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枣红色长袍的男人跟着下人穿过花园,踏入小院,他并未有太多好奇,只是规规矩矩的跟着引路的人,眼睛也没有乱瞟一下,他微微低头看着脚下青石路间长出的顽强小花。
进到偏厅里,男人抱拳低声道,“将军...”
刚才还烈日当空,现在几团乌云遮住日光,突然之间便阴了下来。树荫下面的余夏对王慕倾说,“好像要下雨了,咱们要不回屋去吧。”
“嗯”王慕倾手里拿着风车,弯着眼睛对余夏笑。
天公不作美,余夏和王慕倾还没走多远,便下起了细雨。
余夏用手遮着王慕倾的头,生怕她淋了雨,王慕倾则没有空管自己,用一只手护着另一只手上的风车。两个人狼狈跑到就近的亭子里,余夏用衣袖为王慕倾擦拭额头上的雨水。
“有没有淋湿?”余夏又理了理她额头上的碎发。
王慕倾眼巴巴的看着手中被雨水浸湿的风车,上面的颜色都有些晕开了,也不像刚才那般艳丽。
“我没有保护好它。”王慕倾看着软趴趴的风车内疚难过。
“再买就好了。”余夏不是很在意。
“可是这是你送给我的。”
“那我明天再多送你几个。”余夏接过王慕倾手中的风车把它放在亭子里面的石桌上面,她看着亭子外越来越大的雨,眼睛亮闪闪,“王慕倾,你有在雨中奔跑过么?”
王慕倾摇摇头。
“那我们现在去如何?”
“可是风车...”王慕倾还在纠结余夏送给她的风车。
“风车就放到这里,等雨停了再过来拿。”余夏脱了自己的外衫罩在王慕倾和自己的头上,“准备好了么?要跑喽!”
“嗯”王慕倾从来没有这般过,她极少淋雨,更别说让她冲到雨中奔跑,她甚至连跑动都很少,她整个人全神贯注等待余夏的指令。
“一、二、三,跑!”
豆大的雨点瞬间打湿了衣衫,地上的水坑里踏过一只黑靴,然后旁边又落了一只小巧的浅色绣花鞋,连同雨水溅起水花,跑动的两个人靠在一起。
“余夏,慢点,我要跟不上你了。”王慕倾喘息着,惊慌失措,怕她丢下自己。
“跟紧我。”余夏把衣衫整个罩在王慕倾头上,而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她揽过小人儿的肩,带着她往前跑。
雨水打湿了衣衫,余夏被淋成了落汤鸡,布料都贴合在身上,而王慕倾好一些,但也被雨水浇湿了大半。
想玩浪漫,玩脱了。
“会不会很冷?”余夏带王慕倾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没顾得上自己便着急的为王慕倾擦头发。
“不冷。”王慕倾还因为奔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她对着余夏笑,傻里傻气的说,“真好玩。”
余夏真觉得王慕倾差不多快变成她的小粉丝了,带她做什么,小可怜儿都开心,而且还特别好哄。
“好玩下次还带你淋雨!”
“好。”
“脑残粉,你说你是不是我的脑残粉?”余夏自言自语般的逗弄她。
“那是什么意思?”
“夸你的,快把衣服换下来。”余夏插上房门,她到柜子里拿了自己的一套干净的衣裤递给王慕倾。
“在这换?”她有些犹豫。
“怎么,你还怕我看呀!”余夏上下打量她,故意逗她“我们本来就成亲了,而且我记得你也看过我,为了公平,你是不是也该让我看看你呀。”
“啊!”
“不逗你了,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贴身的你到床上去换,床上有帘子...”
背对背站着的两个人,湿了的衣服一件一件褪下,屋里只有布料摩擦的声音。余夏倒是动作麻利,都是女的,脱衣穿衣毫无压力。只不过换完了衣服,她又有些蠢蠢欲动。
回头看一下嘛,就看一下。余夏说服了自己回了头,只可惜王慕倾已经钻到了床上,而床上的帘子刚放下,她什么也没看到。
亏了,她应该早点回头看的。
余夏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的,带了颜色了。
“我换好的...放哪儿?”王慕倾从床上的帘子里探出一点头,羞红着脸把衣服递出来。
余夏接过,低头一看,淡粉色的肚兜儿上面好像是绣着什么。
“你...不要看...”那语气像是她欺负她似的。
“没看。”余夏偷笑,“你要在床上不下来了么?”
王慕倾这才从帘子里面钻出来,她穿着余夏的衣裤,松松垮垮的大了些许,样子很滑稽,又有那么一点可爱。
余夏叫王慕倾过来,她把那两个盒子摆在王慕倾面前,问她要哪一个,王慕倾问她这是什么,余夏把盒子打开。
里面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发簪。
“这两个是一样的?”王慕倾疑惑。
“这是成亲前我去买的。我们那里流行恋人间用一样的,所以我买了两只,你一个,我一个。”
“你要送给我?”王慕倾脸上带着惊喜,惊奇。
“你是我娘子,我当然要送给你。”
王慕倾小心的抚摸着发簪,那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发簪了,但她还像是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
“喜欢么?”
“喜欢。”
“那...有没有对我多一点喜欢。”
“我对你有很多很多喜欢。”她扑闪着大眼睛,注视着余夏。
屋外的雨一直下个不停,雨水落在瓦片上,也顺着屋檐掉到地上,迸溅出水花。
听着雨声,屋内的两个人只着了里衣,温柔的对视。
{余夏可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小可怜儿可真好看,想把她据为己有!}
国公府偏厅里,余知荣看着外面冷哼,“这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还真是让她说中了。”
“天有不测风云。”谢忠的眼深不见底。
“孙谋说这是除掉余夏的好时机,你怎么看。”余知荣像是随意的提到。
“若是将军看她碍眼,除掉便是了。”谢忠轻描淡写的说道。
第24章
“碍眼?除掉她可不是因为她碍眼。”余知荣目光转冷, “你是多年不在这京中,不知这余夏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她暗中培养势力,招揽那些落难的江湖中人, 起初,我不在意, 觉得她年纪尚轻不成气候,可这两年, 她越发狠辣,几次都把我引到她的陷阱里, 让我陷入绝境。她不把我当父,我还要念着这个儿子么!”余知荣冷笑。
“可,她这么做为何呢?您在,这国公府才是她的屏障。”谢忠淡淡的说, 可能事不关己,这话没有一丝情绪, 站在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的角度。
“人在狗窝里待久了,便把狗都当成了亲人, 再回到人堆中, 哪怕被告知了原来的身份, 锦衣玉食养着, 也还是怀念长大的狗窝,视摧毁她家园的人如仇人。”
“这人心都是难测的。”谢忠抬眸注视着余知荣,“将军既已经看清,却问属下怎么看,说明将军还在犹豫。”
“如今时局复杂, 各方势力相互牵扯,一不小心就会替人当了刽子手。”余知荣眉头微微隆起, 他已没有往日那些精力,曾经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年轻时不太当事,年岁一高,通通变本加厉的还给了他。
“既然犹豫,莫不如再观望。”
“今错过了时机,日后怕也是个祸患。”
“将军怎知现在是好时机?”谢忠问道。
余知荣一愣,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刚才孙谋的话,好时机?这时机好坏都是孙谋所说,而这个人,两次都没能除掉一个不会武功的余夏,到底是如他所说的大意,还是有意?
原本的怀疑就像纸上被烧了一个洞,向四周扩散蔓延,最后便成了燃烧的火焰。
“你是不主张我除掉余夏?”余知荣意味深长的看着谢忠,怀疑像是毒药,无人可以逃脱。
“属下只是觉得,余夏除与不除将军要尽快做决定,因为这时间可并不多了。”
“你这是何意?”
“属下虽不在京中,但却知晓前段时间这朝中孙大人家里出了事。这京中局势恐怕要重新划分了。”
“那件事不过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怕是大惊小怪了。”
“这可绝不是件小事。”谢忠抱拳,“城中要是乱起来,您可趁乱除掉她,但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让人拿去把柄,以免被当成靶子。若是将军不除,也可会像您所担忧,日后她的势力或强或弱都是未知。无论选择哪种,将军还时尽快决定吧。”
“这两难?”
“确是两难。”
余知荣垂下眼眸,思考片刻,“你说朝中变数是指什么?”
“这要看看京中谁藏得深,谁布局巧妙了。”
余知荣心里已经有了数,但他嘴上却只说,“嗯,我再想想。”
外面的雨没有停歇,雨声依旧规律,谢忠抱拳行礼准备离开。余知荣却说,“等雨停再走吧。”
“以往,这点小雨都阻挡不了我们上阵杀敌...”谢忠感叹的说了一句。
“嗯”余知荣若有所感,淡淡说道,“莫要再叫我将军了,我早就已经不是了。”
“是属下过失了。”谢忠行礼“属下告退。”他退了两步然后转身离开。
雨不停歇的打落在花上,绿叶上,拍打、渗进泥土里,空气中带着泥土的味道,似曾相识。
谢忠踏入回廊里,琴声穿透雨声的嘈杂,弥散在整个回廊。
如死水一般的眼睛终于带了一丝情绪,手指不自觉的轻轻研磨,那是他儿时保留下的习惯。这些年虽然有意控制,但偶尔失神时还是会下意识的这般。
琴声平静如水,没有波澜,弹琴之人不急不躁娓娓道来。
谢忠眼中又恢复如常,只是步伐比刚刚小了那么一点,不易让人察觉的。
希望走到尽头前,听完这首曲子。
陆裳的手指在弹奏,可目光却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焦点,回忆起往昔。
那日也是下雨,只是比今天要大一些。
“将军,您把孩子还给我,求求您。”陆裳脸色惨白,她穿着里衣跪倒在地上,用着双膝爬行到身穿铠甲的人面前,她顾不上端庄,虚弱的哭着祈求,“我们母子都是将军的棋子,我们会听话,我会教导...”她哭的话语都断了,“让我的孩子留在我身边吧,他还那么小,还不会叫娘...”她拽着男人的裤腿,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自尊,她只想要她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胫甲上面的铜片被雨水淋的异常冰冷,温热的手放上去一片冰凉,但凉不过心里。
男人脸上带着不悦,甩开她的手,铜片边缘划破了陆裳的手,但她根本没注意,依旧不停的像余知荣磕头,“将军,求求您了。”
屋外响起了婴儿啼哭,一声高过一声。
陆裳慌忙起身,“我的孩子在哭,我的孩子在哭...”她的脸上带着泪痕,瘦弱的身体强撑起来,走起来都摇摇晃晃。