候，十七岁。”叶修一愣，问：“什，什么？”“是那年圣诞，我与同学看完比赛，走到人民广场。”周泽楷嘴角弯起来，他说，“我看到有人在哭。我抱住了他。”那破碎的景象时隔多年，此刻便如蒙尘画面一般重新抽丝剥茧回到叶修脑海里，他曾经见到的早已经面容模糊的好看的男孩，慢慢编织成成周泽楷如今的样子。周泽楷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轻声道：“你亲过我，记得吗？”叶修已经懵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他难以想象，周泽楷如何度过这许多年，他咬着嘴唇，眼圈几乎都要红了。周泽楷说：“我找了你很多年。”叶修使劲地捏着衣袖，听到对面的alpha的声音撞进他的心脏，那人说：“我找到你了。”第五十一章 除了对不起，叶修对着周泽楷再说不出第四个字，他一直以为是他们酒后乱性的那一晚让周泽楷有了这般想法，却没想到，一切竟然能追溯道那样遥远的从前。十七岁。他也在十七岁的时候，爱过一个人的。用尽一切。费尽心力。那种快乐，那种痛苦。他从十七岁，一路走过来，至少还有过快乐的时候。可是周泽楷十七岁的时候，只有抱着他的，那片刻时光。叶修在今天之前已经忘掉了这个在拥挤人潮中抱着他的男孩子，可心里却记着那时的感觉。他比完赛出来，也是这般的夜，他想到从前的圣诞，想到苏沐秋，好像一开始没有不开心。节日的气氛那样喧闹欢乐，可你从万千人群中穿过，看着他们牵手拥抱，在烟火下接吻，你却再也不能触碰爱人的面颊。难过大约就这样突如其来。他哭得狼狈。叶修一生体面，被一手建起来的嘉世用那样的手段赶出来，他也不曾有过半点怨憎，半分报复。脊背挺直，心念不变，走便走了。可那次，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的，狼狈至极的时刻，走在街上，竟然能泪流满面。他记着那时的男孩子抱住他，安慰他。男孩子如他爱的人一样，那样耀眼，仿佛漫天烟火都不及他双眼光彩，那样温柔，仿佛万千艰难他都将你藏在怀里，替你挡了。可是，可是，叶修如今看着对面的周泽楷，眼里就猝不及防地盛了颗泪。可是他只记得那一晚的男孩子是那样像他爱着的人，竟然忘记了男孩子的模样，竟然不知道那是周泽楷。重逢时，周泽楷兴许满心快乐，满心期待。可是，可是他已经将他忘了。周泽楷看着叶修，这人今天穿了件奶咖色的风衣，他听完自己讲话，便抹眼睛，大约是觉着这样太过于难看，又用那双美好的手，将整张脸遮住，只有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他们走过步行街边，那万千灯火落在叶修脊背上，他的脊背如最秀丽的山脉一样挺直，却不知怎的，又显得那样柔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